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冥川影閣。
暗色調基底的密室中,黑衣少年盤膝在石台上凝神打坐。
精致俊美的容顏被一襲如墨的黑衣和身體上方騰騰升起的白霧襯得如同幻影般飄渺……
突然間,像是想到什麼可怕的事情一般,少年原本沉靜的表情出現波瀾。
「唔……」
強行逆氣收功,捂著胸口吐出一大口鮮血。
露在黑紗外的一只右眼猛然睜開,墨黑清澈的瞳仁中閃過一絲動蕩和驚愕,就像看到什麼可怕的事物一般。
「朝露,你發生什麼事情了麼……」辰曜捂住鈍痛的心口,有些迷茫地喃喃道。
強撐著石台想站起來,可體內翻涌的真氣讓他十分難受,連呼吸都有些不順暢,自從在須彌山禁地強行將內力突破十層之後他就經常控制不住這並非循序漸進得來的龐大內力,如今已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本來他計劃前幾日就趕回蒼州,可也正是因為這個緣故不得已耽誤了,他很清楚自己現在這個樣子極有可能發狂傷害身邊的人,在徹底調理好之前,他不能冒險去見朝露……
可又實在放心不下,于是勉強站起來走出密室,來到影閣後殿一處練武場。
「十一。」
隨著辰曜聲音響起,一個黑影如夜梟掠地般穩穩落在他跟前。
「去幫我查探一下。」辰曜將手中的錦囊遞給番號為十一的影閣殺手。
「是!」
十一抱拳行了個禮,而後身形一閃消失在夜色之中。
轉過身去又咳了一口血,辰曜步履有些不穩,只好扶著一旁用來練武的木樁站定。
「你就這麼喜歡她?」
就在這時,一個空靈飄渺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辰曜迅速回過頭去,映入眼簾的是同樣一襲黑衣的幻音頗有些輕蔑的臉龐。
「……」
辰曜沒打算理會,冷淡地看著前方就要抬步離開,卻被幻音一把抓住手腕。
「你想如何?」皺著眉頭用力甩了一下,卻發現沒法掙開對方抓著自己的手,可在這節骨眼上又不能動用內力,否則就前功盡棄了,辰曜有些心煩意亂地抬眼看向這位昔日的同伴。第一時間更新
「真沒想到七煞之首的破曉,竟也會淪落到如此不堪的地步,」幻音以同樣冷漠的目光回敬辰曜,「作為殺手,你太失敗了。」
「……我從沒說過,自己想當殺手。」辰曜淡然道,他現在並不想和幻音討論這個話題。
「哼,無論如何你已經是個殺手,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一個沒有心的殺手,又怎麼可能為誰動心?明明是冷血無情之人,你對那個女人是愛麼?還是說,她只是你枯燥生活的一劑調味?」幻音冷笑一聲,握住辰曜手腕的十指逐漸收緊,發出骨骼摩擦的聲音,卻不見黑衣少年有絲毫吃痛的表情,影閣的訓練從來都很到位,下屬的任何一個殺手對于痛覺的抵抗力都比常人強悍許多。第一時間更新
「松手。」辰曜有些怒了,不是為幻音擰斷他的腕骨,而是因為剛才那句話讓他心里騰地升起一把火。
「原本我打算殺了那女人,」幻音嘴角掛著一絲冷冰冰的笑,「可是現在我放棄這個想法了。」
辰曜怔了怔,幻音前半句話讓他有一瞬間的暴怒,可後半句是什麼意思?
「反正……」幻音拉過辰曜的胳膊湊到他耳邊輕輕說道,聲音涼薄如水,「她遲早也會死在你的手里。」
說完狠狠放手,拂袖而去。更多更快章節請到。
「不可能!這不可能……」
看著幻音一襲黑衣沒入夜色,辰曜踉蹌了一步靠在牆上,已經月兌臼的手腕軟軟到身側。
他會控制不住走火入魔,然後傷害朝露嗎?
不!!!
絕不能……
……
雪崩過後重新歸于平靜的千寒雪山依然天寒地凍,呼嘯而過的北風卷席著飛雪劃過灰蒙蒙的天空。
在被深雪覆蓋的一個崖壁洞穴內,朝露從昏迷中緩緩醒轉。
疼痛……
五髒六腑像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壓迫著,全身的骨頭也酸痛難忍,她表情被痛苦扭曲發出一陣不適的呻.吟。
恍惚間,一只溫暖的手掌輕拂過她的額頭,帶著讓她安心的溫度,舍不得讓這只手松開。
「喂,醒醒……」
略帶沙啞的男聲隨著寒風一起灌入耳中,將她迷蒙的意識喚醒。
「唔……」她艱難地抬起眼簾,君無夜被漆黑的崖壁襯得如冰雪般白皙的容顏映入眼中。
「君無夜?」試著開口呼喚了一聲,她頭好痛,痛得快要再次昏死過去,「這是哪里……」
君無夜淡淡地看著她,半晌無語。
「怎麼了?」她不解,腦海中只記得雪崩前的一些片段,後來究竟發生了什麼卻是絲毫也想不起來了。
腦袋枕著君無夜的膝蓋,身上還蓋著他的外袍,盡管如此還是覺得很冷。她艱難地抬了一下胳膊想支撐著身體坐起來,卻發現身上沒有半分力氣,努力了幾次都沒能成功,還是君無夜攬住她的腰讓她靠著坐直了身體……
「我這是怎麼了,為什麼使不出力氣……」她有些著急,現在這樣子別說去找珠子,就是走出雪山都難了。
君無夜輕嘆了一口氣,溫熱的呼吸擦過朝露耳畔︰「方才雪崩時我們幸好在一處岩石後才免于被活埋,但是你因撞擊受了內傷,估計得休養一段時間才能上路了。」
「那怎麼辦?總不能一直在這里呆著啊……」她環顧四周,發現這只是一個不到二十平米的崖壁洞穴,雖然可以抵擋寒風,可兩人沒吃沒喝的也堅持不了多久啊!
君無夜抬手指了指不遠處的行囊,淡然道︰「那還有些干糧,可以支撐幾日罷。」>」
「君無夜你……是不是……」這時她才發現對方臉色過于蒼白了,顯然情況也不太樂觀。
君無夜的表情難得沉靜肅穆,卻並不回答朝露的問話,雪崩時他用身體護住少女承受了絕大部分的沖擊,若非他內力深厚,怕是早就一命嗚呼了。
「唔~看到小娘子如此關心我,真是莫名地開心吶~」瞬間收起之前嚴肅的表情,君無夜再次變回那個輕佻痞氣的不良道士,「如何?是不是突然發現我比那兩個沒有半分情趣的小鬼頭強多了~」
「……」朝露嘴角抽搐了一下,這家伙就不能稍微正經那麼幾秒鐘嗎?
見朝露對自己無語,君無夜笑笑起了身︰「你先在這等著,我出去看看情況。第一時間更新」
說完頭也不回地朝洞口走去……
「君無夜!」
听到少女在身後呼喊,他卻不能轉身。
徑直走到洞外,終于再也撐不住,扶著崖壁吐出一口鮮血,蒼白如紙的容顏好似與周圍的冰雪融于一體。
迅速擦去嘴角的血跡,然後重新堆起一副笑臉走回洞中。
「我剛看了下,估計再過不久風就要停了。」擔心少女起疑,他盡量穩住步伐讓自己看上去沒什麼問題。
朝露也想起身,奈何根本動不了,只能軟軟倚靠著洞壁看著君無夜走近。
雖然身上裹了很多層,還很無恥地佔用了君無夜的外袍,她還是冷得控制不住發抖。
突然手背撫上一片溫熱,原來是君無夜將她的雙手握住放在懷中,她怔了怔,盡管在這樣冰天雪地的環境下,還是覺得兩人間這距離不太合適,于是想把手抽回,可對方卻攥得很緊她又沒什麼力氣根本掙月兌不開。
「哎,我又不會佔你便宜~」君無夜嘆了口氣,在朝露身旁坐下,單薄的衣裳早已被雪水浸透,他卻依然面不改色好像完全感受不到嚴寒,「給你講個故事,要不要听?」
「嗯?」朝露驚訝地睜大了眼楮,「什麼故事……」
「其實也是很無聊的陳年舊事了~」君無夜目光飄忽地看向洞口那方天幕的雪景。他的聲音很好听,朝露一直都承認這點,初次見面時看不見容貌,卻是被他的聲音吸引住了。
「重陽宮的弟子都是出家人,這你總該看得出來吧?」君無夜回頭掃了朝露一眼,語氣不咸不淡地問道。
「廢話,就你看起來不像而已……」朝露沒好氣地撇了撇嘴。
「重陽宮弟子,除了繼承掌門和長老之位以外,其他人都是可以根據自己的意願還俗娶妻生子的,」君無夜淡淡地說道,漫不經心的態度仿佛這些事情和他本人關系不大,「從前有個重陽宮的道士,在下山辦事的途中遭人設計中了迷.藥意識不清之下欺辱了一名過路的女子,事後只好承諾回師門通報過後再來找女子負責,然而……這道士一走許久,女子懷孕後將孩子生下來還不見他的蹤影,又被村里人風言風語逼迫出來流浪,實在沒法子才一路找上了重陽宮……」
說到這里君無夜回頭看了朝露一眼,雖然表情是在微笑,可眼神中稍縱即逝的悲涼卻還是被少女敏銳地察覺到了,「在這個時候,那道士已經成為了重陽宮的掌門。」
君無夜背靠著洞壁,鬢角散落的發絲半掩著他逐漸變得黯淡的眼神︰「之後,那當了掌門的道士擔心自己這段不光彩的往事流傳出去被武林同道恥笑侮了他一世英名,就將母子二人安置在重陽宮附近的深山里,雖然每月按時送來生活所需,可其實和軟禁沒有區別……」
「可那女人竟然再一次義無反顧地相信了道士的承諾,從此心甘情願地在那深山里等啊等,一直等到病重離世,也沒能等來她所期盼的一切……」
君無夜的聲音越來越輕,最後完全被呼嘯的風聲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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