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三,午後未時剛過,天突然暗下來,殿外刮起呼呼的雪風。即便正在年節上頭,這宮中的,沒有得到伴駕的宣召,各自在後宮,也覺不出多少喜氣。
今日朱婕妤宮中來了幾位平日走得近的妃嬪,坐著一塊兒說說話,圖個熱鬧。
婕妤娘娘跟前那掌事姑姑,見門外小宮女探頭探腦,面有急色,似有事稟報。便悄然退出門,近身尋她問話,免得擾了諸位娘娘賞舞的雅興。
「姑姑,方才宮外來人。那人往姜婕妤宮里傳了口信兒,說是趙國公府世子妃發作了。」這婢子來得急,回話時候微微帶著些氣喘。
那掌事姑姑臉上一愕,鬧清楚緣由,揮手打發她下去。
算算日子,那位發作,左不過也就該是這幾日。
于是轉身,附耳照著原話,將此事承稟朱婕妤知曉。
「哦?她那肚子,倒是會挑日子。本宮記得,幾日前,國公府剛宣了御醫。」朱婕妤抬頭,眼角輕瞟,目光隱隱掃過座下莊容華。
似笑非笑,話里有話。
果然,前一刻屋里還熱鬧的鼓樂,漸漸便偃旗息鼓。
能到娘娘跟前赴宴的,沒一個是蠢人。那掌事姑姑既當著眾人的面回稟,便沒想著瞞了人。只做做樣子,隱隱約約漏出幾個字眼兒,足矣令眾人尖著耳朵,窺得一二。
加之娘娘緊接著這話,底下的,哪個還猜不出頭尾?于是紛紛收斂著,借故埋頭吃茶。
前朝紛爭,事情更牽扯朱顧兩家。她們不過是各自家中送進宮來,侍奉君王的玩意兒。人微言輕,無論恩寵或是家世,遠遠比不得兩位婕妤。如此,聰明些的,自然不敢妄自插嘴。
只一人形容頓變,拉下了嘴角。顯是不待見國公府的喜信兒。
眼見挑撥事成,再次往莊容華心口撒了把鹽。朱婕妤眼里極快浮現出一抹得逞的快意。
朝堂內外,誰人不知,右相大人偏寵姜氏偏寵得厲害。早半月便借口腿疾復發,留了宮里的御醫在府上。王上對此,並不追究他過錯,竟是由得那人假公濟私。可見對顧衍,懷王終究看重更多些。
相比起朱家此刻在朝堂,頗有幾分戰戰兢兢,隱隱已是騎虎難下,引來君王猜忌,朱婕妤心里,無奈深深嘆一口氣。
黨派之爭,口誅筆伐,由來殺人不見血。再急,她也使不上半分力氣。只惟願父兄,慎之又慎才好。
低頭瞧一瞧自個兒平坦縴細的腰月復,婕妤娘娘掩在袖口下的手,徐徐握拳——姜家,又是姜家。想她朱蕪品性才情,何其了得。繞來繞去,竟繞不過一個姜家。
宮里這個,已然仗著為王上誕下唯一的小,每每在御花園踫面,莫不擺出一副既矜貴,又防她如蛇蠍一般的戒備。
宮外那個,雖與她無什利害干系,卻不知為何,姜氏盛寵之名,听了就如同自個兒尋不自在。兩相攀比,總叫人生出股忿忿難平的郁結。
姜家姐妹兩人,婕妤娘娘只覺厭惡之極。唯能聊以安慰,也就僅剩下將這份不虞,拉了那莊容華作陪,分擔一二了。
國公府西苑,已備下逾一月的產房當中,七姑娘咬著布團,只覺身子仿佛被撕扯開來,一陣痛過一陣。渾身大汗淋灕,好容易逮著陣痛的空當,禁不住張開嘴,嘶嘶抽冷氣。
天寒,那人怕她著涼,命人擺了炭盆。她被接生的僕婦擺弄著屈了腿兒,只在上半身覆著厚厚的被褥。額上的細汗,分不出熱的還是痛的。
春英早被嚇得慘白了臉,手腳不利索,被陶媽媽一把拽到身後,只叫她端水擰帕子,給七姑娘擦汗。
「您要疼得慌,實在受不住了,叫幾聲兒也成。只千萬記得節省些力氣,以助小兒安安穩穩落地才是。」陶媽媽是府中老人,這時候比春英管用。一邊心疼姑娘,一邊柔聲寬慰,心里雖急,面上卻不顯。
七姑娘仰躺在榻上,被汗水浸得濕噠噠的發絲,黏在臉上,既難受又可憐。答話都難。她生來玲瓏,骨架子嬌小,比起北地嬌嬌,委實吃盡苦頭。
那人親自抱她進產房的時候,行止雖一如既往的沉穩有序,可他側顏緊繃的輪廓,依稀透露出那人心里,遠非他面上那般鎮定自若。
將她于榻上安置妥當,他目光緊緊鎖住她,替她將額發撥弄開,仔細挽在耳後。難得的,他神色間,竟露了絲舉棋不定。
「阿瑗,莫怕。」
如近段日子,晚間他擁著她,反反復復,叮囑的那一句。到了此刻,任憑這男人素日再多智若妖,女子生產一事,除嘴上寬慰,他亦是莫可奈何了。
此情此境,見他如此,感覺他握她的手,緊得發疼。她咬牙胡亂點一點頭,抽出小手,胡亂推攘他胸膛,催促他離去。她怕他再如此,她會忍不住,嬌氣得將心底的不安,一股腦宣泄出來,開口要他留下。
眼見她疼得厲害,偷偷紅了眼眶,尚且使力趕他出門。他哪里不明白,她不過是礙于趙國公與許氏,還有偌大一家子,得了信,俱守在外間。她懂事,不肯叫他被人責難。她一應心思他懂,于是稍稍一蹙眉,為安她心,終是如了她願,再不逗留。
轉身那一刻,他眼角掠過案上托盤里備好的參片。又特意將每月為她診脈的女侍醫叫至一旁,沉聲叮囑一番,這才挑簾子出門。
這般一等,便等到天已擦黑。屋里偶有傳出幾聲痛呼,許氏指尖急急捻著佛珠,默默然,無聲頌著經文。連晚飯也是敷衍了事,只去了一刻鐘,復又回返。仿似對御醫診出,世子妃肚子里的嫡長孫,格外看緊,一刻也離不得了。倒是趙國公,尚有幾分國公爺的威儀,留下人傳信,回了書房。
世子妃臨產,既驚動了宮中,這事兒也就瞞不住了。消息像生了翅膀,京中耳目通達的,晚間便得了信兒。
江陰侯二話不說,即刻命人備車,披上氅衣,登車而去。看似行色匆匆,卻只到得離國公府尚有一個巷口的食肆,孤身一人步上闕樓。隱隱帶著憂色的眼中,透過稀稀落落飄雪的暮色,臨窗遠眺。夜闌深處,前塵之事,紛至沓來。心有掛礙,腳下卻如鑄了山石,寸步不移。
正如他待她,從頭至尾,只守在,不遠不近處。
恰如,一牆之隔,寂寂無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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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足一個月沒上網,中間亂七八糟的事,這里就不贅述了。關于為何沒主動請假,老實話,最大的原因,心虛,怕挨打;其次我都估算不準,這一次什麼時候能處理完瑣事,恢復更新。感謝一直以來親們的支持,這次是終于清靜了,能一口氣,安安心心將盛寵完本。(踫巧的是,盟主殺來了。那預報真是,殺氣騰騰的心有靈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