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昆鵬被長尾巴的賈麗娜嚇出神經病,是九十年代初的事。那時候的賈麗娜大概二十四五歲,離潘學海得到師母大概能有三四年時間左右間隔。這麼估計的話,時間上差的應該不是很離譜。
我突然又想到一個細節,潘學海鄰居家的老太太說九十年代初總有一個漂亮的大姑娘來找他,會不會也是這個賈麗娜呢?
我腦袋里飛速的轉著,沒有吭聲。張康則繼續講述著潘學海的故事︰
來到潘學海古董店的那個男人身材削瘦,目光陰損,開門見山的質問賈麗娜的消息。
雖然潘學海沒有听賈姓女孩報出過自己全名,但也猜出個十之**。多年混跡潘家園的經驗,讓潘學海無論面對什麼樣的主顧,都習慣性的油腔滑調︰「這位爺,您到底是來抓寶的,還是來找人的?抓寶。您就請坐,咱們哥倆抽著小煙兒喝著茶水兒慢慢聊。您要是想找人,嘿嘿……對不住了,我這店兒小沒這個業務。您走到路口一拐彎,派出所請了!」
男人面對著潘學海的插科打諢不驚也不惱,狠狠呆呆的吐出一句︰「潘老板,我既然敢來,就已經把你的底模清了。都是老中醫誰也別給誰開偏方,師母在你手里,我就算想搶你也攔不住。」
潘學海一听對方來橫的,把臉一沉不樂意了︰「怎麼著兄弟?潘某人不敢托大,挨潘家園這一畝三分地兒,我是地頭蛇。但凡招呼一聲,黑道白道您都沒法全須全尾兒的走出去。所以我奉勸您一句,談買賣您就好好談,過江龍給我盤著,下山虎給我臥著。想玩橫的,我潘某人還真真兒不吃您這套里格兒隆!」
男人面沉似水︰「行,是條漢子。你話既然說得這麼通透,那咱們就談買賣。我要師母,你開個價。」
潘老板嘿嘿一笑,立馬恢復了商人的圓滑,把手一伸比亮出五個指頭︰「按理說古玩買賣的價應該玩暗的。不過,特事特辦。價,我早已經撒出去了。滿潘家園沒有不知道的——五百個袁大頭,要民國三年出品。」
男人根本沒打算劃價,張嘴就答應︰「沒問題,錢我明天就給你送來。不過,我得先驗驗東西。」
潘學海腦袋一晃,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一邊咂模著嘴一邊懶洋洋地說︰「照規矩說,我是得事先給您瞧瞧寶貝。可您剛才說了,您要是打算搶我也攔不住是吧?現在這屋里就我們倆,我哪敢拿出來給您瞧啊?萬一您再戚哧 嚓給我來個悶得兒蜜,我哭都沒地兒哭去。」
男人十分不屑︰「你也說在潘家園我拿你沒辦法。」
潘學海哈哈大笑︰「小心駛得萬年船嘛。您放心,潘某人的招牌在這兒戳著呢,信譽我不能破。明天您帶著袁大頭來,見著錢自然讓您驗,驗完咱們一手錢一手貨,錢貨兩清。我這也是不見兔子不撒鷹,您看成不成啊?」
男人點點頭︰「行,就依你說的。」說到這突然話鋒一轉,「那我再跟你談一樁買賣……」
潘學海一愣,沒想到對方還留著後手︰「您還有什麼買賣呀?」
男人悠悠的說出了三個字︰「賈麗娜。」
潘學海眼珠一轉,滿臉曬笑︰「不瞞您說,我是真不認識您說這位賈麗娜!」
男人被拒絕後並不著急︰「我覺得你還是應該听听我開出的價碼。」
潘學海把茶杯交到單手,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男人站起身似乎想走︰「我保你們墨家六百六十六天之內沒有血光之災。」
潘學海手中的茶杯啪的一聲掉到地上,驚得目瞪口呆,也急忙站了起來一把抓住想要離去的男人,疾聲問道︰「兄弟,報個腕兒吧!」
男人抖掉了潘學海的手,頭也不回的就往門外走,只留下了三個字︰「任成山!」便揚長而去。
任成山走後,潘學海不敢怠慢,再次動身直奔天津衛陸家。潘學海到了陸家,將任成山來訪的經過對陸老爺子和陸凱真講述了一遍,這爺倆听了心中竟泛起了陣陣漣漪。
三個人足足沉默了能有十幾分鐘,陸凱真才悠悠的問了潘學海一句︰「潘哥,你真沒听說過任成山嗎?」
潘學海撓撓腦袋,有點不好意思︰「兄弟,我每天守在潘家園做買賣,人都要掉到錢眼兒里去了。這江湖上的事,我知道的其實不多。」
陸凱真看了看沉默不語的陸老爺子,陸老爺子微微點點頭,算是默許。
有了老爺子的同意,陸凱真模著下巴一邊回憶一邊對潘學海說︰「潘哥,這任成山是咱們墨匠門兒里的人,我們墨匠譜上能查到這麼一號。不過,他不是現在的人。最後一次有人見到他是民國年間,遼中巨匪杜大金牙搶奪縣城的時候。他和一個叫支佔強的人幫著守城,也算是行我們墨者之事。不過支佔強應該不是墨者,具體身份就沒人知道了。這個事,在當地至今還是有傳聞的。不過已經傳得荒腔走板,老百姓們都說任成山和支佔強其實也是口外的土匪,他們倆幫著守城其實是想佔地盤,後來他們雙雙被杜大金牙打死在了戰場上,靠著關二爺顯靈才保住了城池,實際上根本沒有這麼復雜,任成山就是幫著守城的墨者。」
潘學海听到這,深吸了一口氣︰「我的天老爺,你說的那位任成山老前輩要是活到現在得多大歲數了?我……我瞧他也就四十不到三十郎當啊!」
陸凱真同樣覺得不可思議︰「我能想到的,應該是有人冒名頂替。不過知道咱們墨匠門的人不多,門里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再加上咱們墨者一向行事低調,互相之間都沒什麼往來。他頂這個名想干什麼,我就實在猜不出來了。」
潘學海靜靜的听著,等陸凱真不說話了,他才插了一句︰「那,守城的任成山老前輩後來怎麼樣了?讓杜大金牙給打死了嗎?」
陸凱真搖搖頭︰「這個……就沒人清楚了。畢竟時間過的太久,又不是什麼大戰。相關的記載不多。」
潘學海沖陸老爺子一抱拳︰「老人家,您怎麼看?」
陸老爺子微閉著雙眼,咳了兩聲︰「學海啊,你見到的那位任成山臨走的時候說過什麼話?」
潘學海恭恭敬敬的回答︰「他說,如果告訴他有關賈麗的消息,能保墨家六百六十六天之內沒有血光之災。」
陸老爺子笑道︰「我到是覺得,這不是一件壞事。憑他說這句話,便可知有人對我們墨者圖謀不軌。第一,他給我們放了消息有人想打墨匠門的主意,而算計墨者的人無外乎班門而矣;第二,任成山的提示幫我們爭取了應戰的時間,又有何不好呢?」
見陸老爺子發話,潘學海借這個機會提出了自己深藏已久的疑惑︰「老人家說的極是。可是我也進墨門十幾年了,光听說班門是對頭,卻從來也沒見過。我空頂著墨者的身份,其實跟我入墨門之前也沒什麼區別。怎麼突然就會有人要算計我們呢?」
陸老爺子繼續說道︰「墨者同班門少有交集,是因為現今天下太平,華夏境內少有戰事,自然少了雙方施展拳腳之處。既無交鋒,又何談往來。但自古班與墨不兩立,難受心懷歹之人興風作浪。」
潘學海深吸一口氣︰「老人家,您說我現在應該怎麼辦?」
陸老爺子站起身,倒背雙手踱到了客廳正中︰「我看讓凱真陪你一起回北京,你們兄弟二人見機行事,也好有個照應。」
商議已畢,潘學海帶著陸凱真連夜趕回潘家園。第二天天一亮,潘學海早早在古玩店門口掛出一塊牌子,上寫「今日重事,閑客莫待」,便四平八穩的坐在桌子後面,一邊盤算著對付任成山的說詞一邊死等——畢竟自己對于賈麗娜的事情一點都不知道。
陸凱真藏身後屋,守著師母以防意外。一直等到下午日薄西山之時,任成山沒有等到,卻等來了一群潑皮無賴,在潘學海的店門口罵罵咧咧大呼小喝。
潘學海聞聲出去想看看發生了什麼事情,只見為首一個歪戴帽子斜瞪眼的小子,手里拎個木頭棒子,大冬天敞胸露懷一看就不是什麼好餅,見店里出來人了,拿棒子指著潘學海的鼻子破口大罵︰「孫子!長的人模狗樣的干點啥不好?非得勾引我老婆!今天不你臭丫的滿地找牙,你知道馬王爺長幾只眼!」
潘學海一看這架門,不禁一撇嘴,在潘家園做買賣這麼多年了,還沒見過敢跟他這麼吹胡子瞪眼叫板的。他心里暗笑,正好任成山放了自己鴿子憋了一肚子氣沒地兒撒呢,讓你們這群龜孫子混混長長記性,你們惹誰不好,惹到潘家園的土地爺了!
心里想著,人也走下了台階,滿臉堆笑︰「幾位爺,這是哪兒挨哪啊?我姓潘的從來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究竟什麼地方得罪了各位,咱們坐下好好論道論道,甭挨這張牙舞爪的,您看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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