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賈似道(連載) 第163章 最擔心的事情(文字)

作者 ︰ 華夏九洲

淅淅瀝瀝的雨水還在一刻不停的從天上飄落,這一場遲來了太久的夏雨已經持續三天了。臨安城內外的百姓在經過了第一天的激動和興奮之後,已經逐漸恢復了平靜。

這場雨,似乎也預示著大宋朝在持續了足足數月的鬧哄哄之後,終于開始有要回歸正常的模樣了。

雨始終下的都不太大,蒙蒙細雨將整個臨安城都籠罩在一層厚重的雨霧中,洗刷掉粉塵,聚滿河湖,讓臨安城處處都充滿著勃勃生機。

光滑的石板小徑,濕滑的青苔竟然不知不覺間已經重新長了出來。稀稀疏疏的行人撐著油紙傘在這迷蒙的雨霧中踏著小徑匆匆而過,三五成群的小孩兒在雨霧中奔跑嬉鬧,衣衫浸濕;煙霧氤氳的湖面,迷蒙的蘇堤,深翠的楊柳,幾點顏色各異的花油傘點醉其中,不時傳來陣陣清脆的嬌笑。

整個臨安城,這個時候更像是一副放置了很久的水墨畫突然被注入靈魂,變得生機勃勃,空靈而鮮活。

青綠的小巷中,幾頂轎子匆匆而過,最終在一棟巨宅前停下。高高的門楣上兩個碩大的金色大字赫然在目,溫府。

一個穿著青色錦袍身材高大的富態中年人站在寬大的門廊下,似乎已經等了良久。在他身後是一溜穿著皂色雜役服飾的小廝,足足有數十人之多。

眼見幾頂小轎在大門前停下,十余個小廝變戲法般拿出十幾根粗長的竹竿,唰的一聲打開,然後疾步走到門廊前各自站定,唰的撐開,卻是一塊巨大的錦緞,將五六頂轎子頭頂上同時遮住,原來是用來遮掩雨水的。

「哈哈,逸軒兄、度平兄、望之兄、平湖兄、逸景兄,可是讓歲昌好等啊。」

見到府中小廝已經將那煩人的雨水都遮住,溫良恭大步走下台階,笑著道。

隨著轎簾掀開,五個穿著各色錦袍的中老年人出現,他們對頭頂上沒有任何雨水落下似乎一點兒都不驚訝,見到應下來的溫良恭紛紛抱拳回禮。

「歲昌兄。」

「哈哈,歲昌兄。」

「溫老爺。」

「溫公!」

……

從各自不同的稱呼上,就能看出彼此間關系的親近遠疏以及各自的地位。五人中,能偶直接稱呼溫良恭表字的只有最先下轎的兩個老者。

這兩個老頭,年紀顯然都要比溫良恭大上那麼一點兒,甚至頭發都已經有些斑白了。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個面寬耳大的半百老者,如果不看他的那大肚子,倒是很有些不怒自威之勢;走在這老者後面的則是一個身形削瘦的中年人,僅僅看面相卻似乎要比溫良恭還要年輕不少,顯然是保養有道,只是不知為何頭發卻是未老先衰。

其余三個穿著錦袍的男人都站在他們兩人身後,卻是沒有任何一個人超過兩人一步,顯然都是以這兩人為尊的。

面寬耳闊的半百老者,是如今臨安城最大的糧商,錢恆鐸。錢家世代經營糧貿,到了他這一代,更是橫跨各行各業,前不久甚至將手伸到了釀酒上;那身形削瘦的中年人,則是臨安府的另一大糧商文山南了。

溫良恭、錢恆鐸、文山南三家,溫良恭娶的是錢恆鐸的妹妹,文山南的兒子娶了溫良恭的女兒,錢恆鐸的兒子則又娶了文山南的女兒,這層關系讓三家基本上把持了臨安府乃至整個江南超過六成以上的糧食貿易。其余四成,則是被數家大大小小的糧商瓜分。

而這四成中,又有兩成是被錢恆鐸和文山南身後的裘書瑜,單玉東,山德衍三家所把持。所以,如今溫府門前的這六個人,基本上算是代表了整個江南近八成的糧食流通。

「逸軒兄、度平兄,各位兄長,請。」

六人寒暄幾句,溫良恭伸手虛引道。

互相推辭一番幾人聯袂而進。

就在幾人進府的時候,沒有人注意到,在街巷對面,幾個穿著簑衣的人影在掃了溫府幾眼後,隨即就按下斗笠匆匆而過。

……

溫府大堂,六人分賓主而坐。侍女奉上酒菜之後,隨著溫良恭揮手,齊齊退下。

「我說妹夫啊,今日如此著急請我等過來可是商量售糧之事?」

見到周圍的侍女都退下,錢恆鐸先自斟自酌了一杯之後,粗聲道。溫良恭是他的妹夫,他自然不用像其余人那般客氣。

其余人見到錢恆鐸已經將話都挑明,齊齊將眼神投在溫良恭身上。

這其實也是他們最想問的事情。

在流民還未到之前,賈似道初初上任臨安知府的時候,史嵩之就已經跟他們一起吃過飯。當時,面對賈似道的求助,他們六家達成了統一戰線,一直在借著各樣理由敷衍,即便是在朝廷四處籌糧的時候,他們這六家也不過都是象征性的拿出了不過千石糧食來充數。

這些事情,朝野上下,只要有點耳目的都很清楚。賈似道自然更清楚。而他們六人對自己得罪賈似道,同樣也是心知肚明的。

所以,臨安城的糧食從四月底開始,就一直在長,漲到如今已經是十貫伍佰文才能買一石糧食了。十兩多銀子一石糧食,別的不說,至少算是創下了大宋朝立國至今的糧食最高價。

不過,他們六家手中囤積的糧食,一直沒有開倉售賣過。數百萬石的糧食積壓在手中,如果說在最開始的時候還是想著再漲上一點兒,然後趁機發一筆財的話,那麼如今就是真是想賣卻不知道還賣不賣的出去了。

「舅兄莫急莫急!」

看到眾人焦急的眼神,溫良恭擺擺手笑著道。

「還不急?我說妹夫啊。我們可是將府上所有的銀子都壓在這糧食上了。開始六貫一石的時候,我要賣,你說等等,等到糧價再漲漲;到了八貫的時候,我又問你,你還說等等;前不久那賈師憲急需種子,明明是可以開倉售糧大賺一筆,你還是說要等等。

現在糧價是被我們六家人抬上去了。可你也看到了,這雨下的不是時候啊。賈師憲把城外的數十萬畝農田都種下了糧食,用不了幾個月就有收成了,那個時候,我們手中的數百萬石糧食賣給誰去?那可是我們用四貫錢高價收回來的啊,再不急,非要等到這糧食都爛在倉中才能急?」

錢恆鐸拍了下桌面,瞪著眼楮看著溫良恭繼續道︰「妹夫,我們都是商人,本來囤積糧食低買高賣已經得罪了朝廷尤其是那賈師憲賈大人,雖說我等也不懼,可是若是真的惹惱了皇帝,那可就不是賺錢不賺錢的問題了。而是要傾家蕩產掉腦袋的問題了。

妹夫,你最有頭腦我知道,所以我們這些人才听你的,沒有私自行事。可是有些事情你要說出來,讓我們心中也有個底不是?你什麼都不說,我們能不擔心?」

其余文山南、裘書瑜、單玉東、山德衍四人听到錢恆鐸的話,也是齊齊點頭。

看到這一幕溫良恭不禁微微皺眉。

在見到他們五人聯袂而來的時候他就想到也許會有點兒意外,如今看來顯然在他傳信的人到之前,他們五人已經先聚在一起商量好了,今天無論如何要從自己口中得到個實話了。

「呵呵,舅兄莫急,各位兄長不要著急,來喝酒喝酒,等等還有位貴客要到。等那位貴客到了之後,諸位兄長自然就明白了。」

溫良恭笑著抱拳團團一禮道。

「貴客?誰?李副相?」

錢恆鐸顯然對溫良恭此刻還在那賣關子的態度極為的不爽快。

「舅兄,等貴客到了你就知道了。」

溫良恭無奈的陪著笑,如果是李鳴復還說什麼貴客。直接說就是了。

恰在此時,溫府管家從堂外匆匆趕來,溫良恭眼楮不由自主的一亮。

「老爺,貴客到了。」

對著周圍的各位老爺一禮,管家匆匆進屋,俯身在溫良恭耳邊低語道。

「各位兄長,貴客已經到了,小弟這就去迎接。兄長們稍候片刻。」

「妹夫啊,既是貴客,我等就在這等著怕是不好吧?不如我等跟著你一起去迎接可好?這樣也省得那貴客見我等如此怠慢氣惱不是?」

錢恆鐸連忙起身攔住溫良恭道。

「舅兄,不是小弟不想讓諸位兄長見這位貴客,而是小弟也不知道這位貴客願不願意見諸位兄長啊。若是貴客不想見諸位兄長,冒然前去,怕是更為不美啊。」

溫良恭卻是嘴硬之極,就是不松口。

听到他這樣說,錢恆鐸面色一變正欲說話,卻是被他身後的文山南扯了一把,回頭看了一眼文山南,氣呼呼的坐下,卻是不再纏著溫良恭了。

「歲昌兄快去迎那貴客,我等等著便是。」文山南對著溫良恭抱拳一禮道。

「諸位兄長自便,小弟去去就來。」

溫良恭看了看一邊生悶氣的錢恆鐸,對著文山南等人齊齊躬身一禮,隨即在管家的陪同下匆匆離去。

隨著溫良恭離去,大堂內的氣氛瞬間變得有些沉悶。

裘書瑜、單玉東、山德衍三人自始至終都沒有插口過,似乎一切都以文溫錢三家馬首是瞻了。

「逸軒啊,你說這歲昌到底在想些什麼?你心中可有底?望之他們三家還好,你我兩家倉中可是囤了不下百萬石糧食啊,我可是將臨安城中不少的店面都壓了出去,如今這銀子還沒有掙到一個,每日里卻是大把的銀子出去,這算什麼事兒嘛。」

沒人說話,錢恆鐸灌了兩口悶酒看著文山南嚷嚷道。

「歲昌府中的糧食怕是要比你我兩府中何起來還要多吧。」文山南慢悠悠的給自己的杯中斟滿酒,看了一眼錢恆鐸到。

「這……我也不知他到底囤了多少糧,想來是不少的」

錢恆鐸猶豫了一下,眼神一閃借著喝酒的功夫低頭悶聲道。

見到錢恆鐸如此模樣,文山南眉頭微挑,似笑非笑的瞅了身邊的裘書瑜、單玉東、山德衍三人一眼,輕笑兩聲沒有說話。

裘書瑜、單玉東、山德衍三人見到錢恆鐸如此,似乎想起了什麼,眼神也是陡得變得有些陰晴不定起來。

大堂內的氣氛瞬間有些微妙。

不過盞茶時間,溫良恭腳步匆匆的從堂外趕來,身邊除了那先前前來稟報的管家外,並沒有任何所謂貴客的身影。

看到只有他一人,文山南細長的眉毛不自覺的皺了兩下。

「諸位兄長久等久等了。」

人還沒進屋,溫良恭就已經連連歉聲道。

「我說妹夫,你那貴客呢?莫非是看不起我等?不願意見我等?」

錢恆鐸左右瞅瞅溫良恭身後,沒見到人頓時有些不悅。

「舅兄,那位貴客今日有事纏身,只是派了個心月復過來傳些話給小弟,所以……」

「傳話?什麼話?可是跟售糧有關?」

顯然錢恆鐸對那貴客是誰一點兒都不擔心,他唯一擔心的是他那手中的糧食怎麼樣才能賣出去。

「舅兄莫急,先坐下,此事今日小弟肯定會給諸位兄長一個交代的,可好?」溫良恭無奈的揉揉眉頭,耐著性子道。

「好,你總算是說了句我愛听的話。」錢恆鐸面色稍松,點點頭道。

溫良恭坐下環視了一圈道︰「想必諸位兄長已經等不急想要知道對我們囤積的那些糧食如何處理了。不過,小弟可以先給諸位兄長安個心,那就是,此次囤糧,不管如何,小弟已經將諸位兄長的本金都賺了回來。至于剩余糧食能賺到多少,小弟如今,實在是不能保證了。」

溫良恭話落,錢恆鐸、文山南面色還好,裘書瑜、單玉東、山德衍三人臉上卻是第一次露出了不愉之色。

「溫公,我等三家同文溫錢三府自然是沒得比,小本生意,此次也是想著能小賺一筆所以才听溫公所言將糧食放置如今,不想能掙多少,可是總不能堪堪保住本錢吧?若是我等三府早些賣出糧食,雖說不會有溫公掙的多,可是想來總是還是有得銀子賺的。如今,溫公說只能保住本金,這話是從何而來?」

裘書瑜對著溫良恭抱拳一禮,雖說話中倒沒有什麼不敬的地方,可是言語中的不滿,卻是誰人都能听出來的。

其實,也難怪裘書瑜、單玉東、山德衍他們三人不滿了。

照著他們三人原本的打算,在六七貫的時候就將倉中囤下的糧食賣出去,至少一倍的利還是肯定會有的。後來在賈似道宴請他們之前,被溫良恭找上門,給以重利希望三家能夠跟文溫錢三家在糧食售賣的問題上同進退。

裘書瑜、單玉東、山德衍三人經過一番商量,也就答應了。畢竟,一邊是溫良恭說的朝中有人會得到重利,一邊又是隱隱的威脅,三家聯合起來也不一定能斗得過溫文錢三家中的任何一家,該怎樣選擇顯然並不是一個很難的命題。

三家存的糧食不多,合起來也不過才堪堪百萬石糧食罷了。畢竟,文溫錢三家的消息渠道要比他們來得快的多,他們是在徽州地震之後才開始匆忙囤積糧食,而文家、溫家、錢家卻是在年後就已經開始囤積糧食了,所以等到他們想買糧食的時候市面上基本上已經沒有多少糧食可以買了。

他們三家畢竟不是鄭銘軒,鄭銘軒之所以也會囤積那麼多糧食,其實是以為文溫錢三家是牟足了勁要跟他鄭家搶那貢酒的位置,不想讓他鄭家有糧食釀酒,所以才緊隨其後買糧食。

一飲一啄想來也是天定,如果他們三家不是早早放出風要搶鄭家的貢酒皇商資格,怕是鄭銘軒也不會想著囤積糧食。如果鄭銘軒不囤積糧食,那麼賈似道這一次怕是就只有兩個選擇了。第一個,要麼就是早早打包回府種田,第二個就是只得接受文溫錢三家的要求,從他們手中買糧了。

那麼,大宋朝或者說趙昀怕是要欠下三家近千萬兩銀子的糧債。

「望之兄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溫良恭見到裘書瑜、單玉東、山德衍三人面色,臉色先是一沉,隨即似乎想起什麼,勉強擠出三分笑道︰「且听歲昌將話說完如何?」

什麼時候他們這些泥腿子敢這樣跟他說話?現在有求你們三人,等此間事了,哼哼,想到此處溫良恭眼中閃過一抹冷意。

裘書瑜瞥到溫良恭眼中冷色,心中不由自主的一跳。

「溫公,有話但講無妨。」

「其實這些糧食,不是小弟不讓諸位兄長售賣,你們以為小弟真的不想掙錢?不知道貪心惹禍之事麼?開始也許是小弟想要等糧價更高再賣;可是,到了後面就不是小弟不願意賣,而是有人不想讓我等賣了。

不賣,大不了少賺些銀子,我等想賺朝廷銀子本就不對不是?賣了,我等怕是就有家破人亡之禍,小弟又能如何?」

溫良恭一句話,卻是將所有人驚得目瞪口呆。

裘書瑜、單玉東、山德衍三人還好,畢竟以他們的身份還不到那個階層,還接觸不到那些朝中貴人。可是錢恆鐸和文山南卻很明白,他們三家之所以能夠提前囤積糧食的消息是從哪來的。還不是有人欺上瞞下跟他們勾結想要從中掙上一筆麼。

如今看來,果然這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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