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九反應著實慢了些,詫異了一會兒,才伸手去拍寡月的背,之後才意識到他病反反復復許是又發了,連忙扶他進屋去給他拿藥。
喂他吃完藥,顧九見他臉色好多了,將他扶到床榻上,伺候他躺下,給他掖好被子,就去了廚房。
寡月躺在床榻上,腦海里縈繞著的是顧九對卿泓所說的那幾句︰
「公子,這身衣裳顧九會洗干淨來送來的,還謝謝公子救命之恩,顧九知道只是六日的讀書做活都無法還的恩情,只有等顧九來世做牛做馬來還了,至于寡月的也是顧九一並欠下的,請公子不要難為寡月。」
若是顧九心里本是念著那人的,卻又因為他說了這番話?
寡月的心里是矛盾的,顧九並不欠他什麼,她也是晉候設計的這場「李代桃僵」的受害者,他原本想過晉候若是隨便塞個女人給他,他定會將那女人送走的,可是當他挑開喜帕的那剎那對上那雙一輩子都無法忘懷的眼楮,沉靜多年的如亙古幽潭的心湖泛起了絲絲漣漪……
他沒少見過長得美的人,卻獨獨記住了他,他透過她的靈眸看到的不是清泉溪流、而是一片汪洋的蔚藍,她的心也許是很寬廣的,廣到他願意不惜一切讓她包容他。
他本來以為自己沒能將第三場的答卷繼續下去,他甚至有那麼一刻想拋棄自己為之奮斗了十六年的執念,為那素未謀面的父親,也為了那生下他後仍然狠心自私將他拋棄赴黃泉的母親,他竟然想到了放棄……
可是一想到曾幾何時有一個女孩辛勤勞作只是希望他過的更好,她一次一次嘗試做出他喜歡的吃食,還有……她光潔的肌膚上留下的猙獰鞭痕,她日夜勞作累到病倒,他只是不想再讓她受苦,他要給她一個安定又光明的未來,等到將來他們有了骨肉,他們的孩子才能堂堂正正的做人,不再像他一樣一出生便被人瞧不起……
可是,她的心里沒有他,沒有……她的一切包容與忍讓都只是一種大海對江河的情感,一切隨命運而來又隨命運而去,她留下只是因為她知她孤身一人,而時局動蕩無法安心出行,她沒日沒夜的做活賺錢部分是為他更大一部分是為了籌備盤纏早日上路吧。是啊,她那麼聰明,只要有了做生意的本錢她到哪里都能活的更好。
那個男人……
他想到那輪椅上的男子,那絕代妖嬈雌雄莫辯的臉,薄薄的藍色單袍下硬朗的身骨,氣質內斂,溫文儒雅,卻有獨當一面之勢,萬卷書冊之睿,他這樣的男子都會成為少女心中的明月光吧,世人誰不愛傾城,誰不愛光鮮……
男人的直覺告訴他,那人對顧九不是沒有心思的。
陰寡月望著頭頂至婚嫁那日還未撤走的簾幔,輕閉了鳳眸的同時,修長蒼白的指緊握住身下的棉布床單。
從來沒有嫉妒過一個人,這一刻他甚至有些自怨自艾起來,他突然記起蕭楨去西郊學府的那日,那個同窗的怒吼︰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他若還是曾經世代功勛之家的貴族子弟,顧九能否為他停留呢?
慌亂間他的手一動似乎是踫到了一物,他順勢模過,拿起一看原來是散落在床榻上的顧九給他繡的錢袋,一簇寒梅,躍然于目。
不是他花中獨愛梅花,相反的他對任何事物的鐘愛都沒有對顧九的情感來的炙熱,一切只因年十六年來數段與梅花有關的記憶,母親遺物里的一條絹帕繡著梅,那年漫天的大雪,梅林之中,盈盈笑語嘲諷過他的貴族女孩,素手折下一簇寒梅,扔在他的腳下。
有些人也許不足掛齒,十六載關于梅花的記憶如此冰冷,卻因為一個棉布余料制成,淺淺的用細線勾勒出一簇梅枝的錢袋變得溫熱起來,他貼身珍藏,甚至不舍讓它沾滿了銅臭之味,他倒出顧九給他的銅板碎子,將這錢袋里塞滿了那日在西郊學堂後山弄來的桂花,就這樣錢袋變成了香袋,伴著他日復一日的備考,就像她在他身邊一樣。
顧九端著煮好的紅棗銀耳湯進房的時候,寡月已經沉沉的睡去,銀耳難熬熬了足足兩個時辰才煮爛,沒想到他竟然睡了。
她伸手給他掖被子,卻瞧見他里頭那只手似乎是握著一物,她將書桌上的油燈移近,拿過一看,竟是那日她送他的錢袋,她拿近嗅了嗅,一股殘余的並不濃厚的馨香入鼻,卻也不難辨別是桂花的濃郁之香。
她手一滯,心卻抽痛了一下,復望向陰寡月蒼白的臉,突然之間覺得有些復雜的情愫至心底燃起。
是否少年皆是多情?見一個愛一個?還是她已習慣了涼薄對待這種她未曾經歷的情愫,不願意正視,不願意承諾,卻已習慣以涼薄的姿態面對男子。
她望著他眼梢盈盈濕意,目光一黯,有一絲情感疾馳而過,卻終究是沒能牢牢抓住情感的尾翼。
她伸手將他的手臂掩在被子下,掖了掖被角,邊柔聲自語道︰「你本有你的小青梅吧,哪個少年不多情,我知道你憐著我,又因我照顧你你心里有愧,其實不必的,你我本是命運之中一場錯誤的相逢,若他日我走了,你依舊可以再娶的……」
棉被下,男子的手猛地一抖,他習慣淺眠,就在她推開門的那剎他就已悠悠轉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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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章發的急,我晚上回來再小修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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