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個月的時光,對于紀啟順來說並不太長。這五個月她過得很充實,但在修行上並無太大的進益。且不說天賦小神通階數越高,修煉的時間就越長、也越困難。
就說說一些雜務作為外門弟子每個月總是要接宗門任務的吧?還要抽時間好好掌控漫隨天外劍吧?再加上時不時要和二三好友小聚什麼的,所以她這五個月下來倒也沒太大進展。
雖說沒有邁出修行路上的一大步,但是每天一小步還是有的。
比如,她用這短短五個月將玄霄精水令突破到了五階、又將五個小神通都練到了得心應手的境界。逍遙踏歌訣也算是小有所成,漫隨天外劍也算是掌控了十之七八。
所以當接到執事堂的傳音符時,她回首這五個月的時光,倒覺得沒什麼遺憾。一是她本來就沒準備為了區區一個小比就打亂自己修行的步調。再者,她對修行的態度向來都是「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
她利落的給自己綰了個道髻,又換上外門弟子的白袍。這才一撢袖子出了流霜小齋,往清輝園下頭的執事堂去了。
才走出流霜小齋沒幾步,就听到一個聲音帶著笑意從遠處傳來︰「師妹且等等我。」
紀啟順轉身一瞧,卻是個面貌柔美的女子。頭上綰著家常的燕尾小圓髻,上頭簪了一支彩蝶步搖。碎金的流蘇垂在鬢角,搖晃間盡是娉婷的端麗氣度。不是蘇方又是誰?
她臉上帶著自然的微笑,腳下的步子雖不大,但卻只是幾步間就從十丈外走到了紀啟順身邊。用的卻是那縮地成寸之法了,此法也算是修行之人常用的幾個小法術之一了。
蘇方掩著嘴輕笑道︰「倒是巧,之前幾天都踫不著師妹一次,今天才出門就見著師妹了。」
听她語氣輕松,紀啟順也不由露出了笑,道︰「師姐恐怕也是收到了執事堂的傳音符吧?」
蘇方點了點頭,發髻上的彩蝶步搖也隨著她的動作顫了顫︰「是啊,我才接到傳音符就出來了呢,倒沒想到師妹也這麼急。」
紀啟順一邊和她一道往外走,一邊隨口道︰「倒也不是急,左右三天里頭要去的。早去早了,晚去晚了。」
說話間兩人出了清輝園,兩人雖然都未架遁光,但腳程也是不慢。大抵半盞茶的功夫左右,就到了執事堂前。
才走進去,就有一個伶俐的小道士迎了上來,童聲朗朗道︰「二位師姐好,請問可是為了小比之事來的?」
紀、蘇二人自然都是點頭。
那小道士伸出手指點點里頭,道︰「師姐且往里頭走,人多的那處就是了。」
二人謝過小道,便往里頭行去。
繞過一架山水畫屏,便見小小的一方櫃台前已是站了十多個人。
二女對視一眼,都是暗自嘆了口氣。
蘇方干笑了一聲︰「看來我二人也並不很急。」
不待紀啟順回答,便見何明德忽的從人群中鑽出來,他幾步一邁走到二女跟前。略一拱手後便笑道︰「今兒師妹倒來得早。」這話自然是對紀啟順說的。
紀啟順半年中除了每月例行的宗門任務外,也常常為了靈石來執事堂接任務。因此與何明德常常踫面,一來二去間兩個人也就熟了起來。雖然還未到好友的程度,但也沒了原先的生疏拘謹。
她隨意抬手回了個禮,笑道︰「這話說得,好像我往日多懶怠似的。」
「師妹這可就想多了。」何明德哈哈一笑,隨即話鋒一轉,「這邊人多,二位不如先隨我往後頭坐一坐,也免得等在這兒無聊。」
二女自無不允,跟著何明德往外走了兩步,就進了一間小小的靜室。說是說坐一坐,其實是何明德趁著職務之便給她二人行個方便罷了。
說來何明德也是個妙人了,修行之人誰不是對庶務避之不及?偏他日日混跡此處,分派任務、處理雜務哪個不讓他如魚得水?依紀啟順看來,若非他修為未及引氣,不然早就當上此間執事了。
進了靜室後,他按著規矩詢問了一下兩個人的姓名、歲數等等。後又取出兩塊光面的玉牌,往里頭扔了幾道法訣,這邊算是了事兒了。
將玉牌交給兩人,他又囑咐道︰「三日後小比二位師妹千萬要帶著它,玉牌內有特殊的陣法。無論是在試煉陣中、還是演武台上,只要你們有生命之憂,它就會將你們挪移出陣。」
何明德見兩人都平平淡淡無甚反應,便嘆著氣加了句︰「若只是這樣也就罷了,可是每次小比幾乎都有人因為掉了玉牌而喪命。」
聞言,紀啟順心頭一跳,側臉向蘇方看去。
不想蘇方也恰好看向她,兩人眉間是一樣的憂色。
紀啟順轉過腦袋,露出一個笑容道︰「多謝師兄提醒,我二人就不再打擾了。」
何明德自覺已經提醒到位了,便也笑著起了身,將她們師姐妹二人送了出去。
出了執事堂,兩人沉默的走了兩步路,紀啟順先開了口︰「師姐也不必憂慮太多了,也是多年的舊事了,哪里就……」說到一半,她忽的瞧見蘇方滿面濃厚的陰霾,話音便不由一頓。
蘇方大抵是察覺到了她的怔然,便勉強收了面上的表情,強笑道︰「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未辦,先走一步了。」說罷也不等紀啟順說話,匆匆一拱手就架起一道水光往遠處而去了。
紀啟順目送那道遁光消失天際才舉步往清輝園去,面上是似有還無的思索。
似乎只是彈指一揮間,三天的時間便轉瞬而逝。
在這短短的三日光景中,紀啟順並未做什麼特別的事情,只是按部就班的修煉、練劍。在這三日中,她也再沒有見到過蘇方,倒是白英來找過一次她。也不是什麼大事兒,就是給紀啟順送茶來了。
說來有趣,自從她跟著紀啟順學了炒茶的手藝後,倒好像越發對這事兒上了心。每每炒了新茶,就要給紀啟順送一些來。也大抵是因為她用了心的緣故,紀啟順嘗著倒覺得比自己炒的還要好喝些。
這次她來送茶的時候,還和紀啟順說了她也要參加小比的事兒。說是也不求得什麼彩頭,就盼著在小比中磨練一番罷了。紀啟順自然免不了要勉勵她幾句,而後二人又閑聊幾句,便也散了。
小比前夜,紀啟順也沒有再修煉,而是難得的睡了一覺。
待到一覺睡醒,恰是卯時初。
她神清氣爽的下了榻,伸著懶腰往淨房洗漱去了。
洗漱後,因想著小比是辰時三刻開始的,她便挽了袖子去了灶間做了些吃的。雖宗門發了闢谷丹,但是終究是丹藥,哪里有五谷對人體好呢?若不是實在沒了吃的,她是怎麼也不會吃闢谷丹的。
用過飯後,她又慢慢地洗了碗筷等物。而後才坐下來將昨晚睡前束的發辮打散、綰成道髻,又將身上家常的布衫換了統一的白袍。
其實宗門並沒有要求弟子必須穿制式的道袍,外門弟子之所以會穿這制式的道袍,無外乎就是看重其上的防御功效罷了。雖說這點防御功效弱的可憐,但聊勝于無嘛!畢竟大多數外門弟子手頭都挺緊,哪里有靈石去買防御法器呢?
換了衣袍,她瞧著時間尚早,便往靜室中坐了些許時候。待到辰時處,她便出了流霜小齋往清流峰去了。
舉辦小比的地方是在清流峰山腰的演武台,雖說是說「演武台」,但是太虛門這樣的大宗門,又怎會真的弄個擂台?若真是那樣,也太失仙家氣派了不是?所以待紀啟順看到清流峰半山腰那座宏偉大殿之時,她一點都不驚訝。
大殿下的層層台基都是白玉所造,其上的雕紋皆是衣衫飄飄的道人互相切磋、比試的景象。圓柱上則都是雕刻著種種精巧的上古法寶,其中不乏開天斧、混沌青蓮、造化玉碟這些先天靈寶。
待一路行至殿前,已是看到了不下千種法寶、靈寶。
紀啟順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這才邁步進了演武殿內。
一腳才邁入殿門,眼前便猛然開朗了起來。
她微揚起頭向上一看,只見頭頂竟是一片蔚藍如洗的藍天!時有清風拂面,帶來天邊一朵柔軟的雲;也有鳥雀清脆的鳴叫著振翅飛過;也有燦爛的陽光帶著清爽的氣味灑在身上。
紀啟順微笑著暗自嘆息,這才是仙家氣派啊!
雖然頭頂是藍天白雲的鮮活景色,但腳下卻還是雕刻著繁復花紋的白玉地磚。兩相映襯之下,倒顯得這精致的地磚無趣了些。
她轉開眼,打量著殿內。
演武殿雖然外頭看著並不特別大,但是內里卻十分寬廣宏大,似乎看不見邊際一般。地上疏疏朗朗的放了不少蒲團,每個蒲團上都坐著一個外門弟子。就是這樣,紀啟順挑眼望去也能見到黑壓壓的一大片人頭呢。
可見參與這次小比的弟子委實不少啊,她這樣感嘆著。
也就是這樣一晃神的功夫,離她不遠的地面上忽的多出了一只蒲團。她看看四周並無旁人,眼楮一轉便猜出了幾分,于是就走上前盤腿坐了下來。
辰時三刻。
眾人頭頂猛然一亮,亮光散去後便見一女冠持拂塵凌空而立,只見她袖袍一揮,朗聲道︰「時辰已到,眾弟子听令!」
雖看不清楚對方容貌,但紀啟順卻知道此人必然是掌門清正道人,陳逸卿。因為宗門典籍上說的明明白白,小比、****等事宜須由掌門主持,而太虛門現任掌門正是陳逸卿。
陳逸卿清咳一聲道︰「此次小比弟子共計八百四十名,分為二十組,每組四十二名弟子。待到陣破後便會將諸位移至演武台,注意,無論是演武台還是試煉陣都是隨機分配的,請不要懷有僥幸心態。順便多說一句話,這次的彩頭十分豐厚。」
頭頂清朗的女聲頓了頓,待到再次響起時其中似乎包含了意味不明的笑意︰「那麼,祝你們好運。」
話音未落,便見她一甩拂塵,大殿中便忽的亮起沖天的管柱。還未待紀啟順反應過來,便有星星點點的光點從她腳下亮起,瞬息間連點成線、連線成面。隨即猛地沖天而起,裹挾著她猛然向上彈去……
待她醒過神來,只覺得胃中充斥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翻騰之感。她晃了晃腦袋,不由暗道︰早知道還不如吃闢谷丹呢。一邊嘆息,一邊抬眼四顧,就是這樣一眼,她那翻騰不止的胃頓時就平息了,連滾燙燙的心都涼了半截。
只見她身處于昏暗的狹長地道之中,地道從上到下都由粗糲的岩石構成。地道壁上每隔丈許就有一盞燭台,其上搖曳的火花小到讓人覺得稍微呼吸大點都會將其吹滅。地道最高處離她的腦袋不過五六寸,加以滿目的昏黃燭光,那真是分外壓抑。
若只是這樣一條地道倒也罷了,偏在她視野中就能看到不下三個岔口,每個岔口都是一條和她腳下一模一樣的地道,連壁上的蠟燭都是一樣的滿是燭淚、燭火昏黃。
紀啟順忍不住捂住腦袋長長嘆息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哪怕一進陣就看到千軍萬馬呢?不論是凶是吉,她心里好歹有個底。
可一進來,就看到迷宮一樣的地道,這叫她該怎麼應對呢?
若是換做徐金風這樣大大咧咧的爽快人,身處紀啟順現在的處境,也不會覺得哪里不妥。迷宮怕啥啊,咱走著瞧唄。
而紀啟順偏是個再謹慎不過的性子,謹慎的人怕就怕這種茫然一無所知的局面。這迷宮看似平靜無波,但誰又知道這平靜下到底是怎樣的暗波涌動呢?
此刻她也沒了旁的選擇,便隨意選了一個岔口走去。在走進岔口前,她為了以防萬一運起了雲霧仙衣。又從乾坤袋中取出漫隨天外劍,令其圍繞身周,這才繃緊神經走進其中。
一經邁入,似乎空氣中就有什麼猛然波動了一下。
紀啟順動作猛然一頓,屏息許久後,身周依舊是一片平靜。
她暗暗自問,是錯覺嗎?
她慢慢地將另外一只腳也邁入這條地道,依舊是平靜,窒息般的平靜。她緊緊繃著神經,慢慢地向前邁步。那筆挺的背脊,令她看起來像是一柄未出鞘的劍。仿佛敵人甫一出現,她便會亮出森亮的劍鋒,隔斷它的咽喉。
就在這樣的寂然之中,她緩慢而謹慎的走著。
當她邁出第十八步的時候,空氣中忽的「 啪」一聲,像是某根蠟燭炸了燭花。她面色一肅,正要回過頭去。便覺某個黑暗的角落中,忽有一陣寒風帶著沉重的勁力向她面門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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