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若臨行前去了一趟大理寺,太後臥病在榻,身側顧太醫愁眉不展,見離若來後忽的神色一變慌忙站了起來。
「顧太醫。」見顧太醫收拾了東西便準備走,離若笑著伸出了手攔住了他的去路,「顧太醫別急著走,本宮過會還有些事要請教。」
顧太醫臉色一變,抬頭迎上了離若的目光後,心有膽怯地側過了頭,輕聲應了一聲。
太後病重,頭疼的厲害,躺在床上亦是忍不住哼哼出聲,離若與她說話,她也似乎沒听進去什麼。見此,離若只得交代了旁人兩句後便走了。
院子里,顧太醫正惴惴不安地;來回踱著步,見離若出來後便立刻緊張地走了過去,「長公主,不知——」
「顧太醫緊張什麼?」離若好笑了地掃了一眼正緊握著袖口的顧太醫,「對了,上回紅杏去找你的時候,你似乎也有點兒緊張,不知道……你緊張什麼?」
「長……長公主,微臣不知,你在說什麼?」顧太醫唯唯諾諾地閃避過離若目光,而離若只是依舊淺笑。
「皇後的身子素來由你來照顧,上次小產一事……」
「微臣,微臣……」
「顧太醫,本宮知道宰相對你有知遇之恩,而你上下十六口人都是蒙受了宰相的幫助才得以過上了如今的日子,只是你要知道宰相對你不過是知遇,而往後的這一切,都是皇上給的!」
「微臣知道。」
「知道?知道還幫著皇後假裝小產?」離若冷笑。
「微臣——」
「罷了,本宮當時沒說,如今更不會說了。」離若對于此事早就懶得再追究,更何況若是沒有雲霓這一招,她也沒有辦法將青縈送出宮去,雖然……
「對了,本宮有件事一直不太明白。」離若派人查過雲霓吃的藥,的確都是些溫補的藥,既然她沒有真的小產,為什麼還要一直吃藥呢?「她為什麼一直都在用藥?」
「皇後身子虛……」
「不說實話?」
自從上次雲霓假裝小產之後,離若便讓紅杏去查了她平日里吃的東西,沒想到竟是讓她查出來雲霓已然吃了一年多的藥,只是藥渣不能完全看出這藥的用處,所以……
「長公主。」顧太醫面露怯色。
「顧太醫,你說本宮若是想要你死,你躲得了嗎?」
「躲……躲……躲不了。」
「那還不說實話?」
「長……」顧太醫怯生生地跪了下來,「微臣,微臣真的……」
「呵,說吧。」
離若笑著按了一下顧太醫的肩膀,只見感覺到他全身一顫,隨即便磕磕巴巴道,「皇後她……她真的是身子虛。」
「怎麼虛了?」
「因為……因為皇後娘娘小產後沒有好好打理,身子落下了病根,不得不長久服藥。」
「小產?」離若一驚,這雲霓什麼時候小產過?在她的印象里她一直都……
突然的一瞬間,離若身子一晃,似乎是想到了什麼。
「皇後什麼時候小產過,說!」
「就……就在兩年之前……」說著顧太醫幾乎快哭道,「皇後直到後來身子不適才告之微臣此事的,當時……當時到底生了此事,微臣真的不知。」
離若臉色煞白,但依舊厲聲喝道,「你還知道什麼!若有隱瞞,本宮讓你死的難看千倍百倍!」
顧太醫嚇得兩腿軟,「微……微臣……」
「說!」
「皇後小產之後未有好好打理,宮體受寒,從今往後已然不能受孕。」顧太醫越說越小聲,這事從他知道起已然一年有余,隱瞞下來著實讓他每日膽戰心驚。
「不……不能受孕?」離若一怔,回過神時便伸手扣住了顧太醫的手腕。
「長公主!」
「跟本宮去見柳貴人!」
青縈如今已然清醒,諸葛竣給的藥乃為忘憂散,如今的她忘記了所有的事,頓時又成了往日的那個愛笑的青縈。
「長公主!」青縈坐在屋里繡著花,見離若來了後便立刻丟下了手頭的東西,跳著蹦到了離若的面前,「你怎麼來了?」
「來看看你。」看著她如今滿面紅光,離若看了一眼旁邊的紫薔,「柳貴人好些了麼?」
「柳貴人好些了,只是……只是不知怎麼不記得——」
「對了!」青縈有些不快地皺著眉跑到了離若的身邊,伸手挽住了她的手臂,「為什麼紫薔說我忘了很多事,但又不肯跟我說什麼事呢?而且啊,為什麼我會在這啊?這不是大理寺嗎?我……」
「哎,你這身子剛好,怎麼就有這麼多問題呢?」離若安撫地模了模青縈的臉頰,寵溺地笑道,「等你身子完全好了,本宮就告訴你到底生了什麼事,好?」
「我身子好的很。」
「快躺下,你這性子啊,怎麼看都是個孩子。」將青縈帶到了床榻旁,離若扶著她躺了上去,「本宮讓顧太醫給你診脈,你別動。」說著朝一旁的顧太醫使了個眼色。
青縈小產後,只由當時了姜老太醫把過一次脈,說是宮體受了傷,此後再難有孕。此後,青縈受了刺激,吵吵嚷嚷地再不願讓幾位專門診治此事的太醫查看,而紅杏當初不喜鑽研這方面的醫理,對此一知半解也說不明白。所以,離若從未想過這件事會有別的能,直到……」說吧,柳貴人她……她還能有身孕麼?「站在院子里,離若神色凝重地看著遠處,大理寺中香火旺盛,即使在後山依舊能夠瞧見遠處的焚香,」當「一聲鐘響震得人頭腦怔。
顧太醫早就听聞了柳貴人不能生育從而瘋癲的事情了,畢竟當日把脈的不是別人,正是他的師父姜太醫,只是不知怎麼的自那後不久姜太醫便告老還鄉,離開了京城,難不成師父他老人家是診斷錯了?
這樣的能並不大,姜太醫在宮里治這妃子宮人的病少說也有二十多年了,這宮體受損與否怎會斷錯,難不成是自己斷錯了?
就在顧太醫猶猶豫豫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就听到離若大喝一聲,儼然一副再不說出實話就要拗斷他脖子的模樣,顧太醫心生怯意,又是雙腿一軟跪倒在地,」柳貴人身子好的很。「
顧太醫本想不說實話,但轉念一想這長公主性格剛烈,如今必然是心中有了猜想才會讓自己來診斷,若是給的答案不合心意,必然是會讓其他人來診斷,屆時若是讓她知道了真想,自己豈不是吃不了兜著走?」你查清楚了?「離若兩道柳眉一皺,看的顧太醫心里一陣慌。
難道又說錯了?」我……微臣……「」廢物!「離若一甩袖,撢了顧太醫一臉。她轉身大步朝屋里走去,適才青縈吵鬧了一番估計是困了,等離若過去的時候,她依然靠著床睡著了。
離若沖著紫薔使了個眼色,便合力讓她平躺在了床上。」記得,宮里生的事情不要在柳貴人面前提起。「離若囑咐完便準備離去,見顧太醫還哆哆嗦嗦地守在外頭,不禁冷冷瞥了一眼,」滾!「
離若離開大理寺的時候,已然臨近黃昏。
雖然今日得知青縈並不是不能為人母,但離若就是開心不起來,心里只覺得沉甸甸的,好像有什麼東西壓在胸口,讓她根本喘不過氣來。
雲霓,小產……
走在下山的路上,離若只覺得腳步一陣虛浮,恍恍惚惚差點跌倒。」長公主,皇後月復痛難忍,當真是快暈過去了。「那一夜似乎格外的漫長,離若忽然接到青縈著了風寒,高燒不止的消息,大半夜的匆匆忙忙入宮後便見守夜的太醫全叫了去。
「柳貴人如今高燒不止,命在旦夕,皇後不過月復痛罷了,忍忍吧。」當時離若心急如焚,見那宮人久久不去不禁動怒道,「皇後若是執意如此,便去皇上那,讓皇上來這命人去招月宮吧!」
那一夜,涼的徹骨,離若在青縈的宮門前守了一夜,離肅當時似乎因為與宰相有要事詳談,所以只得派了一波又一波的人來規勸離若好好歇息,離若不願,便硬是坐了一夜直到青縈退了燒。
從回憶里抽離,離若的腳步一頓,站在山腳下回頭看著已然在身後很遠處的大理寺。
她還記得,天微涼準備出宮的時候,听到小太監說皇後疼了一夜,最後疼暈了過去,所幸宮里有個宮人在,不然估計是要疼死了。
離若沒有在意,月復痛罷了,能算的上什麼大病呢?
如今一想,難道……
腳步一頓,離若扭過頭看向了已在身後的大理寺,心中沒來由地不安。
她從未想過會讓無辜的人因為她而受難,雲霓……
離若舉步想要回宮,下一刻卻又停了下來。
「呵。」離若扯著唇角露出一絲苦笑,卻最終朝著城外走去。
這後宮里,誰能說自己是無辜的呢?她既然坐到了皇後之位,便注定要遭受這份苦難。就像當年的母後一樣,就那樣被打入了冷宮,就那樣被賜了一杯毒湯,難道她不無辜?
那僅有的歉疚只在一瞬便泯滅在了心中,離若抬頭看了一眼夕陽,時辰不早了,要趕在城門關閉前出城。
離若腦中混沌,一路上駕著馬,一路飛馳,好不容易趕在城門關閉前到了城門。
「殷容?」在那半合的城門旁,離若勒停了馬,有些不解地看著立在一旁的殷容,「你怎麼在這?」
殷容眉眼彎彎,笑道,「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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