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得幾步遠,姜瑗一手拎起寬幅袖擺,露出皓腕。////
豎起兩根縴長瑩白,保養得宜的青蔥玉指。隔空對著那貓咪兩眼間擇了個角度,就這般由近到遠,由左及右,狀似隨意繞著圈子。看似毫無規律比比劃劃,卻引得那貓咪眼珠子直轉。
看它本能就要伸爪子撓人,姜瑗柔柔緩緩,高低抑揚,「阿狸~很乖,對,就這麼乖乖的,靜下來。」
也不管除了名字,那貓能不能听懂。她只管哼出音調,間或喚它兩聲。微不可察,再抖動兩下手腕。
便見女子腕間戴著一串纏了兩圈兒,像是下一秒就能滑到小手臂上的水晶手釧。幾十枚紅豆大小,晶瑩剔透的珠子,盈盈折射了頭頂樹蔭透下的光暈。不多不少,一點兒不刺眼,只會叫人覺得眼楮疲憊。
那貓咪果然開始跟著半眯起眼楮,搖晃腦袋,像是來了瞌睡。
不大會兒,十分神奇的,尾巴軟軟耷拉下來,身子也懶懶趴在地上。舌忝了舌忝爪子,竟在她聲聲重復,卻不完全一致,像是伴著韻律的撫慰聲中,被十一姑娘起名「阿狸」的白貓,就這樣蜷在石碑前,勾著尾巴,整個身子團得像彎新月。
那「月亮」迷糊看她一眼,最後蹭蹭耳朵,尋了個舒服姿勢,**曬在日頭底下,十分安心睡了過去。
「很好。」將尋她麻煩的收拾了,姜瑗滿意收手。蹲著身子湊近了再瞧,其實這貓品相不差。
阿狸被十一姑娘養得白白胖胖,毛發雪白無一絲雜色。又短又翹的耳朵,十分可愛。
含笑起身繞過它去,留下阿狸獨自好睡。一路看去竟險些沉迷,若不是綠芙過來催,許氏那邊兒該是等得急了。
「小姐您倒是快些。陶媽媽罰起人來,一板子打下去就是皮開肉綻。」
「就知耍心眼兒!何時真讓你們挨了板子?」輕睨她一眼,姜瑗突然想起一事。「你剛才過來,可有看見十一妹妹的阿狸?」
方才那地方空空如也,不見了阿狸蹤影。
「未曾見到。便是看見也只當不知。再說那貓怎會跑到這兒來,指不定正被十一姑娘摟在懷里如何逗弄。」綠芙撇嘴,一點兒不願提及那討厭的畜生。埋頭嘟嚷著,錯過了自家姑娘眼中一閃而逝的訝異。
主僕兩人才到小院兒門口,人還沒跨進去,便听里面哇哇哭鬧聲,震耳欲聾。
「這又是怎麼了?」庭院當中圍滿了人。當中那鬧翻了天的,不是十一又是何人?
半大的女童抱著童氏腰身,撲在她身上涕淚俱下。傷心得直抽抽,話都說不上來。倒有力氣對身旁勸慰的丫鬟拳打腳踢。實在令人嘆為觀止。
「小姐,您要再不回來,太太都要喚人去請。您看十一姑娘鬧成這樣,太太氣得連房門都懶得出。不過就丟了只養在身邊的玩意兒,哪里就能這樣給姜家丟人。這還是在慈安寺里,被外人瞧見,更要不得。」
崔媽媽過來迎了兩人進屋,對大房這事兒撒手不理。
姜瑗眉頭一蹙,沒想到阿狸真沒回來。
許氏面色難看,見她回來,這才拉著人,近前仔細端看她神色。就怕外面那沒規矩的,嚇壞了府上幾個自來听話懂事的。
「這趟回去,絕不能再姑息了她。這樣沒教養,連帶拖累郡守府聲名。」
姜瑗靜靜靠在許氏懷里,望著門外老槐樹下哭鬧不休的女童,再對比前世那些被父母慣壞的孩子。她這般因丟了阿狸傷心難過,真要說起來,還是稚子之心,十分淳樸。可惜了,放在大周朝,落在庶出姑娘身上,就是天大的不該。
靠在門邊兒的綠芙回頭看看自家姑娘,想起路上那句奇怪的問話。眨了眨眼,只將這事藏在心里。
誰都有心眼兒,誰也不是傻子。說出來會給七姑娘惹事,綠芙絕口不提。
山道上鋪了石階,姜瑗坐在暖轎里,搖搖晃晃,金步搖上一雙蝴蝶振翅欲飛。一手撩起軟簾,回望身後慈安寺山門,一聲清淺呢喃,遠遠飄散開去。
「真就不見了呢……」
經十一這麼一鬧,眾人回去早過了平日擺飯時候。許氏疲憊揮了揮手,叫各人自回院里清淨用飯。童氏臉色極差,顯是沒料到十一能鬧成這樣。擰著她臂膀,沒臉多呆,推攘著人,逕直回了西廂。
回去路上,春英抱著食盒,神情有些懨懨。「歡歡喜喜出門,誰想到回來還遇上糟心事。」
跟旁人不同,姜瑗腳步反倒輕快。「今日鬧上一場,大老爺一家,怕是待不長的。」家里丟人跟外邊丟人,這可大不相同。
世家最看重什麼?聲名!
此番童氏帶人跟著許氏上香,不僅給郡守府丟人,連著姜氏門風也受她拖累。
姜家大老爺如今該擔憂的是,回去南陽郡,老太爺若是知曉此事,還能不能耐得住脾氣替他謀出路。
桃花塢里很快恢復了融洽,後院廂房卻陰郁沉沉。大老爺听聞此事二話沒說,當即指著童氏,怨怪她太驕縱了十一。又招呼丫鬟趕緊收拾包袱,明兒一早就去主院道個別。臉皮沒了,骨氣還是要的。
自然,向二房伸手討銀子這事兒,還是得催催。
太隆郡行館,郡守姜大人小啄幾杯,如今已是面有霞光。被人送到門口,離去時客客氣氣,略微帶著些小心,對京里來的管大人恭敬辭別。
「下官定然安排妥當,恭迎世子大駕。」
「姜大人還請慢走。」管旭笑看他離去,再回身,只覺今日當真是峰回路轉。
姜七姑娘在碑林那會兒,世子爺也是在的。不過他一行卻是站在大雁塔上,居高臨下,正巧看見那女子如何安撫了白貓,之後拖著長長的裙擺,姿態灑然,漫步而去。
那樣奇怪的手段,依稀間仿佛听見她哼曲兒似的,簡單喚了幾聲「阿狸」,那貓竟乖乖順服下來,最後睡得香甜。
莫怪世子當即就改了主意。朝令夕改,莫過于此。唯一叫他意外,世子竟命周準抱了那貓一同回行館。
這卻是……不問自取了。
「事情辦得如何?」那人面前窗戶大開,沐浴過後,隨意披著件錦袍。如玉的面龐在親信面前少了冷硬,映著燭台的光影,夜里竟顯出些溫和。
明知世子功夫極俊,春夜風起,該不會染寒。管旭還是習慣走上前,替他掩上窗戶。
「已然交代姜和,兩日後晌午赴宴。待得見了那姜家七姑娘,或可試她一試。」
就不知那手段,換了人身上還管不管用。
「何需等上兩日。今夜便可知曉。」
男子懶懶抱臂,像是說了件小事。話里弦外之音,卻叫管旭豁然轉醒。
難怪門外沒見到周準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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