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容是一個不會將心底的想法過多表露出來的人,她只是用平淡無常的表情去掩蓋掉自己心中的一切。懷抱著離若,她看著前方,回憶著過去的種種。
年幼的時候,大將軍府里當真是不太平,大夫人林氏和三夫人蔣氏之間多有紛爭。三夫人蔣氏本是大將軍在外征戰時撿回來的一個民婦,那時候大將軍見她憐便收留了她,大夫人听說她早早守寡更是同情不已,吩咐了府里人好生照料之余還將自己的衣物送給了她,不料蔣氏不僅不懷感恩之心,更是在大將軍回府之後巧用美色將他勾引入室,一下子便成了這大將軍府里的三夫人。從此以後,大將軍府便陷入了不太平。
那時候殷容年幼,記憶已然不是很清晰,但卻依舊記得那時飯桌之上大夫人和三夫人糾纏不清地吵罵,而娘親是個膽小的人,一心只想在這大將軍府里圖個安生日子,恰逢的當時還有她與哥哥殷容,于是更加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了她們兩個。
那時候,大將軍回府是她最期盼的時候,這不僅是因為能夠看到自己日思夜想的爹爹了,更多的原因是一旦大將軍回府後,府里便會清淨許多。
不過,這樣的日子並沒有維持多久。
哥哥落水之後,娘親便變得有些神經緊張了起來,于是日日躲在院子里不願見人,而她則是因為殷瞿的督促教導,而不得不忍受著疼痛每日都刻苦練習。殷瞿待她極好,殷容到如今依舊能夠細數起當初殷瞿陪著她一同練武時的情境,沒有娘親沒有爹爹沒有任何一個人的時候,那時候的她知道至少還有哥哥在她的身後。
一晃半年左右的時間,她武藝漸長,便和殷瞿一同去了軍營觀摩。那日下著雪,她被凍得哆哆嗦嗦,跟著殷瞿回府的時候,便听府里的人說三夫人投井自盡,死了。
本是喧囂的大將軍府一下子陷入了死寂,那時候她突然覺得有些不適應。就好像本是行走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卻是一張眼落入了茫茫無邊的密林之中,讓人心生恐懼。
所有人都說,是大夫人逼死了蔣氏。
但只有殷容一個人知道,事實不是這樣的。
「長公主。」就在殷容陷入回憶之中的時候,卻是听聞一陣敲門聲響起,外頭響起了殷瞿沉而有力的聲音。
「怎麼了?」離若懶懶地從床上爬了起來,沖著外頭道。
「府外有人求見。」
離若下了床,殷容在一旁默默為她穿著衣裳。
「何人?」離若扭過頭,沖著外頭道。
「是滄良。」殷瞿自然是听說了前些日子滄良入宮行竊最後被捕送回桑國的事情,如今卻是出現在大將軍府門前,殷瞿也不知其中緣由,自然也是生怕會牽連到大將軍府中的人所以也不敢聲張,但既然離若問起了,他只得低聲應答。
滄良?若不是今日殷瞿提起他,離若都快忘了。
這些日子里生的事情著實太多,讓人目不暇接。如此想著,離若接過殷容遞來的衣裳,自己穿上的同時,示意她也收拾干淨。
待她二人皆收拾好後,殷容才上前打開了門。
殷瞿守在門口,顯然是有些著急。
「走吧。」離若二話沒說便走了出去。
立在門口的殷瞿先是瞧見了殷容,他適才也听旁人說了,說這是長公主新尋來的貼身侍女,名叫「落音」,打小受了傷,臉上落了一道丑陋的疤痕,所以平日里皆是以輕紗遮面。如今透過這輕紗看去,模樣隱隱約約也不真切,只是不知道怎的就是覺得有些熟悉。
錯覺吧,如此想著殷瞿回過神看向了離若,「長公主,他在偏廳等著。」
「好。」並沒有注意到殷瞿臉上表情變化的離若心中只盤旋著滄良此行的目的。
殷瞿在離偏廳還有些距離的地方便站到了一旁,「他就在里面,微臣現行告退了。」
離若點頭示意後便我屋子走了進去,殷容跟在身側沒有說話,她只是覺得離若好像有些心事,是她沒有過問只是緩步跟了上去。
離若一進偏廳就瞧見滄良坐在那兒,端著杯子盯著杯沿不知道在研究什麼,離若擺上了笑意,道,「你怎的就這麼快就回來了?不怕又被送回去麼?」
滄良應聲抬起頭,露出了一抹狡黠的笑,「離若,你變漂亮了。」
離若一挑眉,將信將疑,「你這小嘴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甜了?怎麼,去了趟江南就吃了蜜了?」
滄良訕訕一笑,越過離若看向了她身後的殷容,「喲,什麼時候身邊的人都換了」
離若看了一眼殷容,心中一晃而過的猶豫讓她走了兩步站到了滄良的面前,「說罷,來找本宮什麼事?」
收回了打量的目光,滄良「嘿嘿」一笑,狡黠地讓離若覺得有些不太舒服。
「我本想趕回來喝你喜酒的,沒想到……」滄良盯著離若髻旁的白花看了一眼,「沒想到竟然喜事變成了喪事。」
離若抽動了唇角,她不信滄良這廝的話,遂只淡淡道,「那只能說你來的不是時候了。」
滄良瞧著離若,最後砸了咂嘴道,「對了,上回回去的時候,皇姐提起你了。」
江點藍?她怎麼又想起自己了?
離若嘴角微微上揚,也不知道是微笑還是苦笑。
「說什麼了?」
「就是想起你了,問問我有沒有瞧見你。」說著滄良托著下巴「嘖嘖」了兩聲,「沒想到啊沒想到,我前腳剛沒走多久離肅就給你和那誰賜婚了,真是沒想到!」
「你到底想說什麼。」離若不想多費口舌,只瞪了一眼滄良,驚得他後退了一步。
「好了好了。」滄良忽然覺得沒興趣再玩了,遂拍拍手道,「我來是因為上次臨走的時候皇姐讓我若是遇見你了,就給你傳個話。」
「什麼話。」
「五年之期快到了,你想好了沒?」
滄良也不知道這話的意思,只是當時在皇宮里,江點藍說的特別鄭重其事,所以讓他格外的深刻,如今說起來,只字不差!
見離若听了這話微微愣了片刻,滄良倒是有些好奇起來,遂湊上前去,小聲道,「離若姐姐,你跟我皇姐有什麼約定啊?」
離若眨了眨眼,忽的橫了一眼滄良,「你多問這麼多做什麼!」
滄良縮了縮脖子,而離若的臉色變得有些不太好。
她怎麼就忘了,怎麼就忘了這件事了呢?
殷容站在一旁,就見到離若面色灰白地走到了一旁,兀自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小口。見她如此模樣,殷容心中自然是有些不解,是如果她不願意說……
離若坐在那兒,不知道在想什麼,滄良吃了幾塊糕點後看了一眼外面,似乎是有什麼事。
「離若姐姐,話我反正是帶到了。」滄良說著站了起來,「這會我也該走了,至于你的喜酒,這回沒趕上,那就下回吧。」說著,笑盈盈地朝外頭走去。
走過殷容身邊的時候,滄良腳步一頓,突然就停了下來。坐在那兒的離若本是一心想著江點藍的事,卻見滄良突然停在了殷容的旁邊,不禁心里「咯 」了一下。
「你身上好香啊。」滄良湊了上去,輕輕聞了聞,「這味道……」
「是秋菊齋的梅花露。」殷容微微閃開了些許,沉聲道。
「哦。」滄良輕笑道,「好聞。」說罷,踏著輕快的腳步走了出去。
偌大的偏廳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黃昏已至,紅霞滿天,昏黃的光蔓延到了殷容的腳旁,而離若就一直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只是雙眉越皺越深,深得讓殷容覺得心疼。
天快完全黑的時候,殷瞿來尋離若,說是眾人都收拾著用飯了,問離若要不要用膳。
離若懶懶地揮了揮手,「不了,本宮累了,回府歇息了。」
回去的馬車之上,離若一直靠著馬車緊合著眼,殷容坐在一旁瞧著她,最終坐了過去,伸手輕輕地抬起了她的頭,讓她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離若一驚,睜開了眼。但在看清殷容的樣貌後,立刻輕聲道,「怎麼了?」
「車廂靠著硬,不如靠著我的肩膀。」
離若抿著唇露出了喜色,但下一刻心中突然一空,莫名的恐懼襲上了心頭。
有時候,便是太幸福了,讓人感覺有些不太真實。而這樣的感覺讓她心慌,生怕這種感覺真的只是自己的幻想,到了某時某刻,她便又要墮入深淵,回到原來的樣子。
沒有依靠,沒有溫暖,只有仇恨。
離若不知道,如果讓自己重回原來的樣子,那她還能是原來的那樣麼?
一路上,離若恍恍惚惚的樣子,是殷容從來沒有見過的。她心里有很多話想問,是到底是忍住了,有些時候詢問倒不如等待,到了恰當的時候,自然會有一個明白的答案的。
「主子。」離若一下馬車,恭叔便迎了出來,「這是宮里送來的書信。」
天色灰暗,離若看了一眼恭叔手里的東西,伸手拿過後,便沉聲吩咐道,「讓鴿籠場那兒把滄良這些日子的行蹤都給本宮拿來。」說罷,離若剛想往里走,卻是突然一停,轉身對恭叔繼續的道,「還有,這幾年江點藍的行蹤也都給本宮拿來。」
天,沉的看不見一絲星光。
書房之中,燭火搖曳,離若神色凝重提筆書寫。
江點藍,沒想到五年之約,這麼快就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終于趕完,艾西,上一章如果當加更算的話,你們有意見嗎?
好噠!沒有意見,就這麼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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