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什麼能彌補月殘陽的,月殘陽把他關在了黑水潭底下的牢籠中,他想方設法出來,誘使掌門一行人,元嬰自爆,和那些人同歸于盡了。
本以為自己要死了,誰知道元嬰自爆了,魂魄卻沒有,月殘陽替他找了一具鮮活的尸體,把他的魂魄寄放在其中。
一晃就是百年。
也是當年自爆使得那處入口生了震蕩,生機與死氣迅速交替,造成了一批人的不適應,月殘陽迅速封了那處。
他已經不再適應此處,死氣太重,而又愧對老友,便想著找了個空缺離開。
誰知道走進迦南森林便迷路了,背靠著一棵樹,最後血肉又成了養料。
不死不活,默默等著最後的大限。
迦南森林把他的氣息掩蓋了,他就在那里呆了三個月。
這三個月,月殘陽一直在找他。
腿骨上的種子,開出的花朵,也是因為月殘陽之前為了控制他的靈魂,不讓他再做出什麼違背自己的事情。
他已經不再放心自己了。
柳千寂不無心酸的想,也許就是因為自己這麼蠢,才使得他被騙的死無葬身之地。
那三個月比起百年看起來更久,他以為自己就要那麼死了,卻最後也沒死。
反而又被月殘陽找到。
其實他已經有些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月殘陽了。
月殘陽似乎很累,連眼楮都睜不開,背直直的靠在牆壁上。
他現在已經極少以有感知,冷熱無法體會,連五味都忘記了味道,這是尸化到後來的表現。
這段時間為了找柳千寂,花費了他太多的時間,沒有生機來維持,只是單純的靠著身體和靈魂的牽絆控制的這具身體,早已是強弩之末。
他好累。
柳千寂沒有看他,他心中記掛著他。
「殘陽,我好後悔。」柳千寂聲音弱了下去,如游絲般散在空中,微不聞。
純白色的碎片從柳千寂的身體里逸出,仿佛以听到什麼東西破裂,再也無法凝聚。
黑袍下的花骨朵綻放,純白的花瓣底下開始長出藤蔓,甚至有蔓延的趨勢,從大腿根部往下,滑過膝蓋,滑過小腿,停留在了腳踝處。
那本來在花骨朵中央的紅色朱砂痣模樣的東西,也停留在了腳踝上,似是有生命力一般,圍繞著腳踝跑了一圈,想要沖破皮膚跑出來。
這血滴一動,月殘陽就受了驚一般,直接嚇醒,看到柳千寂那死寂的模樣,眼底是痛苦。
像是什麼極為珍貴的東西被打碎。
「我不怪你。」他手顫抖著覆上柳千寂的心口,無視腳踝上那處異常。
手掌中先是出現了一個黑點,空氣中像是有什麼東西蠢蠢欲動,黑氣被逼出來,然後凝聚在了一起,沸騰般翻滾。
月殘陽吸了一口氣,做出了最終的決定。
他另一只手伸向了自己的心髒,一滴血從那處憑空出現。
這滴血是他一生中僅有的三滴血之一,這時候他拿了出來,臉色立即變得更蒼白,悶哼一聲。
沒有等自己恢復一些元氣,便著手將這滴血液和黑氣融合在了一起,然後這混合的血與黑氣開始自己動。
月殘陽嘴中念了幾句話,聲音低的只有自己能听到,黑氣形成了一朵花的模樣,和柳千寂身上那朵仿佛雙生子般,只不過一朵是白色,一朵是黑色。
黑氣的花蕊,就是自己的那滴血,兩者結合的很好。
那些白色的碎片被黑氣吸附,一片一片的飛回來,在黑花周圍打轉,開始仿佛只是看看,不多久便試著觸踫,最後融合到了一起。
竟然,完全契合。
他嘴角露出一絲欣喜的笑,然而不多時這笑容便垂下去,大手拂上柳千寂的鬢角,聲音嘶啞,「走不了了。」
做一對鬼鴛鴛好了。
只是當務之急,需要找人去那處小世界尋回養魂草。
月殘陽腦海中直接出現了今天的那兩只小家伙。
奇怪的是他先想到的是那個個子矮矮的小孩兒,而不是那個稍大的。
但直覺往往是能道出問題的,那小個子身上有些東西,連他都看不透,況且他身上的生機很旺盛,帶著的寒意與黑水潭那入口處滲透出來的有些相近,想來也是有緣的,所以他才沒有第一面就弄死他們。
砍碎了當養料養花,千千哪怕是醒了,也不會高興的吧?
柳千寂還是那副單純的模樣,三魂七魄散成碎片,方才那精血與魔氣,也不過是暫時將魂魄碎片給暫時性的粘合在了一起。
他睡得不諳世事,像是新生兒,而不是剛剛經歷了一場死亡的成人。
月殘陽起身,到房間角落處開了水鏡。
水鏡的波紋面上,顯示了黑水潭地牢的樣子。
那少年和小孩,一個躺著,一個盤腿坐著。
月殘陽看了一眼,便被慕凜警覺,他抬頭看著虛空,眼楮眯起,似乎是威脅。
「呵呵……」月殘陽笑了,關掉水鏡,抬步出門,準備去關押之處和兩人談談。
能早一步,便不能晚一步。
雖然他們兩個看起來都是弱雞,但有總比沒有好。
如果死了,也只能對千千說他們和其他人一樣都是為了入口而來,死在里面。
這樣就沒什麼以怪罪的了。
*
慕凜在等。
等待剛才那個窺視的人的到來,和他們談條件。
他站起來,清凰封閉的五識依然沒有被打開,睡得一塌糊涂,差點流口水。
慕凜沒有看他,而是看著門外。
月殘陽到了。
兩人都不是多話的人,眼楮一對,便知道對方需要什麼。
「養魂草。」月殘陽開口。
「令牌。」慕凜開口,波瀾不驚的提出自己的條件。
月殘陽從自己的脖子上扯下一根線穿著的黑色小木牌,扔給了慕凜。
慕凜沒有驀地接手,而是以劍罡引過,懸在空中。
那木牌慢慢變大,上面的紋路才顯得清楚了些。
察覺到令牌之上並沒有設下什麼陷阱,慕凜才接下,把令牌丟在了自己的儲物鐲中。
月殘陽看他這麼謹慎,冷哼了一聲,嘲笑道,「你放心,我還不至于做那種下作的事情。」
慕凜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被嘲笑了,只是淡淡道,「他無法承受死氣侵入。」
方才他未曾打坐,只是擺了個姿勢思考了片刻,想到自己歷練的時候曾經匆匆撇過一眼的上古殘片,那修士在玉簡上用十分崇拜的語氣寫了什麼「混沌陰火,豌豆大小,使人溫潤」雲雲,此刻回想起來不就是清凰腦海中的那小火種麼。
退一步說,哪怕不是混沌陰火,也是類似之物,讓人感受一絲溫潤之氣,而不是尋常火靈根修士給人的灼熱爆烈之感。
不過這都只是猜測,慕凜按捺在自己心中,除非確定,否則不會開口。
「你們倒是真該換換。」月殘陽說完這句衣角飄出一個弧度,自顧自的往入口處走。
這麼急?
慕凜蹙眉,看來是柳千寂身上生了什麼讓人擔憂的變化,以至于刻不容緩。
他解開了清凰身上的五識,清凰先是怕光一般,眼楮動了動,使得睫毛也跟著動了,然後就睜開眼楮,看到團子,眼楮就放光,哭喪著喊了一聲︰
「團子我錯了,我居然睡著了!」
慕凜沒有對他多說什麼,大概是覺得浪費力氣吧,只是看著他還在地上躺著,耍賴不肯起來的模樣,略一挑眉,這動作在小而精致的臉上顯得太萌了,讓清凰有些看呆了。
「起來。」
因為看的太過于入迷,清凰沒有听到這句話。
慕凜看他還不起來,伸出自己的小手,聲音平平而冷淡的說了句,「還要我拉你不成?」
清凰這才恍然大悟,羞愧的爬起來,撲了撲自己衣袍上的灰,後知後覺道︰「我怎麼在地上?」
沒有人回答他,團子已經徑自離開,清凰來不及思考為什麼那禁制以讓他們來去自如,如入無人之境,低頭跟著團子走了兩步,便看到視線以內第三雙鞋子。
抬頭一看,月殘陽。
第一反應是被抓包了,看到月殘陽僵尸臉的表情,覺得應該不是。
團子和月殘陽都是行動派,月殘陽看人都來齊了,將自己的手掌按上去,嘴中念念有詞。
不過一會兒,那灰色的泥土牆壁就自動裂開,一股帶著靈氣的寒流迎面而來,瞬間把三人中唯一一個沒有自保能力又不具備抗寒功能的清凰凍得霜雪滿頭,連眉毛都掛著冰凌。
尼、尼瑪啊……
慕凜小手拉著清凰,清凰一咬牙,一狠心,鑽了進去,月殘陽站在原地看著他們,泥土之門緩緩關閉,把他們隔在兩個世界。
「這、這是、什麼、回、回事?」清凰話都說不清了,哆哆嗦嗦的問慕凜。
慕凜只是牽著他,跟牽著一頭自家養的小寵物一樣,將收在儲物鐲中的令牌直接扔出來,打在他們面前那座十分高大的拱門上。
令牌正好打在拱門中央,原本看著毫無特點的普通石頭拱門瞬間出了繽紛的色彩。透明中泛著藍色的晶體折射了太陽的光芒,漂亮的讓人不能直視。
清凰看到美得東西,常常忘記周圍的環境,一副驚呆了的表情看著眼前的景象。
慕凜沒有賞美之心,這門既然打開了,自然是要進去的。
門外只是冷,而門內,是一處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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