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鄭清之帝師的身份,僅僅是他申國公的爵位就已經是大宋朝中有數的權貴了,而賈似道在沒有中進士前也不過是從六品的籍田令而已,雖然是從六品,不過籍田令卻是連官都算不上,最多也只能是小吏而已。
鄭清之主動伸手去挽住賈似道,如果單單用禮遇兩個字來形容顯然是不夠的。
桃花源內的一眾士子看到鄭清之如此對待賈似道,眼中盡皆驚詫莫名,隨即無不露出艷慕之色。不過,這個時候他們卻早已沒有了最開始時表露出的懷疑和敵視之色。
平心而論,包括狀元周坦在內,一眾士子沒有一個人有把握能夠跟賈似道一般風輕雲淡的在不到數息的功夫就依題將詩詞做出來,更不要說還是那樣讓人驚艷的詩詞了。至于最後那首四物詩題,更是他們連想都不敢想的。
別的方面目前還看不出來,但是雖說嘴里都沒有說,不過他們心中卻是早已明白,至少在詩詞這一項上,賈似道跟他們的差距已經是雲泥之別了。
所以,內心已經被折服的一眾士子對賈似道受到鄭清之如此禮遇,潛意識中卻是已經認為是理所當然了。
賈似道被鄭清之這樣的大人物挽著手臂心中卻是沒有任何的感覺,甚至連小小的波瀾都沒有泛起。
這是對之前一直冷眼旁觀的行為做出的補償嗎?他在心中冷笑。
會作詩寫詞的人多了去了,遠的如李白這些人就不用說了,就說大宋朝最近這百余年,柳永、周邦彥、蘇洵等人無不都是詩詞大家,可是他們這些人除了詩詞被流傳千古外,真正能在詩詞之外有所成就的又能有幾人?
以鄭清之的地位自然不會如此淺薄的以為詩詞做的好,就肯定會前途廣闊,所以自也不必如此刻意的用這樣的手段來顯示對賈似道的禮遇和賞識。那麼,唯一能夠解釋的通的自然就是鄭清之其實是在為先前他作壁上觀的事情做出補償或者說挽回了。
賈似道倒沒有猜錯,鄭清之這樣做確實是在補償他,只是除了補償外更多的卻是顯示他禮賢下士以及對賈似道的拉攏之心了。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如果沒有史祥突然的轉變,賈似道也許還沒有察覺出什麼,可是史祥的轉變再加上如今鄭清之刻意表現出來的拉攏,卻讓他發現,不知不覺間似乎他已經成為了某些朝中大佬眼中的香餑餑了。
不知道那喬行簡的帖子這個時候有沒有送到府中呢?
當然,這香餑餑除了他本身的能力外,其實更多的卻是因為對趙昀有著巨大影響力的賈貴妃了。
賈似道雖然不了解具體的內情,卻也猜的**不離十。但是他不知道的是,便宜姐姐賈貴妃在年前剛剛傳出了懷孕的消息。
大宋朝理宗皇帝趙昀從登基到如今已經十四年有余,除了六年前賈貴妃給趙昀誕下一女寧纓也就是瑞國公主外,至今還沒有任何的子嗣。
趙昀後宮中,嬪妃眾多,除了賈貴妃和謝皇後外,還有閻貴妃最為受寵,不過除了賈貴妃專寵後宮有過身孕外,包括謝皇後、閻貴妃在內的一眾嬪妃至今還沒有任何一個嬪妃懷過龍種,更不要說給趙昀誕下子嗣了。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更不要說身為大宋朝皇帝的趙昀了。大宋朝南渡以來,子嗣一直都極為的稀薄,寧宗皇帝同樣也沒有子嗣;到如今趙昀登基十余年依然沒有任何的子嗣,這對整個大宋朝來說都是一個讓人極為沮喪的消息。
皇帝沒有子嗣,一旦出現任何的意外,本就風雨飄搖的大宋朝國體就將震動,怎麼能不讓大宋朝朝野上下擔憂?
在這樣的一種情況下,賈貴妃有了身孕,對整個大宋朝而言可以說是再好不過的消息。為了安全起見,朝野上下除了少數幾個人外,根本就沒有多少人知道這個讓人興奮的消息。
當然,如今的賈似道不知道賈貴妃懷孕並不代表別人不清楚。
鄭清之這樣的人自然有他的渠道弄到一些隱蔽的消息。不僅鄭清之,朝中頂尖的大臣其實大多也都已經通過各種各樣的渠道得到了這個消息。
更為準確的消息是,據說賈貴妃這一次懷的極有可能是個龍種。
龍種啊,如果真的是龍種,以趙昀的功能怕是很難再誕下一子半女了,那麼這個龍種極有可能將會是皇帝唯一的男性子嗣。
只要這個孩子能夠生下來,一旦趙昀駕崩,那麼根本不用懷疑將會是鐵板釘釘的皇位繼承者。
這樣的一種情況下賈貴妃在後宮本就專寵的地位更是無限拔高,連帶著賈似道這個弟弟也隨著水漲船高了。
賈似道有沒有才不重要,重要的是賈貴妃的兒子很有可能將會是皇帝啊,這一個援救就足夠了。這也是為什麼昨夜的瓊林宴除了直接被杠上的余天錫之外,朝中幾個大佬沒有一個人出聲甚至包括謝皇後一系的大臣都沒有在最初就選擇幫助余天錫落井下石的根本原因了。
雖然都很想,但是明知道這樣做沒有任何作用,何必白白的拉仇恨呢?
只要賈貴妃還有著身孕,就算賈似道真的犯了欺君之罪又如何?更何況還沒有任何的證據證明賈似道作弊不是?
心中大概明白些什麼的賈似道,自然不會就這樣傻兮兮的被鄭清之拉攏,卷入朝中各個大佬派系之間的爭斗,充當他們這些人的馬前卒。
「鄭……鄭師謬贊了,師……師憲……惶恐之至。只是師……師憲今日實在是……實在是不……不勝……酒力,改日,改日定然登……登門向鄭師請……請罪,哦不,是請……請教!」
滿身酒氣的賈似道醉眼惺忪左搖右晃結結巴巴的道。
他這並不全然都是裝的,他確實是有點暈了,一壺酒都被他喝了。雖然這酒勁道不是很大,但是禁不住量多啊。再加上他之前喝酒灑在身上的酒水,說滿身酒氣倒還真不為過。
話落,桃花源內一片死寂。
這是拒絕嗎?
周圍的一眾士子包括那三個老者盡皆都是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賈似道。鄭清之已經親自當真這麼多人的面放段挽著他的手臂來邀請他賈似道進听瀾亭飲酒暢談了,這該是何等的看重?
可是就是這樣的一種情況下賈似道依然出聲拒絕了鄭清之的邀請,他是真的喝醉了還是故意如此?沒有人知道。
另一邊挽著賈似道手臂的鄭清之顯然同樣也沒有想到賈似道會在這樣一種情況下拒絕自己,臉上微沉盯著賈似道默然看了半響。
「哈哈,師憲不僅才高八斗,連性情也是這般爽直。好!好!好!今日是老夫唐突了。」沉吟半響的鄭清之看著賈似道大笑出聲。
賈似道到底有沒有醉酒,老奸巨猾的鄭清之又怎麼會看不出來?只是今天的事情委實是他自己太過失策,被先前對賈似道的印象左右了判斷,才造成這樣的局面,賈似道心中有怨氣不願意多在這瑟苑逗留卻也是應該。
雖然被落了面子,不過鄭清之畢竟是朝中宿老,自然不會因為這點事情就徹底的跟賈似道撕破臉皮,更何況是他不對在先。
說話間,鄭清之已經是不動聲色的放開了挽著賈似道的手臂。
「謝鄭師體諒!」賈似道憨態可掬的對著鄭清之躬身一揖隨即轉過看向另一邊還等著以文會友的陳蒲芳等人繼續道︰「蒲芳兄……」
「賈兄之才,蒲芳自愧不如,今日之會就此作罷如何?我等唐突,在此向師憲兄賠罪了!」賈似道話還沒說完陳蒲芳已經連忙接口對著賈似道深深一揖道。
「好說好說!今日師憲實在是不勝酒力,改日,改日再跟蒲芳兄不醉不休!」陳蒲芳如此上道,賈似道自然不想再生波瀾,笑著抱拳還禮。
「既如此,鄭師、袁師、杜師、李師,似道今日實在是失禮了,這就先行回府了,改日再親自登門給各位師長賠罪!」
事情已了,賈似道已經一分鐘都不想在這瑟苑呆下去了,更何況這詩會如果不是恰好踫到史祥這貨他原本就是不準備來的。
「師憲不必多禮,改日老夫等人再邀師憲過府小聚。」袁成三人紛紛笑著道。
三人只不過是國子監的教授而已,雖然都是名聲在外的大儒,但是卻也是知道輕重的人物。單單是賈似道背後的賈貴妃,就讓三人根本不敢真的將賈似道當作小小的進士來對待了。
「方申,還不安排轎子送師憲回府?」鄭清之看了一眼神色有些古怪的鄭弘,不悅的道。
「哦,方申這就去安排轎子,這就去安排轎子。」察覺到鄭清之不悅,鄭弘慌忙躬身連聲應道。
一眾人等目光復雜的瞅著賈似道施施然離去,心中卻是百味雜陳。
自始自終賈似道都沒有提起過王克、程元秋、秦壽三人端茶認錯並執弟子禮的事情,就像完全忘記了這回事一般。
這也讓已經丟盡了臉的秦壽三人心中暗暗慶幸不已。
……
出了瑟苑的大門,根本沒有半醉色的賈似道婉言謝絕了鄭弘安排的轎子,依然選擇了步行離開。鄭弘心中本就不悅,也沒有多說什麼,目送賈似道和賈全兒主僕兩人離去後就轉身回了瑟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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