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過了幾個世紀,又仿佛只是短短一閉眼的時間。無盡的黑暗逐漸消逝,一絲光亮刺入眼瞼。緩緩睜開眼楮,看見的是青朧色紗帳。
這是哪?能肯定這絕對不是自己之前呆的房子。剛想偏動下腦袋看看房子內的狀況,一陣劇痛襲來,眼前一黑,險些讓他再次昏過去。
「嗯?」
強烈的劇痛讓他忍不住悶哼出聲。
「公子醒了!娘娘公子醒了……」
還沒有適應頭上劇痛帶來的短暫眩暈感,他就听到自己身前一個帶著些許顫泣的男聲陡然響起,隨後由近及遠迅速離去。
「噗通!」
一聲沉沉的悶響,讓那呼喊嘎然而止。
摔的不輕啊。
「娘娘,公子醒了……娘娘公子醒了……」
一念未完,那摔倒在地的男人卻是再次驚天動地的響起,听動靜應該是連滾帶爬。他不由得再心中默默的為此人說一聲佩服。
只是「公子?「娘娘?」這古味兒十足的稱謂是怎麼回事?
劇痛帶來的眩暈緩緩消退,經驗告訴他自己頭上肯定是受了傷,而且應該傷的還不輕。再次睜開眼,首先看到的就是距離自己不過數步遠的古色古香圓桌、圓凳以及圓桌上擺放的青釉茶壺和茶杯。
那是,青釉瓷壺?
地上鋪放著顏色艷麗的百鳥朝鳳氈毯,做工精細栩栩如生。雕梁畫棟的房梁,做工精美的鏤空門窗等等,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的古味兒十足。
自己,這到底是在哪?
恍惚間,院堂內似乎陡然間因為那公子醒了的呼喊變得嘈雜起來。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五六道人影帶著風聲搶進房門。
「二郎,你醒了?好些了嗎?」
感覺眼前人影一閃,一股馥郁卻不濃烈的香風撲面而來,卻是一個穿著鵝黃古裝、盤著高高發髻容貌美艷的女人奔到了床前。
賈貴妃看著茫然睜著眼楮望著自己的弟弟,見到瞪著眼楮看著自己的弟弟,心情激蕩之下眼圈瞬間就紅了。
「二郎,你可算是醒了,若是你有何三長兩短,可讓姐姐怎麼對九泉之下的父親大人交代。嗚嗚。」
二郎?…是誰?如今這床上就自己一人,難道是叫自己?可是這明顯不是自己的名字。再說,自己根本就沒有過姐姐。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二郎?二郎?」
賈貴妃這個時候才發現床上的弟弟眼神甚是飄忽,顫巍巍的湊近伸出如豆蔻般的十指在他眼前晃晃,聲音淒惶。
他能感覺到這個自己不認識、快要趴到自己臉上的這美艷女人對自己關心和擔憂,是純粹而不摻雜任何雜質的。
「我…在哪兒?這是哪里?」
「二郎說話了?董伴伴,二郎說話了?」
等了良久,終于听到弟弟開口說話,賈貴妃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美目中大滴的晶瑩淚珠簌簌滑落,捂著紅唇扭頭對身後一人發問道。
「娘娘,國舅大人吉人自有天相,確是開口說話了。」
聲音帶著些許嬌柔和尖細,怎麼有點不男不女的感覺?帶著疑惑抬眼看去,卻是一個穿著圓領緋紅戲服、戴著圓高帽、手中拿著個拂塵的面白無須中年人。
唱戲?演戲?還是別的?
他清楚的記得自己應該是在書房中研究剛剛到手的東塔舍利珠,隨後眼前一黑再次醒來卻是已經變成眼前這樣一副景象。
在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
「本宮就知道二郎會沒事的。嗚嗚,董伴伴,臨安府可有那行凶女子消息……」
「你們是誰?這是哪里?什麼臨安府?我的手機呢?」
他不耐的張口道,聲音干澀,讓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這,是自己的聲音?
正欲回話的董宋臣,听到這句話陡然一愣,前面三個問句還知道什麼意思,只是那個我的手機是什麼?董宋臣茫然的看了看愕然的賈貴妃,識趣的沒有接話。
房中,因為他的連續四個問句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良久。
「二郎,我是姐姐啊。你連姐姐都不認識了嗎?你這是怎麼了?董伴伴,二郎這是怎麼了?宣太醫,董伴伴,快宣太醫……」
賈貴妃撕心裂肺的哭音響徹庭院內外,頓時又是一陣雞飛狗跳。
……
半個月之後,已經取下繃帶的他看著荷塘中爭相進食的錦鯉,眼神飄忽。
好吧,這果然已經不是自己原本的那個時空了。各種穿越神劇中出現的橋段卻是真實的發生在自己身上。
嗯,穿越了。
地球還是這地球,天還是這天,只是自己卻是來到了八百年前的南宋王朝。
嘉熙二年,如果自己腦中玩古玩時了解過的歷史沒有錯誤和遺忘的話,那麼這一年應該是公元1238年了。
公元1279年,大臣陸秀夫背著那位年僅八歲的末代皇帝趙昺投海自盡。那麼,也就是說如今距離南宋滅亡、蒙古人入主中原、華夏民族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亡國,還有四十一年。
此刻的他還是原來的他沒有錯,說他不再是他也沒有錯。因為,除了這具身體不是他的,只是思想、記憶、過往的經歷都是他的。
就好比同一台電腦,卻換了最為重要的操作系統一樣。
現在的身份也已經清楚了。
這具身體的主人卻也是一個名人,只是這個名人在後世的歷史上有些不太光彩罷了。一個掌控南宋王朝末代數十年權柄、卻因南宋滅亡而遺臭萬年的奸臣。
賈似道,字師憲。
這就是他現在的身份了。
父親賈涉,曾任淮東制置使制京東、河北兵馬,南宋王朝抗金名將;同父異母的姐姐賈氏自紹定四年七月入宮即專寵後宮,深受如今的皇帝宋理宗趙昀寵幸。
對于專寵後宮的貴妃姐姐,他也已經知道正是醒來第一眼看到的美艷女人。這半個月的時間,賈貴妃隔上三天就出宮回府,除了她本人外每次必然會帶上一票御醫以及大包小包的各色藥材、皇家貢品補藥來看自己。
宋理宗趙昀對自己這位同父異母便宜姐姐的寵愛可見一斑。
自己怎麼佔了這具身體也清楚了。
半月前,南宋王朝剛剛放榜進士科。自己的這個身體進士及第,隨即在西湖大宴親朋。當然,這個親朋也可以叫做狐朋狗友。
席間,喝的半醉狀態的賈似道詩興大發,想要在花坊上吟詩一首,卻因為看到了臨近游船上同在西湖上賞景的女子,出言調戲時,被女子身邊的護衛一酒壺給砸在了頭上,墜入湖中。
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多了。
顯然那一酒壺卻是要了自己這具身體的小命。當然,也許那一壺酒沒有真的要了賈似道的命,卻是導致賈似道落入湖中最終喪命的直接原因。
然後本該是游魂的自己卻是恰好入主了已經魂飛魄散的賈似道身軀內,穿越八百年時空李代桃僵的成為賈似道。
想想另一個時空的自己。出身清貧,憑著自己的努力考入重點大學,大學畢業從一個小小的業務員成為某跨國公司的區域老總僅僅用了五年。隨後辭職自立門戶,白手起家創辦公司,又三年,成為最為年輕的億萬富翁。
春風得意之時卻陡遭牢獄之災,一朝入獄。三年之後待到扛下所有罪責的自己歸來時才發現,不僅公司易主,連最心愛的女人也被自己曾經最為信賴的兄弟、合作伙伴所接手。
親戚鄰里從原本的巴結奉承到鄙夷和白眼,各種流言蜚語充斥之下,年邁的雙親在三年時間里先手撒手離去。在獄中的他甚至連父母的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
人財兩空,家徒四壁。
在父母碑前長跪了一天後,隨後的五六年時間里,報復卻是已經成了自己的一切。待到六年之後奪回公司,曾經的兄弟跳樓身亡,自己沉浸在大仇得報的喜悅中時,那個曾經自己最愛的女人卻是給自己來了封郵件。
第二天,各大報紙的頭條赫然正是她割腕自殺的消息。
當他顫抖的打開那封郵件時,卻是只看到了短短七個字︰「我願意,我不後悔!」
她甚至連提筆給自己寫封信都已經不再願意。
感情這個東西,本身就是這個世界最為難以琢磨的事情。
雖然只有七個字,卻是已經足夠表明她心中一切。
萬事皆休,回頭看看,兄弟沒了,女人沒了,想要盡孝卻是連雙親也含恨離去。
他發現自己似乎除了錢已經什麼都沒有了。身心俱疲之下,他將失而復得並擴大了數倍的公司交給一個**的專業團隊來運營,自己卻是整日里游山玩水,隨後一頭扎入古玩界。
如今兩世為人再想想,八百年後另一個時空的自己似乎將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都用在了鉤心斗角、鑽營算計上面,于人斗,于兄弟斗,于自己愛著的女人斗,常年在外,生養自己的雙親也未曾盡過孝道,自己一直在沒完沒了的忙碌,卻是從來沒有真正的屬于過自己。
手髒了,心累了。
真的不想再過之前的日子了啊。
此刻穿越一番,有著專寵後宮的便宜姐姐罩著,有皇帝做姐夫,有進士身份,卻也是給了自己另一種解月兌不是?
只是,這還有四十年時間可活的南宋王朝,真的能給自己逍遙一輩子的時間麼?自己是該繼續自己想要的逍遙,還是,該放開手腳做些什麼,「挽狂瀾于既倒,扶大廈之將傾」?
亂世之中,自己真的可以獨善其身,明哲保身嗎?
……
「公子,公子。貴妃娘娘回府了。」
一個帶著些許焦急和驚喜的高呼頓時讓滿塘競相爭食的錦鯉一哄而散。
不用抬頭看,賈似道也知道來的是誰。
自己身邊的親隨小廝,賈全。
他的爺爺是自己爺爺的小廝,他的父親是自己父親的親隨,到了他這一代,他也自然而然成了自己身邊的親隨。
「回來就回來了吧,她不是隔上三天就回來嗎?有什麼好大呼小叫的,把我的魚兒都嚇跑了。」賈似道放下手中裝著魚餌的青釉瓷碗,隨意的拍拍手,淡淡的道。
正急火火跑來的賈全听到賈似道的話一個踉蹌。這半個月的時間都是他在侍候賈似道,當然之前也都是他跟在賈似道身邊,雖然這些天他自認為自己已經約模快適應了失憶之後性情大變的公子,只是此刻听到貴妃和魚兒的對比,依然讓他風中凌亂。
那可是貴妃,不是阿貓阿狗。
「公子,貴妃娘娘還帶來了聖旨。」
賈全站定吶吶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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