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後被禁足快半月,前朝暗流涌動,公子成一黨漸有抬頭之勢。////
「這當口太子要納殷姑娘為妃?」消息一傳出,七姑娘想起那個愛書如命,用倨傲掩飾自個兒真性情的女子,打心眼兒里覺得蔚為可惜。
能在這樣的時代,說出「女子當腳踏實地,名符其實,真本事過日子」,這樣的膽識,不是誰人都有。
替他將批好的公文合上,又攤開新的一本。往日他忙政事的時候,她鮮少提及不相干的事,更不會多話。今日,卻是心里堵得慌,唏噓不平,有些替殷宓抱屈。
太子在這時候納了殷宓,她是真看不上眼。靠聯姻鞏固與江陰侯府的盟約,將殷宓置于何地。做給旁人看,彰顯太子一黨,輕易不會動搖根本麼?
他握筆的手稍稍一頓,听出她話里的憾然與低沉,深邃的眸子低斂著,未做回應。
望著他平靜的側臉,她心里有些墜墜。或許,在他眼中,跟太子看殷宓,是一般無二的。轉念一想,只頹然嘆一口氣,當真沒道理怨他。這世道,對錯只在于誰能活得長久。她的那些個小小的善心,不識時務,便成了瞎操心。
他一身錦袍,目色平和。听她長長吐一口氣,仿似釋然。他在宣紙上落下「秋後問斬」四字朱批,殺伐全隱在容與風流的筆鋒當中。
「不念了?」她的那些個溫吞吞軟心腸的毛病,自打他告知她此事起,便沒指望她能夠安生。她這般快便能轉過彎兒來,倒讓他有些刮目相看。
這人頭也沒抬,語氣怎麼听都是不耐她絮叨。她努努嘴兒,兩手捧起一摞公文,懷里顛了顛,轉身朝門外去。「不討您嫌棄。」走出幾步,又俏生生回頭,「回來再給您換盞新茶。」
仲慶的手藝及不上她,端到跟前,這人也不愛用。////有些事,她樂意為他親力親為。
抬眼看她離去,他目光盯在她身上,直至她背影消失在竹簾後,這才收了回來。即便她人不在跟前,他身旁依舊繚繞著她沁甜的香氣。
「仲慶。」她招呼人過來,先吩咐了備好熱水,順帶問起她慣用的茶碗。「怎地今早換了一只?」她很喜歡與那人同款的式樣,描青花枝,素雅大方。茶盞成雙成對,她有著自己的小心思。
仲慶到底年歲小,眼角偷偷往門里瞟,有些怕她生氣。「小的也鬧不明白。大人昨日離去前特意交代,讓撤換了您的茶盞,改日另尋了好的給補上。」
七姑娘嘴角抿一抿,放了人離開。壓著唇邊快要溢出的笑意,腳步輕快往前堂去。
起初還以為是仲慶收拾時,不當心摔壞了茶碗。可想想時機也太過湊巧,不由的,便猜想會不會與那人相干。
這會兒問出了緣由,想他自昨日起,除了對歌姬助興一事,言簡意賅作了解釋,話里提到了賀大人。旁的,再沒有只言片語。
還以為他遠不如當初那般,不喜她與江陰侯府之人走得親近。如今看來,小小一只茶盞,被賀大人踫了,便會礙了他眼。七姑娘心里偷偷竊喜。
被人在意,總是歡喜。
將公文交給徐大人派發各司,在前堂與大伙兒寒暄幾句。七姑娘跨出門檻兒,意外的,竟踫上個熟人。
「張姑娘?」這不就是當日女官試最後一輪,被她說動了,與她搭檔的張姑娘麼?怎地今日會在廷尉衙門里遇上?若是她沒記錯,張女官之前派的,可是駿馬監大人手下一份兒閑差。
張姑娘也是一臉驚喜,沒想到剛來陌生府衙便遇上了舊識。強壓下欣喜,守著規矩,端正與她見了禮。
「也對,你二人本是同屆女官,當是相熟。這般倒好,往後衙門里,再多了張女官與姜女官一道分擔,大伙兒肩上的擔子越發輕巧了。」徐存見門口來人,笑著近前,挨個兒給諸人做了引薦。
只道是這位新來的女官,已被賀大人欽點了做從史。單論官職,與顧大人跟前頗得信賴的姜女官,卻是同等分量。
左監大人跟前從史?底下諸人面上露了幾許恍然,有姜女官珠玉在前,再來個「欽點」的女官,怕是頗得賀大人看中?只是這份「看中」里邊兒,除了自身實實在在的本事,怕還有幾分大伙兒都在暗自揣度的「栽培」意思在里頭。
官場中人,哪個沒在府外養三兩個相好的嬌嬌。有這般既水靈又聰慧的女官擱後堂日日里共事,也難怪眾人生出些不該有的猜想。
只即便猜到了又如何,那位的脾氣,沒人敢說三道四,一個字兒也不敢往外頭蹦。再加之姜女官辦事委實妥當,一點兒挑不出錯兒來,原先還有的輕鄙,漸漸便散了。僅一月不到,府衙倒是一派和睦。
如今再來新人,眾人一想,比照姜女官往昔做派,自然也就樂意,多一個人再搭把手。
通往後堂的游廊里,張女官猶豫再三,狐疑問道,「廷尉衙門里諸位同僚,竟都這般好說話?」畢竟是女子之身涉足府衙,之前不過得了份閑差,已是被人挑三揀四,當了透明人,擱一旁懶得理會。
七姑娘是通透人,不過莞爾一笑。她有今日,是沾了那人的光。足足十位女官,何以唯獨她一人,聲名漸顯,後宮都有所耳聞。
不過是他在與她撐腰。
他的威望足矣震懾諸人,免她受流言蜚語滋擾。而他在公事上,丁點兒不容許她分心,犯下不該有的紕漏。他從未提點她如何作為,卻教給她一條能夠挺直腰板兒的正途。
並非一味嬌縱,他這般待她,她反而覺得輕松。他理智的把控著那一道「分寸」,疼寵有之,教導亦然。亦師亦友,如父兄般關愛,更以男人的身份與她憐惜庇護。很難想象,他這般年歲,于感情的拿捏上,已歷練得如此老道。
兩人攀談中,張女官向她提起一人,卻是心心念念,記恨她的那位賈姑娘。自上回女官試賈姑娘落選,之後便被內廷分去巍昭儀娘娘宮里當差。听說很是得寵,已升了做掌宮女史。
七姑娘記在心上,領了她這份情。下回若然再踫面,必當處處防備那人。
「今兒午飯一道用麼?許久不見,甫一踫面,倒覺得你這人格外親近。」
七姑娘思量片刻,故人相邀,又是這般誠懇,總不好頭一天便拂了人家一番心意。笑著應下,將她領到賀大人門外。又指了指對面兒自個兒辦差那間,見她點頭,道記下了來路,這才告辭轉身回去。
「即是說,今日這頓飯,你已應下張氏所請。」他自案後抬頭,沉凝看她,緩緩擱了筆。
她「嗯嗯」應和兩聲,埋頭全神貫注泡茶,背對著人,沒察覺他眼底凝滯。只听他喚「張氏」,覺得他對張女官,真是分外見外了。
「她也是初來乍到,各處都陌生得緊。想是與賀大人也不怎地相熟,有些個怕生。」她還記得,張女官心里可是有人的。與賀大人之間,哪里比得她與他之間這般熟絡。他待她的耐性,賀大人哪里會有。
他起身,緩步來到窗前站定。片刻,便見賀幀入了後堂,一頭與身後人說話,偶然抬頭,兩人目光豁然撞在一處。
隔著幾步遠,賀幀沖他含笑頷首。神態一如既往帶了些散漫,舉止灑然,精亮的眼底,仿似流轉著幾許張揚的挑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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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大人出手了。兩個月復黑男人間的較量,小七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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