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路,青石橋,書生哼著江南調……」手機鬧鈴又在老時間響起,隨手按停,沈傾翻了個身,又沉迷在未完的夢里。迷迷糊糊,鬧鐘又一次響起,她的手再一次模到旁邊的枕下,按停。直到第三次鬧鐘響起,才依依不舍地離開被窩,閉著眼,模索著把衣服穿好。
「傾傾,今天外面還下雨,出門別忘了帶傘。」沈媽媽的聲音從廚房傳來,半掩著的門,遮擋的是正準備出門的沈傾。
「嗯,知道了。媽,我走了。」依舊維持著半眯著眼,半蹲在門邊從鞋櫃里掏出鞋子。
「讓你早點睡,每次都不肯听!天天熬到那麼晚,上班怎麼會有精神!」從廚房里出來的沈媽每次看到沈傾的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忍不住又要嘮叨幾句。
「哎呀,太早了我睡不著啊,我生物鐘已經定格了,改變太難,懂?」熟練地系好鞋帶,沈傾站起身,小跳了兩下,把褲腿給蹬順了。
「你總是有無數說不完的大道理。」沈媽對于沈傾的回答,已經見怪不怪了。從小到大,沈傾總是喜歡問為什麼,也喜歡用自己的一套理論去生活。
昨夜的雨沒有停,走到樓道口,沈傾推開防盜門,嗅到空氣里飄蕩的雨絲氣息,帶著幾分享受的神情,深呼吸了一口,撐開傘走了出去。
初春的細雨,總帶著潤物細無聲的觸感,讓心中的種子悄悄發芽。沈傾現在的睡眠時間變得很少,但她除了覺得起床困難,醒來後心里卻是滿滿的。眼下,她還是挺滿意自己目前狀態的,除了,即將要去往的公司。
沈傾的工作,被不少人羨慕著,也被不少人不屑,對于她自己,則開始變成了一種麻木。畢業幾年,她從滿腔抱負,躊躇滿志,向往著成為每天穿著職業裝,做著份「高大上」工作的專業人士,變成了想要抓緊每一分鐘穿休閑裝、穿衛衣的「扮女敕者」。
上班途中,她可以是讓人看不出真實年紀的潮人裝扮,也可以偶爾文藝清新範兒的復古摩登,但進了公司,她就是一直固定在一個樣子上。
「沈經理,早。」到公司後換好了職業裝,剛出更衣室,就有同事向她打招呼。
「早。」點點頭,邁入公司的第一秒,沈傾迷糊的眼就換上了精神抖擻的犀利。抬起頭,挺起胸膛,沈傾瞬間讓自己看起來又老成了幾歲。
「陳宇,能把上周何總交待的報告修改版給我看一下嗎?」上班時間過去半小時,陸陸續續到來的人坐滿了辦公室,開放式的辦公區域響起了此起彼伏的電話鈴聲還有鍵盤聲。
「好 ,傾總,一會兒就發到你郵箱。」坐在前排的陳宇側過頭,打了個響指。
除了沈經理這個稱呼,沈傾也很喜歡下屬們叫她傾總。
這份報告,依然無法達到何總的要求,沈傾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也許這份報告,的確是有些超出陳宇的能力範圍了。不然,他也不會在這里干了五年,還只是個高級資深代表。
而沈傾,畢業也不過四年。
「怎麼樣,傾總,能按時下班嗎?」QQ上跳出了陳宇的頭像,下班前沈傾一直沒有給他郵件回復,這說明報告並沒有得到通過。眼看著臨近下班,他也不得不主動問一句。
「還有一點細節需要修改,這個項目一直是你全程在跟,如果方便,希望你可以留下來陪我一起完成。」沈傾的回復,讓陳宇認命地把鎖上的抽屜再次打開,文件重新鋪滿了桌面,又起身朝茶水間走去。
出來時,手里捧著兩杯濃郁的咖啡。
六點,下班的節奏,公司里卻沒幾個人離開,大家依舊忙碌著。這是家成立不久的公司,由沈傾的幾個學長學姐合伙創立,眼下正在爭取一個大項目,大伙的干勁自然十足。
「媽,我今晚不回家吃了,不用等我,我也不知道幾點回去。」打個電話回家,沈傾仍然不厭其煩地跟老媽說著,即使這已經是她工作時的常態。
「好了,今天辛苦大家了,我叫了必勝客外賣,待會一起吃!」總監辦公室里何冰冰走了出來,拍著手,給大伙鼓勁。
「耶,何總萬歲!」晚餐有人免費給解決,公司里的年輕人,當然開心得很。剛畢業的人,在這座城市里,大多都要租房子,擠公交,充話費,交網費,偶爾還要置裝。
飯錢嘛,自然能蹭則蹭。
「何總,又是必勝客,你到底是有多愛大羌餅啊?」繞過還在鬧騰的人群,沈傾跟著何冰冰走進茶水間,在剛喝完的杯里又添滿了咖啡,一時間,茶水間里咖啡香氣四溢。
何冰冰搖了搖頭,拒絕了沈傾想要為她倒一杯的邀請,站在身後看著她倒咖啡的背影,恍惚間,有點走神。
「你還沒回到我的問題呢,發什麼愣啊,餓傻了?」沈傾拿著咖啡杯,走到何冰冰旁邊,也倚靠著吧台。
「我有會員優惠,行了吧。」明明挺好吃的披薩,偏偏被沈傾叫成羌餅,第一次听到的時候,何冰冰一度翻了好幾個白眼。
「你這麼會算賬,怎麼還沒有高富帥把你娶回去當家呢!」啜了一口咖啡,沈傾偏偏哪壺不開提哪壺,何冰冰比自己大三歲,在自己剛跨入大學校園時,她就已經是叱 校園的風雲人物之一了。
誰知道,畢業不久,幸福的校園戀情就因為男友遠去海外求學而無疾而終,再後來,沈傾就再沒听說何冰冰有男友。
「高富帥最不缺的就是錢,最怕的就是會算賬的人,而且這個人還待在他們身邊。」一副你不懂的表情,何冰冰如願看到了沈傾表示投降的舉手動作。
「披薩來咯!」外面傳來了熱情的叫喚,熱騰騰的披薩裹著濃郁的芝士香味飄蕩在辦公室的每個角落,勾得饑腸轆轆的人,舌頭一陣興奮。
「喏,這塊芝士最足,給你。」擠到美味面前,沈傾習慣性地切下一塊,遞給站在人群外圍的何冰冰。而她自己,則選了旁邊剩下的一小塊餅邊。
「你每次吃那坨很厚又干的,真的有那麼好吃嗎?」何冰冰嘴里咬下滿足的一口,芝士拉開的長線還晃蕩在嘴角和盤子之間,正滿臉幸福地回味著。可當看到沈傾盤里的東西,頓時覺得喉嚨有點堵。
「不是那麼好吃啊。」一口披薩,一口咖啡,沈傾吞咽得有些費力,嘴里的話倒不含糊。
「不好吃,你還每回都吃,我服了你!」听到沈傾的回答,何冰冰的芝士很給力地立馬墜落,耷拉在虎口上。
「餅邊再難吃,也沒你的芝士難吃,沒得選的情況下,我只能選離我底線遠一點兒的了。」故作可憐地聳聳肩,沈傾還不忘在大口咽下後配了個痛苦的表情。
「吃了那麼多次披薩,沒听你說過不喜歡啊。」加班的日子,吃披薩的次數算是位列前茅的,看大家的反應,何冰冰還以為這是最受歡迎的一類。
「有得吃,誰還那麼挑啊,反正又不是自己花錢。而且最討厭的芝士,不是由你負責消滅了麼,我還有什麼可抱怨的呢?」狼吞虎咽地解決完盤中食,沈傾滿足地給自己泡了杯茶,拋下還在斯文進食的何冰冰,回了座位。
又是一個忙碌的夜,夜里10點,何冰冰和沈傾成為最後一撥離開辦公室的人。關燈,鎖門,是已經習慣了的習慣。公司的另一位靈魂人物,總經理趙博偉已經在外地連軸出差大半個月了。
「沈傾,為毛你不願意去考駕照?」開車送沈傾回家,每次何冰冰總會問這個問題,得到的回答永遠挨不上主題。
「不想考,交規太繁瑣,記不住。」這回沈傾又把問題歸結到了交規上面。
「恩,這個回答比昨晚的有點誠意了,至少比你分不清左右讓人容易接受點。」煞有介事地點點頭,何冰冰對這個回答,竟還頗為認同。
「有你這個免費車夫,我無需為了駕照憂愁啊。」拍拍身旁柴可夫斯基的肩膀,沈傾給了她一個獎勵的微笑。
「我不是你保姆,OK?」嘴上這麼說,何冰冰內心已經習慣了每次加班後送沈傾回家,甚至有時自己出差,都會擔心她能不能安全回家,非要沈傾到家後給她發個消息才能安心。
「你怎麼可能是保姆呢,你是新時代的全能女強人,新時代的女性典範,無敵的媽媽咪呀……」正要把何冰冰猛夸一陣,被急剎車給憋回了剩下的話。
「我還沒當媽,謝謝。孩兒他爹不知道還在哪顆星星上飄著。」憤憤地對著沈傾說了再見,何冰冰搖上車窗倒車離去。
「可惜不是你,呵。」忽然想起了昨晚在廣播里听到的歌,沈傾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突然有了這種感覺。像是想起了未完的底稿,加快了回家的腳步。
洗了個舒服的熱水澡,頂著濕漉漉的短發,軟軟的榻在頭頂,沈傾喜歡這種感覺。清爽而松弛,伴著熱氣蒸騰的身體,坐到了電腦前,沈傾自如地切換到另一種情緒。
忙碌了一天職場生活的結束了,沈傾蓄勢待發地準備進入下一個角色,而潘絲媛在補眠充足後,傍晚時分洗了澡,去了台里。
「絲絲,今天的音樂我選好了,你待會兒來听一下吧。」鄭婷路過化妝間時,探頭進來吼了一聲,又瀟灑地繼續朝前走去。
補著妝的潘絲媛對著鏡子的人點點頭,嗯了一聲,繼而又專注地接著剛才的動作。出門化妝,工作前補妝,是她的習慣,哪怕是淡得幾乎不易察覺的妝容,也是她對生活的一種態度。
「今天的主題是表白,所以我選了不少甜蜜清新曲風的歌,你給挑挑。」見到潘絲媛走進了剪輯室,鄭婷馬上進入了工作狀態。
「我倒不覺得這章算是表白,主人公暗戀太久了,這次也只是去探望學姐,不見得就算是表白。仍然是暗戀的心態吧,只不過是願意嘗試邁出第一步了。」看著歌單,「就是愛你」,「愛的就是你」等太過直白的字眼躍入潘絲媛眼簾,和她心里的感覺不一樣。
「你的意思是,這章依然不甜蜜?」不愧是磨合出了默契,一听這語氣,鄭婷就知道她得返工,這些歌曲的選擇方向出了偏差。表白不成,仍舊是暗戀的青澀,千里探尋,萬一看到心上人窩在別人懷里,那就只剩苦澀了。
「也不要太過悲情的,淡淡的那種就行。就像,‘听不到’那一類的。」這樣的情況時常出現,潘絲媛也幫忙在搜索腦海中的曲庫。
「明白,我馬上去找,一會兒給你。」比了個OK的手勢,鄭婷工作時的態度稱得上百分百投入,完全沒有平時的閑散,潘絲媛放心地轉身出門,回到自己辦公室再一次打開紅色透明文件夾,今晚的故事,又將是有趣的一段回憶。
對于臨陣換將的情況,不是第一次出現了,鄭婷也早已沒了最初時的暴怒。還記得最開始的幾期,她幾乎沒有一次能順利全通過的,當時她恨不得用豬大腸把潘絲媛給勒死。
她也問過,為什麼不能把稿子都給她看,這樣她就能提前知道故事的走向。可還是被潘絲媛拒絕了,她說︰「我希望你會是第一個听眾,用你的真實感受去找尋合適的音樂。如果你提前看了後面的章節,感覺一定不一樣,節目會變味。」
對此,鄭婷無奈地笑笑,怪只怪,潘絲媛對工作太認真,而對參與這份工作的人,要求太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