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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開順畢竟是久經風雨,短暫的震驚後,他迅速按耐住心里的恐慌,依然滿臉春風,將山田次郎一行殷勤地迎入了縣委招待所。並按照縣領導的要求,把安排在三號樓最豪華的208室,他的隨行秘書大島美智子,則安排在旁邊的210室,陪同來的領導安排在樓下,以方便交流和聯系。
晚上則是縣委、縣政府為歡迎山田次郎舉辦的盛大宴會。因為餐廳人手不夠,他這個所長只能屈尊,臨時充當餐廳服務員,為客人們倒酒。
懷著一份敬畏和恐懼,宋開順遠遠站在餐廳一角,冷眼看著燈火燦爛的宴會廳里發生的一切︰在觥籌交錯之間,省里、市里、縣里,很多官員對山田次郎巴結逢迎,那種百般獻媚的丑態,使他錯愕萬分。即使時光倒流、重新回到當年日本鬼子侵佔雷江時,當年的普通老百姓,依然個個鐵骨錚錚,即使在刺刀之下,也未表現得如此奴顏婢膝。
正當宋開順感慨萬千、浮想聯翩之際,「振濤君!」熟悉的聲音、久違的名字又在耳邊想起。
宋開順心頭頓時一凜,抬頭一看,只見山田次郎正滿臉微笑的站在他的身邊,舉著空的酒杯。宋開順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下生起。30多年來,自己最恨又最怕的仇人,就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而且,還能準確無誤地喊出自己的名字!無疑他認出了自己,想到當年一幕幕往事,宋開順覺得渾身一陣陣發冷。
「服務員,怎麼還不趕緊給山田先生倒酒?」不知是哪個領導操著沙啞的煙酒嗓在大吼。
宋開順突然醒悟過來,趕緊給山田的空酒杯倒上寶石紅的美酒,果香清雅、醇香馥郁,就連從事供銷工作多年的宋開順都沒見過這樣的好酒那是省里領導專門從省城帶過來的優質進口葡萄酒,專為宴請山田次郎之用。殷紅的酒注入透明的水晶酒杯,在燈光下,猶如寶石琥珀。
「山田先生,快過來,我們再干一杯!」沙啞的煙酒嗓又在高喊。
山田次郎轉過頭,對那邊招招手︰「馬上就過來!」然後,湊近宋開順︰「宋桑!晚上我在房間等你,談談我們過去的趣事!」盡管山田次郎的聲音很低沉,內容也很平淡,但對于宋開順來說,無疑是耳邊響起一個炸雷!
他的手一抖,殷紅的酒灑在山田次郎潔白的衣袖上,顯得鮮血般刺目,他還沒來得及說聲「對不起」,從山田次郎身後立即閃過一個窈窕的美艷少婦,馬上為他擦干淨酒污。
山田次郎對宋開順笑了笑,眼鏡後面流露出一絲琢磨不透的光,然後,挎著美艷少婦的臂膀,向人群中間走去。
宋開順呆呆的站立著,雙手托著酒瓶,腦海中一片空白。
2「當天晚上你去山田房間了?」于心遠問道。
「是的!宴會散了以後,我就借口清理餐廳留了下來。等夜深人靜,招待所基本沒人時,我走邊門來到三號樓,輕輕敲響了山田次郎的房門。」宋開順回答。
「然後呢?」于心遠繼續問道。
國慶埋著頭,在審訊記錄上快速地記錄著。
「山田次郎剛把門開了一條縫,我就迅速閃了進去∼」宋開順再次陷入了回憶。
看到宋開順進來,山田次郎顯得特別高興,︰「宋桑,一來雷江第一眼就能見到你,這真是上天精巧的安排,我真是太激動了!我的朋友,這麼多年,你是怎麼安全過來的?」
宋開順卻沒有回應山田次郎的熱情,神情冷漠地回應︰「‘孩太君’,真想不到,過去這麼多年了,你還能一眼認出我!」
山田次郎嘿嘿一笑︰「在日本,我天天都在惦記著你呢!縱然時間會讓你的容顏變化,但很難改變一個人的舉止神態,你為我開車門時的那份謙恭,讓我一眼就認出了你!」
宋開順無言以對。于是,他想轉移話題︰「山田次郎?日本商人?我記得閣下原來是叫犬川次郎,改姓了?」宋開順不無譏諷地說。在中國人傳統里,隨意改姓是數典忘祖、違反道德的事。
「宋桑,為了紀念在雷江戰歿的山田攻君,我回國就改名字了。」山田次郎不知道是沒品味出宋開順的嘲諷,還是真的不介意,「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過去的一切就如河水一樣流走吧。我現在已經年過七旬,風燭殘年,只想‘風雨不動安如山’。」
山田次郎處處不忘顯示自己是中國通。
「說得輕巧!你在雷江犯下的屢屢血債就那麼一筆勾銷?你就不怕那些冤魂來找你?」宋開順回應道,「你改名換姓的真實的目的是想逃月兌歷史罪責吧?」
山田次郎狡黠一笑︰「宋桑說得不錯!這麼多年來我心里也一直內疚,總想找個機會贖罪。但我在雷江第一眼遇到你以後,我突然覺得,我有了一個向中國政府自我坦白、立功贖罪的機會。」
宋開順頓時覺得脊背陣陣發涼。顯然他听出了山田次郎弦外之音,他最擔心的事情就是這個。
「你這次來雷江,不會是投資考察這麼簡單吧!」宋開順顯然不希望和山田次郎深入討論那些。
山田次郎伸出大拇指︰「宋桑,不愧是‘竹機關’培養的精英特工,感覺還是這麼敏銳!當然,對雷江的投資也是一個方面∼」
「那你們還想再收集情報?還想再對中國發動戰爭?」宋開順緊張地問。從那個時代過來的人,都會對那場差點亡國滅種的慘烈戰爭記憶猶新。
山田次郎嘆息了一聲︰「宋桑,不要這麼緊張。今日日本已不是當年大日本帝國,今日中國也不是當年中華民國,你們有了鎮國利器核導彈,日本軍隊再也沒有機會踏上中國大陸了。我這次來,是來投資的,為中日親善而來!」
中日親善!?這個詞匯宋開順太熟悉了。四十多年前,眼前的這個「孩太君」就是挎著東洋刀為「中日親善」來的,現在,他再一次為「中日親善」而來,只不過,帶來的是日元。一樣的躊躇滿志,一樣的得意洋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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