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前輩,你知道有關靈犀丹的事嗎?」
齊漱雲看似是在打坐修煉,實則是呼喚那住在玉玦中的神識,想要弄個清楚明白,不能白白讓傅均給騙了。
「靈犀丹?」一簇暗紅如火苗般的東西在齊漱雲識海中跳躍著,出的蒼老聲音忽地帶上了一絲雖細微卻莫名的顫動,沉默稍許,問他道,「此藥失傳已久,你從何得知?」
齊漱雲見確有其藥,不是傅均誆騙他,心中微微一安,也不隱瞞老者,應聲道︰「不瞞前輩,晚輩不巧正好服食了此藥。」
「……哼!」倘若齊漱雲此時面對著的是個活人,必定能夠看得見他臉上憤怒的表情,听得見他咬牙切齒的聲音,他現在只是一團暗紅色的神識,就只能夠听見他憤怒的哼聲了。
「是個女人?」
齊漱雲微微一愣,模不著這話里頭的意思,「是個女人騙你吃下去的?」老者的聲音再度響起。
齊漱雲方才明白過來,搖頭道︰「不是女人,是個男的。」
「男的?男的給你吃這個藥?」卻听那老者喃喃道,「這里頭就有點意思了。」
齊漱雲自然還是不懂老者話里頭的意思,便道︰「男的女的難道還有什麼區別嗎?」
忽然老者出一道古怪的笑聲,慢慢道︰「你知這靈犀丹是作什麼用的?」
傅均並沒有對齊漱雲提過靈犀丹的用處,只對他提了丹藥的效用,齊漱雲正好借這個機會將老者的話跟傅均的話做個對比,好知道真偽,便道︰「晚輩洗耳恭听。」
然而齊漱雲越听,心情就越沉重,傅均這回卻真得沒有騙他,他們二人確實是服食了靈犀丹,確實從今往後都要一輩子綁在一起了,一想到自己將要和這麼一個人綁在一起,朝夕相處,不能分離半步,如何不叫人生氣,如何不叫人心情沉重?
雖然傅均口口聲聲對他說這是陰差陽錯下鑄成的事,是意外的意外,齊漱雲一向陰謀論慣了,哪里肯相信他這套說辭,心里自然有諸多猜疑,再加上楚姓老者對他說過有些痴情男女因為不能夠得到心上人,便會偷偷將靈犀丹給對方服下,迫使其與自己在一起,因此惹出許多風流孽債來。
他不由便想︰「難道姓傅的真得對我有意思?不對,他明明喜歡的是容清,也不對,現如今的傅均待容清客氣而疏遠,倒像是喜歡女人的樣子,不然也不會中途停下來英雄救美了,然而他究竟是喜歡男人還是女人,這難猜了。」
「他對我到底有沒有意思,也是個未知數,原先的傅均對我只是純粹的看不順眼,既不會對我有其他的意思,也不會放掉能夠殺我的機會,何必費力不討好地做這種迂回曲折的事情?這麼說,此傅均真得非彼傅均,且還對我有點意思咯?」
他這回終于靜下心來將前後兩個傅均仔細作了一番對比,其實他這麼一個聰明的人,如何能夠看不清楚此君與彼君的區別,光是神情態度,言行舉止,兩者就大不一樣。只是他生來小心謹慎,再加上對原傅均恨之入骨,倘若原先的傅均真得死了,那自己下的誓,立下的目標,豈不全都化成了泡影,自己大仇未報,那仇人卻已經先死了,豈不是笑之事?
齊漱雲咬了咬牙,沉默許久,忽然出聲道︰「前輩,但不知這靈犀丹有解藥?我是不願意與一個男人,特別還是一個仇人一輩子綁在一起的,倘若如此,還不如死了痛快!」
「……」那道暗紅色的神識忽地跳動數下,出聲道,「有是有,只是難了,相傳有一味洗髓丹能夠蕩滌心塵,月兌胎換骨,自然能夠解靈犀丹的藥性,只是配方失傳已久。不妨老夫再仔細想想,或許還能夠想出別的法子來。」
事已至此,也只能如此了,齊漱雲退出識海之後,那道留在他識海中日漸壯大的暗紅色神識不斷地跳躍著,伴隨著老者暴跳如雷的聲音︰「狗`娘養的,壞我好事!」
如此一來,他的計劃必定要推遲許久,他不光知道洗髓丹的下落,更知道這半塊玉玦的秘密,原想著等自己的神識壯大後就開始奪舍這小子的肉`身,再去查訪另外半塊玉玦的下落,找出那遺跡的所在。如今有了靈犀丹的束縛,他這奪舍的計劃就只能夠推遲了。
恨那個有斷袖癖的小子,誰的主意不好打,偏偏打到他所寄住的肉`身身上,壞了他的大事!
看來傅均無意間作成的一件事,不光讓齊漱雲惱他,就連寄生在齊漱雲身上的「客人」都恨上他了。
齊漱雲倏地睜開雙眼,此時天早已暗了下來,群山在夜色的籠罩下愈顯得飄渺而朦朧,夜涼如水,繁星點點。齊漱雲掃視周圍,只見容清和韓半青俱都已經閉目入定,前方有一片光亮傳來,鮮亮的火苗在不斷地跳動著,舌忝shi著枯枝敗葉出斷斷續續的嗶剝聲。
篝火旁坐著一個人,火光將他修長的身影倒映在地上,隨著火光的跳動而不斷地閃動著,漆黑的影子,漆黑的夜色,越襯得那被火光染上一抹明媚色彩的本人的身影幽清而孤寂。
夜風卷起他耳邊垂下的絲,揚起他髻上落下的飄帶,火光投在他身上,只照亮了他半張臉孔,另外半張則隱在陰影之中,光與影,明與暗交織在一起,愈顯得他面容俊美,五官深邃,黃暈的光芒落在白`皙的肌膚上,暈染出一份柔和的氣質來,竟與平日里十分不同。
齊漱雲凝視一會兒,慢慢站了起來,本來蜷縮在他身邊的小狐狸很快就醒了過來,抖了抖身上的草屑,伸了一個懶腰後也站了起來。齊漱雲將食指豎在唇畔,對小狐狸噓了一聲,然後將它抱起,慢慢地朝火光傳來的地方走去。
他腳不沾地,步履飄忽,幾乎沒有出一點聲響,快要接近火堆了,那坐在火邊的人卻動也不動,仿佛未曾察覺到有人靠近,只是齊漱雲再往前走了一步,便有一道淡淡的聲音傳來道︰「醒了?」
齊漱雲隔著火堆,在傅均對面坐下,隔著躍動的火苗盯著那張臉片刻,慢慢出聲道︰「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傅均依舊低頭拿著樹枝撥動著火堆,卻是看都不看他一眼,只說道︰「你怎麼一見面就老愛問我這句話,說得又沒頭沒腦的,叫我怎麼回答?」
齊漱雲暗罵他愛裝蒜,繼續說道︰「你是不是故意給我服下靈犀丹的?」
傅均忍不住笑了起來,終于抬頭看了對面之人一眼,而對面之人正用審視的目光看著他。傅均扔下樹枝,拍了拍手,說道︰「真是奇怪,明明之前你還不信我的話,怎麼突然間就又信了呢?」
齊漱雲道︰「這個不勞費心。」
傅均不客氣道︰「你真是愛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我呢是好心沒好報,救了你的命,非但連一句感激都沒有,還要被你曲解為別有用心。」
他繼續說道︰「也不知道當初咬破我嘴唇和舌頭的人是誰,是誰造成了現在這個局面,反而還賊喊捉賊,怪到我身上了!」
「你!」
「難道不是麼?」傅均反問道,「你討厭我,焉知我就願意和你綁在一起?我當初只說過要與你合作,沒說過要和你一輩子待在一起,你別會錯了意!」
「你!」齊漱雲明明是想質問傅均是否對自己有意思,所以才給自己服了靈犀丹,卻沒想到自己的話還沒說出口,反被他奚落了一頓,說得好像是自己死纏著他一樣,便反駁道,「我也沒興趣和你待一輩子,我又不像你喜歡男人!」
傅均冷笑道︰「誰說我喜歡男人了?你別把我跟原來的傅均弄混了,那小子喜歡男人,我不喜歡男人,我喜歡的是軟妹子。」
齊漱雲平日里不喜多話,然而這個節骨眼上,一生氣便和他爭鋒相對起來︰「你是那個人也罷,不是他也罷,我管不著你喜歡誰,只是勸你腳踏實地,少痴心妄想,白天踫見的兩個姑娘都不怎麼搭理你呢!」
傅均故意學他道︰「這個也不勞費心。」又道,「就算她們看不上我,也決計不會是你的了。」
齊漱雲冷笑道︰「我不稀罕,也不像你那樣朝三暮四,多情濫情。」
傅均心里笑道︰「要是把原著扔到他面前,他要打臉了,殊不知他在原著之中就是那個他嘴里說的‘朝三暮四’、‘多情濫情’的人。」
齊漱雲見傅均突然間沉默下來,忽然便覺得跟他吵架沒什麼意思,也就住了口,看了傅均幾眼,見他沒有再說話的意思,便垂下頭來只盯著跳躍的火光,眼中神色閃動,兀自想著心思。
忽然听到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他回頭一看,小狐狸不知什麼時候跑了出去,拖了一只五彩斑斕的山雞回來。它將山雞扔在一旁,跑過來用尖嘴拱拱齊漱雲的手,又轉頭望望地上的山雞,齊漱雲便道︰「你肚子餓了?要我烤山雞來吃?」
小狐狸忙不迭地點頭。齊漱雲便不再理會傅均,將山雞放血褪毛,料理干淨,拿樹枝穿了,架到火上燒烤起來,又從儲物袋里拿出以前腌制好的肉脯,在火上烤了一會兒先拿給小狐狸吃。
冷不防火上架的肉脯卻被傅均拿了一塊去,塞進嘴里吃了道︰「味道好是好,就是硬了點。」
齊漱雲冷冷道︰「不怕毒死你?」
傅均微微一笑道︰「毒死了我你有什麼好處,我死了,你還不得跟我一塊兒死。」
齊漱雲哼了一聲,沒再說話,自顧自烤他的干糧去了,過了一會兒只听他忽然道︰「我不想陪著你一起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