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這個墊腳石,王克和程度還沒有辦法說出口。
因為就算他們說出被秦壽利用出賣,也要有人相信不是?
一眾士子此刻已經回過神來,眼神各異的齊刷刷的將目光投向了人群中呆若木雞的王克和程度兩人。
王克和程度兩人臉上一陣青一陣白,顫抖著身體用手指著背對著他們兩人的秦壽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大罵?說出實情?還是上去暴打他一頓?
可是無論哪一種做什麼,似乎都不能對兩人如今的出境有任何的幫助。
目前的窘狀其實並不算什麼,當日在瑟苑之中的境況同今日其實沒有多大的區別。甚至有過之而不及,畢竟當時瑟苑之中除了一干進士同窗外,還有鄭清之和國子監的幾位教授在。
難堪遇到的多了,自然也就習慣了。
真正讓兩人難受的是前一刻還是一個戰壕、可以交付身死的兄弟,下一秒就直接**luo的將自己兩人推出去擋槍子了。
這是兩人識人不明還是說這個世界變化太快?
羞憤欲絕的王克和程度兩人自覺再也無顏在這和樂樓乃至臨安城呆下去,扭身欲走。
「昱承兄、元秋兄,且慢。」
恰在此時,整個事件中真正的主角一直保持沉默的賈似道突然開口道。
正準備扭頭狂奔離開和樂樓的王克和程度兩人听到賈似道的話,身形不由一滯。
「仗義多是屠狗輩,負心皆是讀書人。****兄,當真是讓師憲大吃一驚啊,明日若是有暇請臨安府衙一行。師憲有事請教。」
說完這句話,賈似道抱拳對著周圍一干還靜待事情發展的士子團團一禮道︰「我等同窗一場,昔日之賭純屬玩鬧,何必當真?過去的事情就讓他過去可好?今日,師憲同諸位同窗不醉不歸可好?」
「好一個‘仗義多是屠狗輩,負心皆是讀書人’!師憲之才,當真是讓平甫心服口服。」
賈似道話音剛落,人群中的周坦已經擊掌大聲贊道。
並不是所有人都看不明白秦壽今天所用的伎倆,周坦就看的清清楚楚。其實從王克和程度兩人的神情中,就能夠發現一些端倪。
看似王克和程度兩人做了小人,其實真正的小人是看似光明磊落坦蕩蕩的秦壽而已。
不過就算剛剛沒看明白的,這個時候听到賈似道一句「仗義多是屠狗輩,負心皆是讀書人」也算是回過味來了。看向秦壽的眼神此刻卻是自有一番不同。
甚至有不懂察言觀色者,已經在迫不及待的逃離秦壽身邊,似乎唯恐多站一秒就會沾染上晦氣一般。
在听到賈似道「仗義多是屠狗輩,負心皆是讀書人」的那一剎那,秦壽整個人都已經呆立當場,馬臉煞白,如喪妣考。
他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精心策劃的一個破局之策,竟然就這樣被人一口點了出來,而且還是當著怎麼多人的面點出來。
這樣一來,怕是從今而後整個戊戌科的進士們都會對他如避瘟疫,臨安城乃至整個大宋朝官場都不會再有他的立足之地了。
一個能夠隨時出賣朋友、同窗的人,人品極差之人,又怎麼可能會有人敢用他?誰願意會在某個關鍵時候被人出賣?
賈似道這是在斷他的根啊。
可是接下來,賈似道的那句「明日若是有暇請臨安府衙一行。師憲有事請教。」又再次讓他從地獄中直奔天堂。這應該是他這輩子听到的最為難忘的天籟之音了。
這是在招攬自己麼?賈國舅還願意用自己?
世間之事變化太過無常,這幸福來的實在是太過突然,以至于讓秦壽甚至有點兒尿急的感覺。當然,這就不足為外人道也了。
此刻的秦壽,已經渾然忘記。剛剛將他生生打入地獄的也恰恰正是此刻他幾乎要認作再生父母的賈似道了。
當然,這個忘記也許只是暫時,不過,賈似道並不在乎。
他就是要將秦壽打入地獄,斷了他所有生路,然後再丟給他一根骨頭。
「師憲高義,請受子萬一拜!」
冷眼旁觀事情發展的丁大全這個時候終于抓住機會,上前對著賈似道就是一拜。
這一拜,雖然不乏有拍馬匹的嫌疑,可是就連丁大全自己都清楚,他確實有些佩服這個先前他還有些看不上認為只是命比他好的年輕權貴了。
設身處地的想一想,丁大全不認為自己能夠就這樣輕飄飄的將事情揭過,甚至還出言挽留曾經攻訐自己的人。
讀書人,都是很記仇的。
一眾從震驚回過味來的士子們,紛紛出聲,對賈似道絲毫不吝贊美之詞。讀書人,還有一點兒好處就是,他們確實都是有些學問的,至少在說好話奉承人的口才功夫上,不會有重復的。
所有人都自動過濾了那一句其實將他們所有人都罵進去的一句話,「負心皆是讀書人!」。
人群中的王克和程度兩人不敢置信的望著淡笑著看著他們兩人的賈似道,嘴唇蠕動,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口。良久之後,齊齊對著賈似道深深一揖到地。
有些人,有些話,放在心里,比嘴上說出來要踏實無數倍。
「哈哈,不要再拜來拜去了。今兒個大家沒有官階高低,你我都是同窗,不醉不歸才是。」賈似道沒有閃躲,生生受了兩人一禮,隨後對著周圍的一干人大笑著道。
「師憲說的對,今兒個誰偷奸耍猾,我等可是要讓他豎著進來,躺著出去。」
丁大全適時的接口道。
作為能夠邀請到賈似道參加宴會的主辦者,年紀也算是這群年輕人中最大的一位,丁大全很是得到了不少人的擁戴。
听到丁大全的話,賈似道眼神微動。
能夠有份做到丞相位上的人,雖說是個奸臣,可是卻也總是有其過人之處的吧。
似乎感覺到賈似道的眼神,丁大全回頭見賈似道正看著自己,心中微微一突,隨即討好的對著賈似道抱拳一笑。
「來來,諸位才子們,請上樓上請上樓上。姑娘們,快點出來陪我大宋朝的才子們捏。今兒個可要將我大宋朝的俊顏們都侍候好了。」
一直沒有見人的和樂樓媽媽在事情已經解決之後,適時的出現,抑揚頓挫的嗓音瞬間響徹和樂樓。
她們這些人,都是人精。
沒有人去搭理孤零零的秦壽。低頭垂目的秦壽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回頭瞅了一眼跟在身後的余賜一眼,賈似道在周坦、趙彥瑀、周必隆、丁大全還有楊鐸等人簇擁下上樓而去。因為在瓊林宴上曾經幫過賈似道,楊鐸在戊戌科士子中的地位也是水漲船高。
「子萬兄,大人讓我陪子萬兄上樓,請。」
余賜雖然不知道賈似道明明看出了秦壽的為人,還要給他機會,甚至看意思還要招攬他,不過這並不妨礙他執行賈似道的意思。
自己將要跟隨的這位國舅大人,考慮的事情終究不是他能想像的到的。
「啊!子生兄,不敢不敢,子生兄先請。」
正處于眾叛親離境況的秦壽怎麼也沒有想到,被眾星捧月請走的賈似道竟然在這個時候竟然還記得自己,受寵若驚之下,頓時感動的幾乎要哭出來。
看到余賜對賈似道恭恭敬敬的模樣,秦壽心中也頓時好過了許多。
余賜是什麼身份?他又是什麼身份?
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國舅大人明明看出來自己今日的小人之舉,卻依然願意收留自己,不就是想讓自己做他的一條狗麼?那,就踏踏實實的做一條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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