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天佛影,青燈耀世,古今難得一見。鎮子里亂哄哄的,早已炸了窩,到處都是喧囂!
「老子明天就找個破廟悔罪去!」這是臨時抱佛腳的。
「咱們可從來都沒搶過和尚,這事兒佛陀應該知道!」這是心懷僥幸的。
「天底下居然真有‘佛’這種東西,天打雷劈啊,天打雷劈啊!」一看就是膽子比較小的。
「不可能!入伙前我還專門去廟里問過吉凶,上上簽,大吉大利!那幫禿驢暗地里都告訴我了,什麼狗屁佛陀,都是編出來騙香火錢的!」這是膽兒肥的。
「世上本無佛,拜的人多了,也就有了佛!」這是……裝作有學問的。
……
眾生丑態,都在這方寸之地得以展現。
本來,柳書竹正為了古廟中發生的事情而心懷忐忑,慌張了一路,但回來一見到悍匪們洋相出盡,已經樂的直不起腰來。
「阿彌陀勒個佛!」金牙矮子端著一大鍋剛炖好的肉湯,潑了個底朝天,「從今個兒起,老子要吃齋!」
「吃齋好啊!」柳書竹大笑附和,「連你滿嘴的金牙也都一塊兒敲碎了更好。免得去了無間地獄以後,還得勞煩佛陀親自動手,一顆顆往下拽,多麻煩!」
金牙矮子小眼一滯,下意識用手堵住嘴。
每個響馬鎮上的強盜,都有一段不堪回首的過去,人人都是狗血的故事。金牙矮子滿口的金牙,指不定是從誰嘴里拔出來的呢!
柳書竹牽著小蘿莉,向議事大廳的方向走去。這種時候,三位頭領肯定都在那兒。一路上,他的毒舌總算有了用武之地︰
「魏瘸子,不用怕,你那點兒罪孽還不夠讓佛陀惦記,頂多也就是滾個油鍋、拔個舌頭,炸熟了喂小鬼兒。」
「咦?刀疤臉,你怎麼不磨刀了?你的罪孽可不淺啊!不過放心吧,三千刀剮下來,骨頭保證還在,只是肉沒了,別怕別怕!」刀疤臉整根脖子都綠了,不知是嚇的還是氣的,要不是別人硬拉著,幾乎都要沖上來把柳書竹一刀劈了!
小蘿莉也是人來瘋,不時回頭吐舌頭扮鬼臉。
不過,即便再怎麼胡鬧,任誰都知道,西方恐怕要發生大事了,或者說正在發生。看這架勢,就像有佛陀要臨世似的!
……
議事大廳內,三位頭領正坐在圓桌前喝茶。
明晃晃的燭台圍著屋角點了一圈,燈火通明,氣氛還算正常,外面發生的異象像是與這里毫無關系。
「二娘。」小蘿莉跑上前撲進了謝二娘懷里。
柳書竹提起茶壺,給三人續茶,抽出矮凳坐下,還不忘了給自己也倒了一盞。
「你們兩個小家伙,天上那麼大的場面,也不知道早些回來。」謝二娘輕輕在小蘿莉**上打了一下,「不讓人省心。」
小蘿莉‘嘻嘻’直笑,道︰「璇兒跟書竹哥哥在廟里烤肉吃!」
三位首領同時扭頭看向柳書竹,眼神中都藏著些說不出的古怪。他拿泥菩薩鍛煉臂力的事情,三人全都知情。如今西天有大佛虛影顯化,打破了人們的認知常識。
冥冥中,佛陀一說,或許並非空穴來風。
佛若在,無間必存!
強盜的行徑與佛門教義相悖,終歸讓人有些心虛,怕死後落不得好下場。柳書竹在廟里烤肉瀆佛,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此刻居然還能跟沒事人一樣。
柳書竹正要向他們打听天邊的佛影究竟是怎麼回事,見三人神態,忙道︰「怎麼都用這種眼神看我,我又沒闖禍!」
三人無語,不知他是真的神經大條,還是真的什麼都不怕。
傳說中,只有上古的聖賢,才無需心懷敬畏,不朝蒼天,不禮厚土,一無所懼!
蕭拂衣對他說道︰「以後莫要拿那尊泥菩薩打熬氣力了,好歹也是古物,失手摔了不好。用多重的石鎖趁手,與三叔說一聲便是。」其實,根本不是石鎖的問題。山上岩石遍地,要什麼樣的岩石沒有?
柳書竹一開始舉泥塑時,純粹就是感覺好玩。由于經常在古廟中玩耍,後來也就練順了手,一直也沒有人出來干涉。可誰能想到,西天會現出一尊佛陀虛影,大欲彌天。
這讓世間那些原本不信佛的人情何以堪嘛!
小蘿莉嘴快︰「舉不了了,已經摔了。」經她一說,反倒讓人誤會成是柳書竹摔碎的。
蕭拂衣啞然。
「哥哥一下子就暈倒了,璇兒還以為他要屎了呢!」
「原來你也知道怕呀!」謝二娘誤以為,柳書竹受到青燈佛影驚嚇,失手摔了泥塑,「摔了也就摔了,不過你三叔說得也對,以後那古廟還是少去為好,干咱們這一行的,那種地方多晦氣啊!」
柳書竹忙澄清︰「我有什麼好怕的!」
「行了行了,怕又不丟人。大佛臨世,非同小可,老娘都怕,何況你一個孩子。你是沒看見,剛才連你大老爹都險些尿了褲子。」
「嘿嘿,你哪只眼楮看見老子尿褲子了!」天痞端著茶杯,忽然換上一臉****相,意有別指。
柳書竹本想將廟中發生的事情如實道出,但琢磨再三,最終沒能說出口。
事情太過詭異離奇,即便說出來,也不一定有所幫助,反而會讓三人平添憂慮,索性不說也罷。況且,他暫時還沒有感覺到身體有什麼不適。
「蕭蜀黍,天上為什麼會有尊佛啊。他那麼大個紙,能吃的飽嗎?」小蘿莉依然是個吃貨。
「我哪里有本事知道。」蕭拂衣苦笑道,「休說你三叔只是個小強盜,就算數遍中州,又有幾人能道出其中緣由?」
柳書竹卻心忖︰泥菩薩早不碎、晚不碎,偏偏在佛影出世的時候玩自爆,恐怕跟西天異象月兌不開干系。
一想到那顆血珠就在自己腦中,渾身上下都不自在。但又無計可施,總不能把腦袋切開,把血珠拿出來。
「西方既然有驚天的大事發生,普天下的強者恐怕都被驚動了,咱們不去瞧瞧熱鬧?」說完才發現自己說了一句蠢話。
天痞甩手給了他一記爆栗,大手如簸箕,根本沒用勁,卻將柳書竹打的眼冒金星︰「怎麼比老子都笨。落日也在西邊,你怎麼不過去模兩把?」
中州大地,浩瀚無垠。
依據東、西、南、北、中五個方位,可分為東域、西漠、南疆、北境,中土五大地域。
庸涼山脈,就位于東域中的某地。
據傳,單是中州東域,其遼闊程度就不下千百萬里。如果沒有飛行的能力,十輩子也未必能走出去。除非是乘坐傳送古陣,可那個東西也不靠譜。更遑論,此地與西漠之間,還隔著整個中土地域。
世界到底有多大,沒人能說得清。蕭拂衣飽讀詩書,滿月復經綸,也回答不上來。
朗朗乾坤,大千世界,無限神奇!
佛影現于日落黃昏處,極大的可能會是發生在西漠。億萬里之遙,青燈螢動,佛威不減,其中所牽扯到的秘辛,勢必驚天地泣鬼神,足能嚇死活人。不管青燈佛影代表了什麼,也根本不是他們一群山賊土匪有資格參與的。
「看來,明天一早還要到古廟去一趟,或許能發現一些有用的線索。」小金庫里的靈粹也總是讓人放心不下,他正琢磨著是否要換個地方。
回想大殿里的那一幕,血海中大步而來的菩薩,山民樵夫口中的上古謠言,究竟埋藏了多少不為人知的往事?
柳書竹又旁敲側擊的問起山腰古廟的來歷,可惜三位首領知道的也不比他多。
不多時,有嘍備齊酒菜,眾人在偏廳用過。出來的時候,外面已是大月初升。
此時,眾匪早已停止了叫囂,各自都找到了事情干。
巡夜的照舊巡夜,睡覺的依然打鼾;無所事事的人,則都跑去涼亭內挑燈夜戰、喝酒賭博!
隔著老遠,便能听到那些不堪入耳的嘶罵和擲骰子的聲音。若不是在古廟突逢變故,心中始終有些不安,這種熱鬧向來都少不了他柳書竹。
金牙矮子竟然戒了賭癮,沒有跑去賭博,原來是正忙著炖肉湯︰「上一鍋倒掉了,這一鍋老子要補上!」
刀疤臉坐在草棚前,磨刀霍霍,柳書竹經過時,他仍是連眼皮都不抬。方才,他還嚷嚷著要把柳書竹一刀切兩半。
一旦磨起刀來,刀疤臉心無旁騖,有時甚至能磨刀一整夜。
這些年,他手里的鬼頭刀少說也換了二十幾把,全部都是被他磨壞的。這麼做也並非出于個人嗜好,他是在練功。
響馬鎮上的武力排行,刀疤臉位居第四,是除了三位首領之外的最強武者,一流中的一流。公認第四,不是自封的。
當然,排名里沒算上黑虎。成年的庸涼黑虎,也擁有闢谷期武者的實力。
環顧四周,柳書竹看的親切,這就是他成長的地方。
佛陀異象雖令群匪震動莫名,但西漠離東域那麼遠,除了裝裝樣子、吼上幾嗓子發泄一下心中恐懼,剩余的事情仿佛再也不關強盜們的事。
別看他們整天吵吵著要散伙兒分東西,但沒有人會真的離去,一個都沒有。業界良心,天地明鑒!
強盜們總是解釋說︰「老子們最恨背信棄義的小人。」其實,他們中的絕大多數,都沒有別的地方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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