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斌的女乃女乃鄭桂榮——也就是我時姥兒——是一個充滿傳奇色彩的老太太。通過前面故事的講述,想必大家心里也會比較清楚。但時姥兒平時一點也不神神叨叨的故弄玄虛,她既不像出馬弟子和跳大神的一樣請神上身,也不給別人佔簽卜卦,她只是在身邊人遇到困難之際主動無私的伸出援助之手,用看似平凡的手段替人們消災解禍。比如說我。
所以,從小跟在時姥兒身邊長大的時斌雖然對離奇之事耳濡目染,但很多民俗上的東西也只是一知半解。包括供奉神靈和保家仙。
劉佳在醫院里檢查了一溜十三朝,也沒查出病來。但回到家後,整個人性情大變。
她先是找了張黃紙給保家仙黃坤泰立了神位,自己除了每天抽煙吃飯以及給保家仙上供以外,其余的事情就是睡大覺。班也不上,家務也不做,說出的話少得可憐。更讓時斌受不了的是,劉佳連夫妻生活也給時斌徹底的掐了。不僅房事停了,劉佳的月事也一起跟著停了。據她自己說,女人月事是對保家仙的不敬重。這讓急著抱兒子的時斌痛苦不矣。
時斌只好去問時姥兒,可時姥兒終究也只是個凡人,不是大仙,跟華小仙姑還是有本質區別的。而劉佳的狀態和時姥兒以前見過的能和保家仙溝通的人差不多,時姥兒雖然也跟著時斌著急卻真沒有什麼解決辦法,再加上十分忌憚保家仙。況且家有仙班又不是什麼壞事,所以這件事也就被當作家丑給藏了起來。
幾年過去了,時斌也想到過離婚。可正當時斌猶豫不決該怎麼和劉佳提的時候,劉佳卻先找時斌談了。她對時斌說,離婚是她肯定不同意,硬要離的話也不是不可以,輕則血光之災重則死無葬身之地。在不離婚的前提下,時斌要想出去找小的鬼混,損他自己的陰德劉佳也不攔著。假如時斌肯听劉佳的話,那麼保家仙黃坤泰一定能保佑時斌一輩子榮華富貴。至于後代子伺的問題,劉佳讓時斌不要著急,現在只是時辰未到。機緣巧合之後面包會有的,兒子也會有的。
時斌听完劉佳的話半信半疑,但劉佳身上散發出的那種陰森森的氣勢又讓時斌不敢忤逆。
劉佳並不急于馬上讓時斌相信什麼,而是讓他想盡一切辦法先去注冊一家廣告公司。公司開張之後,不用辛苦必定日進斗金。
開公司時斌當然願意了,但他一沒經驗二沒錢三沒什麼人脈關系,貿然開公司得有多慘死多慘。可說來也巧,就在時斌絞盡腦汁想辦法的節骨眼,他的一個當會計的朋友開了一家代帳公司,二話沒說就幫時斌把這家皮包廣告公司給注冊下來了。
也搭著時斌該著是人走時運馬走膘,兔子走運槍都打不著。公司開張之後,時斌這個棒槌壓根就不知道該干點什麼業務,只是照貓畫虎的學人家在商業網上打了個企業信息,居然就有客戶找上門來給他送買賣。說老實話,就算買賣來了他也不會干,又學著人家兌縫抽條。廣告這行業是有客戶者得天下,實力什麼的都得擺在第二位。結果時斌憑著令人難以置信的好運氣,一發不可收拾的發起了小財。日子過得也挺愜意。
就這樣過了將近一年,時姥兒突然中風癱瘓,連話都說不清楚,大多數時間都在昏迷中渡過。入院期間,大夫給時姥兒家屬下了好幾次病危通知,時姥兒都奇跡般的扛了過來。慢慢的,時斌居然模索出了一個規律︰每次時姥兒病危的時候,他的媳婦兒劉佳就會恢復到請保家仙神位之前的正常狀態,甚至,同意跟時斌同房。
就在時姥生命中的最後兩年里,劉佳懷孕了,生了一個大胖小子,圓了時姥兒臨走前抱孫子的夢。
有時候,時斌真的不得不相信家里那張供著黃紙的神位下,真的有一位無私的神明,在暗暗保佑著自己和劉佳。讓自己事業有成,並且讓女乃女乃在有生之年能眼看到重孫子的降生。
不過,有一得必有一失。就在時姥兒過世半年前,時斌的公司卻突然莫明奇妙的一落千丈,連續損失了好幾筆大單,最後負債累累倒閉了。時斌在家頹廢了好長一段時間,每日就在網上泡著,先是打游戲,後來看小說,看的不過癮自己也動手寫。寫小說是個不討好的苦活,時斌又不是個有長性的主,寫了幾本都只寫到幾萬字,見沒人看便太監了。
時姥兒生命中的最後兩個月時昏時醒,昏迷的時候完全失去了意識,只是靠著冰冷的機器才證明生命還沒有全部月兌離那具干枯的軀殼。
可劉佳卻在這段時間把時斌攆出了家門,自己一個人帶著孩子單過——也不知道這娘倆是怎麼生活的。至于將時斌攆走的原因,听劉佳的意思是受了保家仙黃坤泰的指示。
時斌三說兩勸沒擰過劉佳,只好灰溜溜的夾著鋪蓋卷跑回了時姥兒家。放下兩邊親家七大姑八大姨的爭端與苦勸不說,單說時姥兒過世前幾天時斌到醫院去接替他大姑看護的班。來到病房,沒見到大姑的的影子,同屋里的另外兩個病人都沉沉的睡著,其他的病人家屬也沒在。時姥正獨自坐在床上,看樣子好像是等著他來。
時斌見女乃女乃的氣色特別好,喜出望外。緊走兩步來到時姥兒床前,高興的說︰「女乃,你好啦?」
時姥兒卻搖搖頭,說︰「不行了,也就這幾天了,該死了。」
時斌把帶來的東西放在時姥兒的床頭櫃上,打著哈哈說︰「女乃,你別瞎說。等你好了,還得幫我帶孩子呢!」
時姥兒剛要說話,病房門卻突然被推開了。一個穿著大褂長的賊眉鼠眼的男人進到病房里,時斌不確定這個男人是不是大夫,因為他的大褂雖然款式和其他醫生一樣,但顏色卻是土黃土黃的。
男人一進門嬉皮笑臉的說︰「老太太,你死了,我給你帶重孫子啊!」
時斌一听這男人咒自己的女乃女乃死,心里老大不樂意,站起來指著那個男人的鼻子質問︰「你誰啊?你怎麼說話呢?」
男人不急也不氣,還是笑呵呵的說︰「你咋連我都不認識呢?不知道你那個小買賣是咋黃的嗎?告訴你,我就是黃坤泰啊!我是你家的保家仙!我讓你家興你家就興,我讓你家衰你家就得衰!」
時斌一愣︰「你是保家仙……」
結果話還沒說完,時姥兒就玩了命的站起來往黃坤泰身上呸呸的吐痰。可只見動作也不見有口水從嘴里噴出來。
黃坤泰沒躲,依然皮笑肉不笑的對時姥兒說︰「老不死的,你沒兩天了。等你死了看你還咋護著你家這幫小犢子。我今天來不是跟你干仗來的,我是告訴你,你也沒兩天活頭了,姓陳那小子的命,我要定了。」說完,轉身就要走。
時斌是真有點激了,他站起來就要往黃坤泰身上撲,沒想到還沒挨到黃坤泰的衣襟,就被對方回手扇了個大嘴巴子,打完還得意洋洋的說︰「敢跟你家保家仙動手,你活膩歪了吧?你老婆孩兒還在我手里呢啊,別忘了。」
黃坤泰說完,也不等時斌回應,轉身就向門口走。走到最外面那張床邊的時候,他還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正呼呼大睡的病人,說道︰「勾魂的在外面等你呢,你自覺點吧!」
話音一落,那個病人激靈一下醒了,翻身起床下地,推門就出走。黃坤泰跟著那位病人的身後也出了病房。時斌不甘心,起身追了上去想揪住黃坤泰問個究竟,哪知剛沖到病房門口,迎面撞到一個帶著足有二尺高帽子的,身著一襲黑袍,手里拎根鐵鏈子的大高個,血紅的舌頭耷拉到胸前,分明就是畫中的無常鬼!
時斌大叫了一聲失去了知覺,等明白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趴在時姥兒的病床前。時姥兒帶著氧氣管沉沉的昏睡著,屋里不時傳來心電圖的滴滴聲。
病房里的燈已經熄滅,借著幽暗的地燈再看,另外兩張病床上病人和陪護的家屬也輕輕的打著鼾聲,一切都和往常一般。
時斌才意識到自己剛剛做了一個奇怪又真實的夢。
突然,一陣火辣辣疼從臉頰上傳上,時斌伸手一模,感覺有點腫。他走出病房來到衛生間,對著水池前的鏡子一照,臉上竟然出現一片暗紅的淤血印子,正是只手的形狀。
時斌有點呆了,剛才到底是不是夢?難道真是黃坤泰來了還打了自己一巴掌?他對著鏡子左看右看,手印清晰明顯,灼熱的痛感越發強烈。正在時斌小心翼翼用手揉臉的時候,衛生間外面傳來了一陣淒厲的尖嚎︰「媽——」
時斌捂著臉走出衛生間,看到好幾個醫生護士在時姥兒那間病房進進出出。等回到病房,時斌才明白,就在他上洗手間的功夫,挨著門口的那個老太太死了。
死了,是不是就會有無常鬼差來把魂魄接走呢?
醫院里早就不再設立太平間,人死之後,會把尸體停在病床上等殯儀館的人直接抬上靈車拉到火葬場。這麼一折騰也就快天亮了。醫院里的生老病死是最不為人所重視的,死人抬走了,家屬也收拾東西離開了。
時斌望著那張空床發呆,呆著呆著,耳邊忽然傳來了時姥兒那曾經熟悉的聲音︰「斌啊,我出殯那天千萬不要讓小陳光來!這個孩子讓黃鼠狼子精盯上了,這輩子不容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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