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城外,看著策馬疾馳而去的賈似道,感受著剛剛離去時那一聲似乎象征著禮節亦或是感謝的擁抱,感受著似乎還殘留的溫度和氣息,史珍香有些恍惚。
賈似道走了,他終究還是沒有選擇冒天下之大不韙折返臨安城。
折返很簡單,可是因此而引發的一系列連鎖反應卻不一定是他如今看似比之前強壯實則虛弱不堪的小身板能夠承受得起的。
無論是喬行簡、李鳴復之流也好,還是台諫的那些天天眼楮爭的大大的閑的蛋疼的言官也罷,亦或是至今沒有查到誰對賈貴妃下手的那些人,想來都是非常樂于見到這一幕的。
雖然心中無奈,雖然很想回去看看,不過賈似道卻不得不承認史珍香說的很對。
前世的他,沒有享受過做父親的樂趣,想要行孝的時候也是子欲養而親不在。重活一世,幸福來的太突然,卻也太過不是時候。
除了幸福外,賈似道心中最多的還是自責。從徐若曦已經有了妊娠反應來看,顯然懷孕已經不是一天兩天,至少已經一月多甚至兩月都有可能。可是身為丈夫他卻根本沒有察覺出任何的異常,于情于理他都是說不過去的。所以,他對徐若曦的隱瞞生氣雖說是有,可是絕對不會是史珍香亦或是徐若曦想的那般多。
想想數個月之後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已經是大月復便便的徐若曦,甚至在她懷孕的艱難時候都沒有陪伴在她身邊,甚至還要讓她提心吊膽,賈似道就是滿心的內疚,只想著盡快趕到襄陽城,然後盡快再趕回來。
總不能耽擱到兒子都生出來了,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人不是他這個親爹吧?
所以,既然不能折返,只能速去速回了。賈似道這個時候自然不會知道,理想總是很豐滿的,而現實總是那麼骨感的。
對史珍香,賈似道唯有感激。不管兩人之間有多少恩怨,至少史珍香這件事上卻是證明她確實是將徐若曦當作了姐妹那般對待,甚至不惜面對自己的冷言冷語以及旁人的風言風語,從哪方面來說,這一次都是他欠下了史珍香一個天大的人情。
人情現在顯然是還不了的,既然已經頂下速去速回,那麼唯一可做的事情似乎就是立馬、現在、馬上轉身就走。
賈似道不是一個優柔寡斷的人,所以鄭重的拜謝了一番史珍香並讓她多照顧點徐若曦、給了她一個大大的禮節性的不摻雜任何其他的擁抱之後,上馬走人。
直到遠處已經看不到人,史珍香才在護衛的催促下轉身奔往臨安城。
……
孟珙收到蔡州城中蒙古大軍異動的消息時,他正在城外查看寧武軍在襄陽城外修築的用來防御蒙古騎兵、限制蒙古騎兵機動性的地堡。這個時候作為口溫不花南下襄陽前鋒的五萬蒙古騎兵已經到達距離襄陽城不過百里地的唐州城了。
這還是偵緝司的暗線在跑死了足足三匹馬之後才搶到的時間。蒙古騎兵能夠橫掃歐亞大陸,其冠絕天下的機動力由此可見一斑。
從攻佔襄陽城之後,雖說蔡州城的口溫不花一直都是按兵不動,可是孟珙卻是一直都沒有放松警惕。除了修繕破碎的城牆安撫百姓外,孟珙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驅動大軍在襄陽城周邊開始修築地堡。
這個修築低地堡防御蒙古騎兵的建議還是賈似道當初來信的時候說的。雖說這本身就是原本歷史上孟珙用來對付蒙古騎兵的準備,不過在如今卻已經屬于賈似道的高明之舉了。
依托沮、漳、漢三條河流為依托,建起堡壘和隘口,防止蒙古騎兵長驅直入直達襄陽城下,這是賈似道照搬的孟珙的計策,當然隨同賈似道的信一道到達孟珙手中的還有一份完整的江河流線圖,在各個重要位置,賈似道都做了標記,孟珙如今所做的也就是依靠著賈似道的這份布防圖來按圖索驥的進行針對性的安排。
除了修築堡壘和隘口外,孟珙同樣也采納了賈似道依托襄陽,嚴防荊襄,背靠江陵布局整個京湖戰區重點打造可以輻射淮西、淮東乃至四川戰區的完整防御體系。
而在這個防御體系中,最為重要的是京湖戰區首先要做的就是要自給自足,這個自給自足除了要保證襄陽城不再丟失外,剩下的兩個最為重要的部分就是兵源和糧食。
大宋朝如今的現狀,顯然並不能有太多的余力來反哺襄陽城,如果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臨安城上,貽誤戰機的可能性出現的幾率怕是百分百,這不僅是因為大宋朝已經太過虛弱,更重要的還是因為這個時代最大的局限性,那就是信息傳遞不暢。
打有準備的仗是每個統兵大將最喜歡的事情,可是世事顯然是不可能那麼令人如意的。大多數戰爭乃至戰役,其實都是發生在突然之間的,尤其是在一方佔據絕對優勢而另一方大多數都是處于守勢的時候,對方顯然不可能在每次進攻前都提前給你打聲招呼說我要進攻了,你準備好了麼?沒準備好,我再等等如何?這樣的事情似乎只能出現在幻想的大同社會中。
不過若真的是大同社會,哪還來的戰爭?
所以,統兵大將能做的就是盡量做好準備,隨時準備應對任何的突然狀況,隨時準備打大戰打硬戰,還要能打勝戰。
雖然賈似道的信中並沒有明說,可是無論是賈似道還是孟珙心中卻是都清楚,兩人之間心照不宣的那些事情如果真是做成了,依托京湖戰區自給自足了,那麼孟珙就將徹底的月兌離臨安城的鉗制,成為大宋朝最大的軍閥。
這中間一個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朝廷會如何選擇?
當然,孟珙不清楚,可是賈似道卻是很清楚,如今的大宋朝根本沒有其他的選擇。只能同意孟珙募兵屯田的建議,甚至還必須要給他提供一些必要的幫助。
因為一旦襄陽城失守,京湖、淮西、淮東、四川戰區這條完整的防線,就不再完整,就等于蒙古人在大宋朝的心月復核心之間釘上一根可以要命的釘子,隨時可以依靠著這顆釘子結果大宋朝的性命。
在這件事情上,孟珙和史嵩之兩人,也都只是看出荊襄之地的對大宋朝防御蒙古人的重要性,可是卻絕對沒有想到這麼深遠,甚至說將荊襄之地看的那麼重要。可是賈似道不同,作為一個熟悉歷史的後來者,他很清楚,大宋朝的滅亡正是始于荊襄之地的崩潰。原本的歷史上,襄陽城再丟,然後短短不過數年大宋朝就徹底甭滅。
荊襄之地如今在大宋朝心目中的重要性,根本沒有多少人能夠真正的看清。不過,這就是孟珙的機會不是?如果真的看的這麼清楚,怕是孟珙**還沒有坐熱就被人取而代之了吧?
在賈似道的計劃中,荊襄等地乃至京湖戰區,其實都已經是他的囊中之物,他自然不會吝嗇指點孟珙少走彎路。當然,這些就不足為外人道也了。
看著偵緝司傳來的消息,孟珙的心情不自禁的一沉。
襄陽城的各項防御措施才剛剛開始,城池倒是修繕完畢了,可是堡壘和隘口卻遠遠沒有完成,甚至可以說是才剛剛開始,完成的也都是三江支流上的幾個重要隘口要塞罷了,堡壘根本達不到賈似道提出的那種可以互為倚角連環防御的地步,更重要的是,最為重要的屯墾根本還沒有開始。
如果蒙古人在這襄陽城糾纏一年,好吧,不用一年,只需要兩個月到三個月,怕是襄陽城內的糧食就要被耗盡了,有蒙古人的騎兵在,陸路上的糧食顯然是無法運進來了,唯一可以考慮的就是水路了。可是若是朝廷的糧食來不及補充,一旦缺糧襄陽城怕是要不攻自破了。
數十萬蒙古大軍在宗王口溫不花親自督師下傾巢而來,還有史天澤和張柔這兩個孟珙都都過交道的之前的老朋友如今卻互相極為了解的敵人,孟珙怎能不驚。
不過孟珙畢竟是究竟戰陣的名將,馬上就收拾好心情,一邊命人著急眾將前來議事,一邊緊急上表臨安城將口溫不花提大軍來襲的消息稟報給朝廷。
這場戰前會議足足開了小半天功夫,寧武軍、京湖軍的各級將領從孟珙帥帳中出來的時候,面色都不太好看。
很快,整個荊襄包括信陽等地的各路宋軍都開始動作起來。駐守在信陽的信陽軍、棗陽軍、隨州軍全部放棄各地駐守,回返襄陽城,並將城內可以帶走的一切東西全部帶走,不能帶走的則是就地焚毀。
各個沒有完工的堡壘就地摧毀,絕對不給蒙古人留下任何一點兒可以利用的材料,各路大軍開始收攏荊襄附近散落的百姓,將他們統統帶往襄陽城,以躲避即將到來的戰火,免得這些無辜百姓遭受蒙古人的屠戮。其實如果孟珙只要將蒙古人即將大兵來襲的消息傳揚出去,根本不用他派兵收攏,這些百姓自己都會往襄陽城躲避。孟珙只是擔心引起恐慌和混亂,才將這個消息暫時隱藏了下去。
幾個剛剛修築好的隘口要塞,孟珙斟酌了半個時辰之後,也下令全部摧毀焚燒,然後將所有的兵力全部集中到襄陽以及荊州兩城中。
由五萬水師多達千余艘的戰艦在,兩城可以通過水路直接勾連,孟珙並不擔心會被蒙古騎兵切斷聯系。畢竟相對于陸路大軍,在水軍上,蒙古人在大宋水師面前只能算是蹣跚學步的孩童。
孟珙的思路很簡單,放棄一切不必要防守的地方,集中大軍守住荊襄兩城,而且一定要守住,同蒙古人消耗時間。
長江沿岸,整個京湖戰區因為提數十萬大軍傾巢而來的口溫不花而瞬間進入風雨欲來風馬樓之勢。
嘉熙二年夏七月二十四,襄陽之戰後的第一次宋蒙大戰在雙方都沒有料到、沒有準備好的時候,突然毫無征兆的爆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