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棋上,譚義從來不是一個好說話的人,想佔他的便宜,沒那麼容易。
黑棋左上角二路立,實質極大的一手,接下來角上有二路跳,白角沒有活淨,自然也就沒工夫去沖斷了。
白棋左上角虎,補活,繼續瞄著沖斷。
角上的交換在實地上已經稍佔便宜,黑棋左邊二跳並,接下來三路可以托過。
白棋二路並,阻渡——面紗下,白衣女子的秀眉已經皺起,所謂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沒有,左上角的交鋒,黑棋招法靈活,次序精妙,本來白棋是處于攻擊態勢,但幾個回合下來,黑棋反有了幾分反攻倒算的味道。
抬頭望向棋盤對面的年輕公子,紙扇輕搖,說不出的灑月兌自信——高手,自已必須全力以赴,打起十二萬分的仔細。
黑棋上邊星位右下一路跳——右上要五路扳頭,左上要發動攻擊,兩者成為見合。
右上被扳頭,三顆白子就算能活,也會被搜刮到苦不堪言,更糟糕的是,黑棋這里走厚之後,左上白棋又將不得不在黑棋的厚壁下苦苦掙扎。
所以,白棋右上角五路扳,無論如何這里不能被封住。
黑棋左邊七路單關跳,譚義按照原定計劃發起了總攻。
白棋中月復向下飛——唯此一手,逃孤的同時瞄著上邊四路沖斷的反擊。
黑棋八路貼,白棋長,黑棋上邊六路飛點——所謂攻彼顧我,越是在順風順水的時候越要當心自身的弱點。
白棋六路搭——補斷是必須的,但在補之前,白衣女子想要先佔便宜,黑棋如果五路退,白棋頂住後黑棋上邊將留有四路點二路飛的手段,黑棋若是上扳,白棋尖頂後打吃,白棋就達到了先手補斷的目的。
白衣女子打的是如意算盤,但卻是低估了譚義的力量和敏銳。
黑棋左上七路沖,快刀斬亂麻,白衣女子千算萬算,卻忽略了這最簡單,最直接的一步棋。
白棋上邊五路扳。
被黑棋在要害處沖到,左邊數子被分斷已無法避免,白衣女子雖然一時疏忽沒防到這一手,但並不等于她沒有防範——你斷我,我也斷你,大家攪在一起對殺,看到底誰的算路更深,力量更大。
黑棋左上五路尖刺,白棋上邊五路沖,黑棋六路沖,白棋左邊四路彎,黑棋接住,白棋七七路接,黑棋五路沖,白棋擋,黑棋斷,白棋上邊四路沖,黑棋六路接,白棋七路接,至此,黑棋也被斷在里邊,雙方形成對殺,白衣女子松了口氣——雙方無眼,對殺的結果將是雙活,雖然這樣的結果白棋形勢並未好轉,但棋終究還是能接著下下去。
譚義卻已經成竹在胸,這盤棋,已經可以結束了!
黑棋上邊五路斷——在放出致命一刀前先把上邊黑棋處理好,讓對方連拼命的機會都找不著!
白棋五路打吃,黑棋四路長,白棋五路接,黑棋六路打吃,白棋七路接,黑棋七路小尖,接下來中月復飛枷,中間數子棋筋就被吃通了。
所以,白棋只能左上九九位壓,先逃出棋筋再說。
沒有去取棋子,譚義淡然一笑,「小姐,這盤棋就到這里吧。」
「什麼?」白衣女子聞言一愣——有中月復孤棋的拖累,接下來免不了一場苦戰,不過形勢雖然不利,但此時棋盤上空曠的地方還有很多,遠沒到交棋認輸的程度,此時提出休戰算是什麼意思?
圍觀的人們大多也是莫名其妙,雖然限于水平,他們對棋局的理解遠不及對弈雙方的深刻,不過怎麼看都是黑棋好下的樣子,為什麼優勢的情況下要提出休戰呢?通常這不是自覺形勢不利的一方用來避免當眾輸棋丟丑才采取的辦法嗎?
「呃……譚施主,為何要打掛?是有其他要事要辦嗎?」智明和尚是了空禪師的弟子,圍棋也有相當的造詣,見黑棋佔據上風心中正暗自高興,忽听譚義要停戰封盤,不由得大感意外,連忙出言詢問。
「呵,勝負已分,又何必把變化走完呢?小姐棋藝高超,在下佩服,就此別過,以後有緣再行討教。至于向了空禪師邀戰之事,呵呵,我想小姐就不必再執著了,以棋訪友,談棋論道,不失為雅趣宜情之事,但以之爭強斗氣,未免就落了下乘,交淺言深,若有得罪之處,還請小姐見諒。在下告辭。」
起身離座,躬身行禮,譚義淡然一笑,帶上兩位家人離開了棋桌。
這盤棋到底是贏了還是輸了?看熱鬧的香客們固然是滿頭的霧水,棋桌旁的白衣女子還有身為公證的智明和尚亦也是莫名其妙。
「等等,棋局尚未結束,為何匆忙離去?莫非你自已不敵,所以才臨陣月兌逃?!」不知面紗下的白衣女子是何表情,但听其聲音已經帶有幾分不悅之意——棋是白方不利,但這僅僅是第一場交手戰,棋盤上空曠的地方還很多,誰敢說自已不能在下一場的戰斗中將局面扳回來?
「對呀,棋沒下完干嘛就跑?怕輸就直說,剛還擺出個高手的樣子唬人,怎麼一動上手就不靈了?」白衣女子的丫環也得理不饒人,幫著主子大聲叫了起來,看熱鬧的人們也是紛紛起哄,笑年輕公子是銀樣槍頭,中看不中用,嘴上說得是頭頭是道,實戰起來就露了餡兒。
「嗨,說什麼呢?!不懂下棋就別亂說話,我家公子是什麼樣的人物,鼎鼎大名的‘京’….」
年輕的僕人不服氣,正要反唇相譏,為自已的主人正名,卻被譚義伸手制止。
「哈哈,不入江湖不知難,是非恩怨任人言,雙足踏遍世間路,活亦悠然去也閑。」譚義朗聲笑道,氣度瀟灑從容,令人為之側目,一時間,竟將滿場的嘈雜之聲鎮住。每個人都不由自主地將目光集中在他身上,當然,其中也包括那位白衣女子。
離去,下山,這一次譚義沒有再停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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