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艷烈的火燒雲在天邊聚集,格外壯麗華美。宴會已經結束了一刻鐘,大家不醉不歸,個個喝得滿面酡紅,紛紛搖搖晃晃的各自散去了。
按照慣例,帝王的生辰宴席要連續進行三天,本來今天的宴會要徹夜通宵的,但因為鎖楓心情太好了,一下子喝了很多,最後險些在眾目睽睽之下昏睡過去,兩個內侍趕緊一邊一個將他扶回去。鎖忻和鎖玎都喝得酩酊大醉,一步三晃,鎖衿年紀小,不勝酒力,容音亞有些微醉,但還以走得動路,就讓墨小吟先陪鎖衿回府,自己扶著暈乎乎的腦袋到處亂逛。
「公主,你醉了,屬下送你回府。」容音亞的酒量雖然不錯,但也經不起一連幾個時辰的酒精攻擊,才走出玉鑾殿就險些撞上了門口的石獅子,皇甫述及時現身扶住她,低聲勸道。
「你先回去,本公主想一個人靜一靜。」容音亞不耐煩地一把推開他,搖搖晃晃地繼續往前走,皇甫述眉頭輕皺,趕上幾步擋在她面前︰「公主,現在你的處境很危險,屬下必須時刻在你左右……」
「我說,滾!」容音亞突然沖他怒吼了一嗓子,墨凌亂,雙眸赤紅,極為怖。皇甫述固執地擋在她面前,她怒火狂飆,不由分說就是一掌擊向他,他連忙側身躲避,一陣強勁的沖擊波將他堪堪掃退幾步。他嘆了一口氣,無奈何的轉身就走,暗地里卻遠遠的跟著她,以防不測。
醉鬼真是不好對付。皇甫述悄無聲息地跟在後面,默默吐槽。
早春涼風習習,吹的人昏昏欲睡。容音亞在御花園里漫無目的地閑逛,最後拐進了一座人跡罕至的花園里。只見園內佇立著幾棵高大的玉蘭樹,飽經滄桑的樹干上點綴著星星點點的綠芽,嬌女敕的花骨朵兒在其中含苞待放,淡淡的木本清香撩動著人的心緒。原來這里是蘭花園,皇後潭清漩最愛白玉蘭,鎖楓便為她建造了這座花園,附近就是潭清漩住過的鳳儀宮。
容音亞踉蹌著靠在其中一棵樹上,抬起朦朧醉眼打量著周圍的風景。這里雖是春意盎然,但已是物是人非,哪怕這蘭花開得再熱烈再艷麗,也難掩那無盡的寂寞蕭索。
唉,世事無常,天機焉能道破。
皇甫述遠遠地望著她孤傷的背影,一種道不明,理還亂的心緒悄然滋生。看慣了她的囂張跋扈,雷厲風行,此刻的她,竟隱隱有著淡淡的憂傷。難道,這才是真正的她嗎?
忽聞一陣輕微的腳步聲,正漸漸朝著蘭花園的方向而來。皇甫述精神一振,容音亞亦高度戒備,兩人循聲望去,卻見一個飄逸頎長的身影緩步而來。微風揚起他明黃色的衣袂,在夕陽下熠熠生輝,與天上燦爛的火燒雲交相輝映,仿佛從暗夜里走來的俊美的吸血鬼王子,美如畫中仙。
「亞。」柳楠一直走到容音亞面前,強作鎮定地輕喚了一聲。容音亞迅速地退後幾步,心髒幾乎要跳出來,醉意朦朧的琉璃眸滿含著濃烈的殺氣。
「你來這里干什麼?」她冷著聲音,一圈冰冷的寒氣漸漸在身邊升騰。
「亞,我好想你……」他激動得難以自抑,倏然伸手將她緊緊地抱進懷里,眼眸如同墨玉般黑得亮。她怔怔地靠在他的懷里,竟忘記了反抗。熟悉的氣息,熟悉的溫度,還有曾經熟悉的愛,將她團團圍繞,無力月兌逃。皇甫述靜靜地凝視著他們,黯然神傷。
他緊緊的抱著她,激動得久久說不出話來。前世,司徒霖在他們身邊安插了眼線,得知了他們的計劃,遂命令他誅殺她。他想讓她活著,但他知道無論如何他們都會死,落到司徒霖手里死得更慘。他只能忍著滿腔悲痛,親手將她槍殺,爾後決絕地飲彈自盡。她死了,他絕不會獨活。
他以為自己再也沒有機會向她說明真相了,孰料這一世,他們還能再次重逢?
頭上的珠釵松了,當啷一聲掉在地上,清脆的響聲終于將兩人驚醒,容音亞猛然清醒過來,一掌狠狠地擊向柳楠的胸口︰「滾!」
強勁的罡風猛地掃向柳楠,柳楠捂住胸口,唇邊淌下一行鮮紅的血跡,卻倔強的站著不動,只是靜靜的望著她,任由她來打︰「只要你高興,打死我也無所謂。」
容音亞目光渙散,臉色蒼白如紙,雙拳幾次握緊,最終又緩緩放開。皇甫述的心髒一下一下的抽痛,他分明看出來,容音亞手下留了情。否則,這樣的力道,柳楠又不躲,絕對會被打飛。
是,他們不是未婚夫妻嗎,為什麼總感覺容音亞對柳楠充滿了敵意?難道其中生了什麼變故?
「滾,我不想再說第三次。」容音亞急促的喘著氣,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她試圖平復自己的心緒,但她做不到,她做不到!
彌留之際的最後一幕,就像是索命的冤魂,時時困擾著她。這些日子以來,她在潛意識里暫時忘記了這段過去,柳楠的出現,無疑是引爆了最後的臨界點。不,她不能夠崩潰,她是金身不敗、百毒不侵的第一殺手,區區情字她何時放在過眼里!惜古今痴男女,又有誰能過得了情關?
「亞,你听我解釋,我沒有出賣你。是,我承認,我親手終結了你的生命,我不能讓你落到司徒霖手里,我……」柳楠忍住胸口的疼痛,沖上來扳過她的肩膀,近乎焦急的懇求。容音亞哈哈大笑,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所以?所以這樣能讓我死得痛快些是嗎?柳澤安,你瓊瑤劇看多了吧?你怎麼不想想自己是哪邊的人,這種冠冕堂皇的話你還是留著哄別人吧,我容音亞不吃這套!」
「……你不願意再相信我了,是嗎?」柳楠嘆了口氣,突然一個力,容音亞猝不及防,整個人都被他抵到一棵樹上,他修長的雙臂霸道地禁錮著她,姿勢甚是曖昧,兩人的臉龐不過咫尺之遙,他灼熱的呼吸撲面而來,她縴長的睫毛撲閃著他的臉,甚至能听清彼此的心跳。翱翔的金雕淪為籠中困雀,她怒意填胸,殺意漸露。
「放手!」她咬牙沉聲道,「從你朝我開槍的那一刻起,就已將我親手推出了你的生命,我容音亞指天為誓,從此以後,你我黃泉碧落,生死不復相見!」
生死不復相見!
鏗鏘的話語如同一把鐵錘,狠狠地砸碎了他的玻璃心。為何,為何要立如此毒誓,為何要讓我連擦肩而過都成奢望?
「你敢看著我的眼楮再說一次麼?」他漆黑的瞳仁微微顫抖,無數看不見的傷痕縱橫交錯,交織出一片不屬于他的年齡的滄桑。她心一橫,抬眸直視著他,一字一頓︰「從此以後,黃泉碧落,生死不復相……唔!」
他猛然俯身攫住了她的唇,輾轉噬咬,她驚愕地瞪大眼楮,狠狠地捶打著他的肩膀,奈何酒精誤事,怎麼也掙月兌不開。柔軟的甜美刺激著他掠奪的**,她奮力反抗,冷不防唇上一陣銳痛,一股血腥味在唇齒間蔓延。
「混蛋!」容音亞終于完全爆,抬起膝蓋用力頂在他的小月復上,將他狠狠推開,旋即一個巴掌呼嘯而來,他還沒反應過來,臉上就挨了一記重重的耳光,霎時間火辣辣的腫起了一大片。
柳楠緩緩抬頭,擦去唇邊的血跡,那一記耳光的力度不小,他被打得頭暈目眩,耳朵嗡嗡作響。容音亞雙眸赤紅,滿目仇恨,手背青筋暴起,最終還是忍住沒有扇出第二記耳光,掏出手帕捂著唇上的傷口,迅速轉身離開。
亞,我寧願你恨我,也不能讓你忘記我。柳楠模著紅腫的臉,望著她的背影迅速消失在夕陽下,自嘲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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