燥熱的風從天邊卷起一陣風沙,從蘇鶴的衣角擦過,又打著卷落在齊卞腳邊。
而這兩個人,似乎都對此毫無知覺似的。
齊卞吊兒郎當的斜倚著擂台的欄桿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他用手掩著嘴含糊不清的嘀咕著︰「這位小兄弟,你上來干嘛來了?怎麼不開打啊?」
蘇鶴立在擂台中間,對齊卞拱了拱手︰「不才蘇鶴,特來請教。請閣下出劍!」
齊卞笑眯眯的擺了擺手,道︰「小兄弟太客氣了,我原就比你大,哪里還能佔你的便宜呢?還請小兄弟先出劍。」
蘇鶴皺起眉,冷聲道︰「如果閣下不出劍,我也是不會出劍的!」
齊卞又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懶洋洋道︰「隨你。」
蘇鶴咬了咬牙沒吱聲,只在心中暗道不能中了齊卞的詭計,于是擂台上展開了一場誰也不動手的對峙。
見台上二人誰都不動手,台下的一眾看官們可都不滿意了。不知是誰先起頭喊了聲︰「快動手啊!不敢動手就滾下來!」這下可好,那些熱血的少年們都吵吵嚷嚷了起來,無一不是自責蘇鶴的。
就連尤玟等人,也忍不住皺著眉小聲嘀咕。
紀啟順眼神盯著酒壺,不緊不慢道︰「不必擔憂,想必蘇鶴也快忍不住了。」
話音未落,就見擂台上的蘇鶴「錚」的一聲將劍拔出。淺金的陽光滑過劍鋒,最後在劍尖凝成一個小點,明晃晃的指著齊卞的鼻尖。
「拔劍!」蘇鶴咬著牙,猶帶青澀的面孔破天荒的冷凝了起來。
齊卞稍稍站直身子,嘴角微微勾起︰「那要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了。」
蘇鶴輕喝一聲,猛然提劍向前一刺,卻刺了個空。回頭一看,齊卞正站在他身後笑得開心呢。蘇鶴瞳孔猛然一縮,心中大駭︰他方才都未曾看見齊卞有什麼動作,結果一劍刺下去竟然刺了個空,這麼短的時間他是怎麼做到的!
齊卞笑眯眯的看著蘇鶴,嘴中似乎還咿咿呀呀的唱著什麼曲子。
蘇鶴哪里受得了別人這樣輕視自己?于是一挽劍花又是一劍劈下去,誰知還是像方才一樣連齊卞的動作都未看清楚就劈了個空。
額角的冷汗順著臉頰的弧度慢吞吞的滑落,在少年光潔的下巴上晃晃悠悠的停頓了一下。最終還是「啪」的一聲摔進領口,驚起一片雞皮疙瘩。
蘇鶴僵直著身子,吞了口唾沫,顫顫巍巍的在心里慘叫一聲︰「怪物啊!」
那廂蘇鶴被齊卞嚇得夠嗆,這廂桌邊眾人也都擔憂的很。
裴盈盈兩只手緊緊握在一起,皺著眉擔憂道︰「蘇鶴這是怎麼了,以往腿腳還挺伶俐不是?怎麼今天鈍鈍的?」
尤玟搖著團扇,涼道︰「有些人上不得台面唄。」
「話不能這麼說,你瞧……」
桌上的人都一一開口各抒己見,但又都無法認可他人所說。是以一時之間,桌上諸人各個都叉著腰嚷著自己的看法。
就在這片嘈雜中,忽然冒出一道清朗的嗓音,突兀卻又鮮明︰「衛少俠,你怎麼看?」說這話的,卻是那位一直不怎麼說話的褚萬卷。
這會兒紀啟順正夾了一筷子雲絲準備送入口中,結果被褚萬卷一個「點名」,桌邊諸人頓時全向著她看來。身處于眾人探究的目光之下,饒是饑餓如紀啟順者也只能無奈的將筷子放下。
她從袖中取出一方素帕拭了拭唇角,又不著痕跡的瞄了一眼碟子中的雲絲,心說看來要速戰速決了。
稍稍輕咳一聲,她開口道︰「其實在下也沒什麼高見,只是比試已經進行到如此地步了,則其勝負已分。」
褚萬卷愣了愣,有些不解的道︰「此話何解?」
紀啟順露出一個笑容︰「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隨後就見到眾人更加不解的眼神,她便嘆氣道︰「我的意思是,蘇鶴才上擂台時的氣勢是很好的,也就是一鼓作氣。但是他怕中了齊卞的記,便沒有第一時間動手,這是再而衰。現在他又被齊卞的耍的小把戲嚇著了,便是三而竭。」
褚萬卷抓住了一個重點︰「小把戲?什麼小把戲?我等坐在下面看的清清楚楚,那齊卞分明就是在慌張的躲閃,何曾耍過小把戲?」
「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說的就是這個了。」
紀啟順又嘆了口氣,心說這個褚萬卷真是麻煩,但還是解釋道︰「你們看那齊卞站得位置,恰好是在擂台的一個角上。蘇鶴走過去的時候,視線其實就有意無意的被局限住了,從而產生了很多的死角。」
「齊卞就是利用了這些死角,躲開蘇鶴的視線。所以在我們看來齊卞的動作似乎沒什麼可注意的,甚至有些慌亂。但是在台上的蘇鶴就不一樣了,當齊卞走入他的視線死角時。對于蘇鶴而言,齊卞就像是忽然消失了一樣。」
裴盈盈眉頭皺得更緊,擔憂道︰「這麼說來,蘇鶴是必輸無疑了。」
「如果他能冷靜下來的話,說不定能夠反敗而勝,不過現在看來不太可能了。」她一邊說著,一邊看了一眼動作已經凌亂了起來的蘇鶴。
褚萬卷拍手道︰「不愧是衛少俠,一番分析絲絲入扣,令吾輩豁然開朗。」
紀啟順連忙擺手,連道不敢當。
應付完了好奇寶寶們,紀啟順突然覺得有些口渴。她糾結的看了看手邊的冷茶,又轉頭看向另一邊香飄四溢的桂花酒。冷茶實在是難以下咽,但是桂花酒卻後勁太大。
猶豫了一會兒,她還是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心說就喝這麼一口應該無妨。
結果不想美酒佳釀實在是太過勾人,喝了一口就想喝第二口。一杯杯下去,直到酒壺見了底,她才發現自己喝的著實有些多了。
她暈乎乎的坐在椅子上,眼楮一眨不眨的盯著空酒壺看了半天,輕聲嘟囔了一句︰「這酒,總覺得在哪兒嘗過。」
裴盈盈轉過頭來,問道︰「少俠你說什麼?」
紀啟順眨了眨眼楮,半晌才答道︰「你方才說什麼?」
裴盈盈有些擔憂的看著面前這個一團迷糊的紀啟順,忍不住伸手推了推她的肩膀,喊道︰「少俠?少俠你還好嗎?」
醉的有些迷糊的人若是猛地被人一推,那感覺……真是再**也沒有了。紀啟順兩道英氣的修眉猛然一皺,只覺得一股酸氣從胃部直往喉頭沖來。
裴盈盈見她表情不對,忙問道︰「少俠似乎不太舒服?要不要給你弄碗醒酒湯?」
紀啟順緩緩端起冷茶喝了一大口,然後壓著聲音道︰「無妨。」
她一邊回答裴盈盈,一邊稍稍行氣將酒氣散去些許,這才覺得清醒了些。心中暗道︰自己今日實在是太不謹慎了些,一不小心竟然就喝了這麼多。
裴盈盈卻還是不太放心,有些猶疑不定的看著她。
卻見紀啟順目光一凝,猝然出聲道︰「勝負已分!」
裴盈盈听她如此說,便下意識的回頭看向擂台,就見齊卞站在擂台之上對著呆立的蘇鶴猛地一踹。蘇鶴毫無防備,就被一下踹了個正著。于是正巧站在擂台邊上的他,就被齊卞這干脆利落的一腳給踹下了台。
幸而他動作敏捷,一路攀著擂台的架子跳了下來,沒有步戴衛東後塵。
雖然身上並無什麼傷處,但是蘇鶴的臉色卻很不好。大約面子上有些掛不住吧,畢竟他之前上台之前,那可是立志要把齊卞這個卑鄙的東西打下台的。
待他重新入了座,眾人見他臉色不好,便都沒去和他搭話,連一向和他不對付的尤玟都沒吱聲。偏生有個不識相的開了口,自然是「債主」紀啟順了。
只見她端著杯早已經冷透了的茶水,笑道︰「不知郎君可還記得之前我二人的約定否?」
蘇鶴原本輸了比試,心中就已經很是郁卒了,偏生紀啟順還哪壺不開提哪壺。他黑著一張臉看了看紀啟順,卻並不答話。
卻听那褚萬卷驀地出聲道︰「我有個主意,不如我也上場走一回,如果我贏了那齊卞,就算蘇少俠贏了如何?」
紀啟順皺起眉,心道這褚萬卷果然麻煩。便笑了聲,道︰「褚少俠這話有些不地道了吧,原本我就已經破了例了,怎麼還要讓我破例呢?難道這就是古人所言的得寸進尺?」
褚萬卷沉吟一番道︰「不如這樣,如果我贏了的話,蘇少俠的十兩銀子由我來承擔。如果我輸了,我還是給你十兩,如何?」
紀啟順眨了眨眼楮,心里覺得這個褚萬卷真是奇怪,但細細一想覺得反正自己沒吃虧,于是攤了攤手道︰「請便。」
夏風經過擂台,將台上二人的衣衫吹得獵獵作響。
齊卞倚著欄桿,一邊伸出小拇指掏了掏耳朵,一邊嘆氣道︰「今天真是熱啊,果然還是快些了結這場無聊的比試吧。」
褚萬卷從腰間抽出一把軟劍,微笑道︰「如果褚某贏了,那麼閣下就可以去乘涼了。」
「贏?」齊卞動作一停,眯著眼楮笑了笑,用只有他二人才能听到的聲音說道︰「想贏我,你還早了一百年。」
褚萬卷將軟劍橫于身前,朗聲道︰「所謂寶劍配英雄,在下很是好奇是何等寶劍有幸被閣下持于手中,不知閣下可否讓褚某長長見識?」
齊卞站直身子,道︰「關于此事,我自有定奪,還請兄台出劍。」
「如你所願。」
話音未落,便見褚萬卷手中軟劍閃出一道泠泠的寒光,向前猛然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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