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話間,門外傳來腳步聲,一名中年僧人來到方丈室,頭垂著,臉沉著,肩窩著,背駝著,一付垂頭喪氣,斗敗了的公雞似的樣子。
看到這位僧人的樣子,了空禪師的眉毛動了動,臉上驚訝的神情一閃而過,「智廣,難道你也不成嗎?」他沉聲問道。
「弟子無能,請師父責罰。」叫做智廣的僧人羞愧答道。
「阿彌陀佛,勝敗常事,你即以盡力,我又怎能責備于你。下去休息去吧。」頌聲佛號,了空禪師輕嘆一聲,吩咐中年僧人離去,中年僧人又手合十施禮,旋即拖著沉重的腳步離開方丈室,背影顯得非常的頹喪。
「,敢問前輩,所謂勝敗之事所指為何?是否與寺前擺棋叫陣女子有關?」譚義心中一動,連忙問道。
被譚義問道,饒是了空禪師修行多年,佛法高深,卻也是臉色微微一滯,顯出些許尷尬,不過這種表情也僅是一閃即過,若非譚義觀察細致,說不定都難以發現。
「呵呵,如此說來,你已經見到寺門外的女子了?」出家人不打逛語,當和尚的可以閉嘴不說當啞吧,卻絕不可以說謊騙人,了空禪師呵呵一笑,很快恢復到剛才那副道貌岸然的樣子。
「是的。但不知那女子是什麼來頭,為什麼敢在山門前擺攤設擂?」譚義點頭應道——那樣的排場,除了瞎子,不然誰會看不到呢?
「唉。要是知道就好了。「了空禪師輕嘆一聲,「三天前,那位女子來到本寺,自稱是五台縣城東興隆號綢緞莊老板李飛雄的遠房佷女,那李飛雄也是位名氣很大的弈林高手,十戰九勝,罕逢敵人,前年五台縣縣令的父親去世,貧僧下山主持法事,法事過後,與李飛雄對弈六局,四勝二負,稍佔上風,所謂五台第一高手的虛名,便是那時所得。那女子不久前來五台縣探親,听聞此事,心中不服,于是前來邀戰,要與我一較高下。」,貧僧乃化外之人,對虛名早已看淡,對方又是一位年輕女子,豈肯與之計較,故好言相勸,請其離開,誰料那女子卻是非常倔強,邀戰不成,便在寺門外擺下棋局,每日里靜坐守候,逼我與之一戰。貧僧不以為意,但寺內眾人多有不滿,數名弟子出門應戰,誰知那女子雖是弱質女流,棋藝卻是高妙非常,本寺出戰弟子與之交鋒,無人是其對手,不要說覓有勝機,連能支撐過百招者都無一人。你方才所見到的智廣乃是貧僧四徒,隨貧僧習弈二十余載,盡得貧僧真傳,適才得知那女子又來寺前邀戰,一時氣忿不過,不顧貧僧勸說,出門與之相斗,沒想到,唉」一聲長嘆,了空禪師臉上現出一絲無奈的感慨
沒想到,沒想到什麼?還不就是自已最得意的弟子居然也敗在那位女子手下?習弈二十余載,盡得真傳,換言之,僧人智廣的實力應該和了空禪師相差無幾,智廣既然敗在那位女子手下,了空禪師恐怕也沒有必勝的把握吧?華光寺自了空禪師以下所有高手都已鎩羽而歸,而那位女子依然是咄咄逼人,不肯見好就收,再這樣下去,了空禪師想不出手大概也不行了——必須出手,卻沒有必勝的信心,號稱為五台縣內第一高手,若是敗在一位年輕女子手下,就算是早已看破紅塵,不在意俗世間功名利祿的得道高僧,臉面上怕也過不去吧?
也罷,誰讓自已踫上了呢,祖輩上的交情,自已踫上而又不幫,回去以後,若是被爺爺知道,豈不會被痛責一番,罵自已不懂人情世故嗎?
想到這里,譚義微微一笑,「呵,此等小事前輩大可不必煩惱,晚輩願會一會那女子,看一看她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哦?你願意去會那女子?」听譚義主動請纓,了空禪師眼楮就是一亮——雖然譚義年紀不大,還是弱冠少年,但世家子弟,家學淵源,其祖譚子強棋居二品,棋力高深莫測,所謂將門出虎子,其孫兒的實力想必也非同凡響,絕非自已這種隱居山林,下棋僅止自娛自樂者所能相比,對方肯出手,量那女子再怎麼厲害也只會手下敗將。
「前輩面前,豈敢造次,還請前輩指派一位師父帶路,晚輩這就去會那女子。」譚義恭敬答道。
「呵呵,好,好,那就有勞公子了。智明,帶譚公子去會那位女子。」了空心情大好,馬上向方才帶譚義來方丈室的那位僧人吩咐道。
「是,主持。」合掌施禮,智明和尚帶著譚義離開了方丈室向寺門走去,譚義的兩位隨從在門外早把里邊的事情听得清清楚楚,得知譚義要和那女子對壘交鋒,年輕的一臉興奮,巴不得有熱鬧可看,年長的雖然覺得少爺有點兒多管閑事,自尋煩惱,但話已出口,總不能再收回去,所以也只能跟在後邊,心中盤算著,等晚上休息的時候找機會勸勸少爺。
此時節已是日上三竿,上香拜佛的香客比方才又多了許多,人頭攢動,聲音嘈雜,簡直比縣城市集還熱鬧。
出到門外,棋攤還在,那名白衣女子正安然穩坐,侍女端著一杯茶水送上,那女子一手接過茶杯,一手撩起遮面薄紗輕輕啜飲,動作優雅之極,薄紗起落之時,但見唇紅齒白,肌膚細膩,吹彈得破,只此驚鴻一瞥,便知是一位美貌少女。
智明和尚向棋攤走去,譚義和兩位隨從跟在後邊,香客,還有在寺門外招攬生意的小販們見寺里又出來和尚了,知道是沖著那位擺攤的女子,一個個也都湊過來看熱鬧。
這麼大的動靜那名女子怎麼會察覺不到?抬頭見是一個和尚帶著幾個人過來,隨手把茶杯遞還給侍女,靜靜地坐在那里,等著看對方要做什麼。
「這位女施主,貧僧有禮了。」智明和尚合掌在胸,躬身施禮,禮數一點兒也不馬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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