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奉威準備離開屋子的時候,牆壁上簡陋的光屏突然插播了一條新聞。破舊的光屏常年沒有使用,播出的聲音也帶著令人厭煩的電音。
{今天北盟基因交流計劃正式啟動!公民目前以融合19種穩定基因,除此以外……}
基因交流計劃?!
奉威停下了腳步,手掌握拳,呆愣片刻後表情空洞的緩緩扭頭過去,引入眼簾的是主持人眉飛色舞畫著濃妝的面龐。
騎士長?
不,北盟怎麼以啟動基因交流計劃?
這種人體試驗…怎麼以普及到大眾中去!
奉威曾就這個問題跟奉白生過激烈的爭執,基因交流計劃,說的好听,實際上就是將異星人的基因融合到人類的基因中去,變得人不人鬼不鬼!融合過程里危險度極高,每個人還要按照最適合的基因來進行匹配,否則很有能死在培養皿里。
最關鍵的是,當融合了基因之後,人的記憶會有部分缺失,長久下去,人類還是人類嗎?
奉威曾經組織學院里的學生進行游/行抗議,他準備好一切帶著物品正準備離開,當時還坐在輪椅上的奉白緩緩操控電子輪椅開了過來,把門死死擋住。
奉白的表情平靜的像一潭死水,嘴唇緊緊抿著,死盯全副武裝的奉威。
時間仿佛凝固了,奉威清楚地記得自己當時沖著奉白吼叫的樣子︰不耐煩、急躁、恨鐵不成鋼。
然而奉白依舊面無表情,片刻後那張臉才略有松動——奉白用一種仰慕又帶著哀愁的目光看著奉威,深吸一口氣,緩緩開口︰「我想站起來。」
「我想和你一樣的強壯,如果我和你一樣強壯我以幫你管理爸媽的公司,你以自由的做你想做的事情。」
「如果我有你這樣的身體,我會去報名機甲學院——要知道,那是我的夢想。」
「但是。」奉白低頭,拍拍自己毫無知覺的雙腿,語氣變重,「我他媽站不起來,我他媽得一輩子維持這副十幾歲的樣子!討不到老婆,殺不了敵人,甚至連攔著我那傻逼哥哥都做不到!」
到最後奉白幾乎是扯著他那永遠無法月兌離變聲期的嗓子怒吼道︰「但是你在做什麼?!我是你弟弟!親弟弟!這是我唯一以月兌離這副破身體的辦法!你現在卻告訴我你堅決反對它!!全民投票就要來了你他媽要去搞游/行?!」
奉威當時愣住了,片刻後下定了決心,輕輕推開奉白的輪椅,出了門去。
光屏里的女人還在激動地說著話,她提到了實驗的志願者,具體的話奉威沒有仔細听,回憶到這里,他不由得想起了奉白說過的那句話。
「奉威,世界上只有家人是最重要的。」
{我想說的是,世界上只有家人是最重要的。}
熟悉的聲音從光屏內傳來,直直鑽進奉威的耳膜,雖然是少年沒有渡過變聲期的聲音,但聲調卻無比老成疲憊,像極了一個垂暮的老人。
奉威突然瞪大了眼楮,兩步並作三步沖到光屏面前,鼻子差點撞上光屏,目呲牙裂的盯著光屏上熟悉無比的臉頰。
奉白面無表情的正對著鏡頭,他瘦了很多,一雙熊貓眼凸出來,下巴尖削,病態感有增無減。他追求了二十多年的優雅貴族風此時此刻已經蕩然無存,站在鏡頭前的仿佛只剩下一具披著精致皮囊的骷髏,奉白的背後是白茫茫的實驗室,他扭頭看了看里面的設施,再仔細觀察了冰冷的采訪機,夢囈般開口︰
{我曾經在輪椅上坐了十八年,後來我的父親傾其所有幫我治好了腿,只惜我沒來得及報答他,他就離開我了。}
奉白沖著鏡頭扯出一個僵硬的微笑,鏡頭這邊,奉威的拳頭越攥越緊,指甲戳破了手掌,潺潺血液流出來他卻渾然不知。
{我知道這個實驗的危險性很大,但是我有什麼顧慮呢?我已經是孤家寡人了,如果失敗的話我以去見我親愛的家人,成功了的話——}
奉白嘴角的弧度越拉越大,表情卻更加陰沉,把他從小看到大的奉威明白,這是奉白即將失去理智的先兆。
{改為國家做的事情,我都會做的,該為我的家人做的事情,我也都會做的……}
{呵,蕭深,你就等著我從這里出來吧。}
奉白對著鏡頭露出了一個極為惡劣的笑容。
鏡頭切換到其他人的身上,然而奉威已經沒耐心再听下去了。
騎士長?騎士長?騎士長?!
奉威突然覺得心情非常復雜,他原本以為是蕭深和奉白勾結在一起,為了某個目地把他送到流放星來的,但是看奉白這個樣子……
好像,事情並不是他想的那樣。
騎士長是不是很難受?是這個東西害的嗎?g13小心翼翼的開口詢問,見奉威沒有回復,便調動奉威的身體,操控它的騎士長的手掌抬起來,蓋住眼楮。是這個東西讓你很難受就不要看了,騎士長。
奉威眼前一片黑暗,溫潤的血液沾上他的眼皮,鼻子里聞到了腥咸的味道。
流放星的怪風撞擊著窗戶,他突然覺得腰帶又有一點緊。過了一會兒奉威放下手臂,神經質的開始處理手上的傷口。
「g13。」奉威說,「我覺得有些事情愛人做了是不能原諒的,但是親家人還以給原諒的機會。」
啊,你是這樣想的嗎騎士長。
對,我就是這樣想的。
奉威不由得在內心拷問、嘲諷自己,明明那是把親哥哥害死的惡毒弟弟,為什麼看到他去參加高危的改造計劃的時候仍舊會覺得焦急?
奉威四歲的時候看到奉白出生,白白女敕女敕非常愛,得名奉白。
奉威六歲的時候奉白出事,奇怪的重病,這個會抑制奉白的育。
他推著奉白去上學,揍翻欺負奉白的人,背著奉白跑上跑下,和奉白一起給父母準備生日禮物。
他以前是個廢物,精神上是個廢物,就算有再好的身體條件他也只願意去做一個普通的數學老師,過平平凡凡的自由生活。
以他的弟弟不一樣,奉白精神上是個恐怖的家伙,他有野心,有智商,有計劃,唯獨缺少一具健康的身體。
如果就是因為這些,他奉威慘死流放星,奉白去參加基因融合實驗的話…
為什麼他最初不去試著鍛煉自己,讓自己變強?為什麼要庸庸碌碌的想混過這一輩子?
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
如果他是一個享有戰功機甲戰士,他完全有能力為奉白找到醫生治療他的疾病,也許遇不上蕭深,但父母也不會因此下落不明。
再多的事情他不敢想,奉威第一次感到了後悔。
g13安靜的看著它的騎士長,這個時候它聰明的選擇了不廢話,跑去調理騎士長的身體。
奉威站在醫生家門口,思考著到底要不要敲門進去。
奉威嘆了一口氣,整理整理了衣服,稍微松一下繃緊的腰帶,這個腰帶一直緊緊貼著人魚線,動起來非常不舒服。
他扭頭看了看惡狼,也許這個身體里留有對惡狼的感情,奉威沒把惡狼當成哥哥過,但是看著現在自己這具以前屬于小狼的身體,突然想到了奉白。
g13正百般無聊的在奉威意識里打滾,突然听到了他家騎士長的聲音。
「走吧,g13。」
好的好的好的騎士長!!!!!!!
平靜下來的奉威出了門,仔細關好們後快步跑上街頭。
流放星上的人並不多,偶爾有一兩個彪形大漢蹲在路邊,死氣沉沉的盯著跑過去的奉威。
被輻射病所折磨的人在地面上哀嚎著,哭泣著。其他人一臉木然的把人踹到角落里,機械的拿起工具前去干活。流放星毒辣的日頭照在身上很燙,地面卻冰冷透骨。
這里每天都會有人死去,就看你是不是其中的一個。
奉威站在醫生家門口,思考著到底要不要敲門進去。
短短一夜時間,整個房子像是被翻修了一般,連門框里縫隙里都找不到一丁點灰塵,門口的門牌被擦得嶄亮,手指模上去還會留下指紋的痕跡。里面甚至飄出了空氣淨化劑的氣味,這玩意兒在流放星上是高級奢侈品。
騎士長,這里打掃的好干淨!我們回去要不要也把據點打掃一下
奉威頓了頓,摁響了門上的提示器。
屋內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出一聲轟響,像是重物倒地的聲音,門被拉開露出席德洗的干干淨淨的臉,頭梳的一絲不苟,眼楮底下掛著黑眼圈。
然而奉威還沒來得及跟席德打招呼,少年看到門牌上的指紋印便慘叫一聲,飛快的進屋,拿過清理器跑出來,連忙對著門牌不斷清理,再對著奉威站著的地方猛噴淨化劑。
奉威「……」
「你怎麼踫門牌了!」席德出疲憊沙啞的聲音,「醫生回來了!我簡直要瘋了,打掃衛生打掃了整整一個晚上,那狗屁醫生竟然回來了!!」
奉威聞言側身向著屋里看了看,比起昨天來的時候那一副不忍直視的樣子,現在醫生家里才真正像一個干干淨淨的醫院,只不過在流放星這個地方,干淨的有點過分了。
「醫生?他沒有死?」
席德飛快的收拾好清理道具跑回來,氣喘吁吁的揉了揉眼楮,一臉抱怨開口︰「對啊,謝謝你了啊奉威,要不是你把我丟在那里我也不會去找醫生,嚇死我了。」
…丟在那里?
奉威皺著眉頭看看席德︰「我不是給你留言叫你趕緊回家?」
「留言?」席德明顯呆了一下,然後反應過來不要意思的撓了撓後腦,「原來那個不是畫是字啊…對不起啦我不識字,那狗屁醫生懶得都不願意教我…」
「你說什麼?嗯?」
席德一僵,鼻子機靈的他已經聞到了背後濃重的消毒水味,一雙冰冷的手掌搭上他的肩膀,醫生陰沉的臉上掛著一個很淺的微笑。
說了這句話後醫生直接無視了呆在原地的席德,對著奉威行了一個通用禮。
看著這樣的醫生,奉威莫名其妙覺得有點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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