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日當空,秋老虎在肆無忌憚的釋放著他在冬日來臨之前最後的威力。秋蟬愈鳴愈急,似乎在競相歡唱,悠然居大堂內,卻是安靜的有些過分。
經過一番互相的吹捧,分賓主落座的史嵩之、鄭清之和喬行簡三人,卻是瞬間發現似乎實在是沒有可以再吹捧的地方了,只能默默的端著手中的香茗靜靜的品著,其實卻是沒有一個人真正的品出手中的上等好茶到底是個什麼滋味兒。
鄭清之和喬行簡不說話,史嵩之卻也是穩坐釣魚台,捧著手中的茶杯,小口小口的抿著,不時的眯眼似乎在回味口中殘留的茶香滋味,說不出的愜意和自在。
雖說表面上史嵩之是在品茗,實則他眯眼的時候一雙眼楮卻是不斷的透過那縫隙觀察著鄭清之和喬行簡兩人的神色。
見到兩人不斷的在用眼神做著交流,心中卻是冷笑不已。
剛剛進大堂的時候,他出言暗中譏諷兩人不知羞,被鄭清之和喬行簡兩人輕描淡寫的揭過,讓他一拳擊在空處,卻是落了下乘。
史嵩之能夠走到今天,撐起偌大的史氏一族,又豈能真的是膚淺之輩?一拳打在空出,就已經幡然醒悟,他表現的太過著急了,這反而是正和鄭清之和喬行簡兩人今天聯袂而來的本意了,所以此刻,他倒還真是不急了。他還真就想看看,這兩個老匹夫放段和成見能走到一塊,到底達成了什麼交易,又想從他這里得到什麼了。
鄭清之和喬行簡這兩人任何一個都是在朝中根深蒂固之輩,雖說都是從左丞相位置上退了下來,可是卻沒有任何一個人敢小看他們,包括如今的大宋朝皇帝,趙昀。
可是他史嵩之同樣也不是泥巴捏的不是?兩人今日突然聯袂而來,想要從一開始就造成一種勢,來讓他心中焦急,焦急就會亂了方寸,他已經犯了一次錯誤,如今又怎麼可能真的隨了兩人心意?
所以,兩人不說話,他也是安穩的坐著跟鄭清之和喬行簡好時間。
良久。
「咳!」
安靜的大堂終于被一聲清咳所打破。
史嵩之听到這一聲清咳,身體陡然一緊,隨即緩緩放松,慢條斯理的放下手中的茶杯。沒有看清咳的人,僅僅是從那清咳之聲傳來的方向史嵩之也知道是誰。
兩個老匹夫終于坐不住了麼?
「子由,余公已經仙逝數日之久,如今天氣依然燥熱,也該是時候早些入土為安了。」
說話的是鄭清之。
「鄭公說的對,子由也正是此意。只是鄭公想必也清楚,余公喪事聖上尚未曾有旨意下來,所以,子由就算是心中焦急,卻也是實在不知該如何。莫非……鄭公有了對策?子由這里先行謝過了!」
史嵩之心中冷笑,臉上卻是一臉感激之色的道。
這兩個老匹夫卻是連彎子都不繞了,直接就開門見山了嗎?這是以為今日就吃定了本相了不成?
余天錫如果是個普通人,如今怕是早就入土為安了。可是偏偏他是大宋朝的左丞相,而且還是依然在任的左丞相,那麼他的喪事就不可能再是他一個人的事情了。
首先朝廷要對余天錫的喪事正兒八經的詔告天下,這個詔告,不僅僅是為了宣布余天錫死了,最為重要的還是為了總結余天錫這個人,這個大宋朝的左丞相,這一輩子對大宋朝、對皇帝、對皇室的功績,這才是最為主要的。
畢竟,如果趙昀不首肯,不發出喪誥,沒有對余天錫這一輩子作出定論的話,那麼余天錫就算是死,怕是也會死不瞑目的。
因為這意味著,大宋朝根本不認可他,不認可他這個左丞相。沒有評價他一生的功過,沒有謚號,將會是余天錫這一生最大的羞辱。
剛剛史嵩之的話,其實並不全是場面話,他其實也真的是想讓余天錫早些入土為安。畢竟,人都死了,自然是早些入土才能早日月兌胎不是?
余天錫這樣一個大宋朝的重臣,如今人都已經死了數天時間了,喪事卻因為趙昀沒有下旨,甚至喪事都不敢發出去,只能躺在冰棺中,任誰怕是都是不太好受的。史嵩之心中確實也很焦急,也有很多的不滿,可是他卻也知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趙昀說不定這個時候也是急的頭發都掉了不少了。
普通人也許還不知道余天錫已經死了,可是臨安城中的大小官員、王公貴族們,又怎麼可能沒有收到這樣一個重磅消息?
每個人都盯著呢,喪事越晚發出去,朝中的非議怕是就會越來越多。這個非議,自然不可能是對趙昀的,而是對余天錫的非議。
史嵩之也知道趙昀頭大,左丞相剛剛上任兩個月,還沒有真正的理政過呢,就死在了任上,讓趙昀當初好不容易決定下來的左丞相,再次空了出來。
這又將是個讓人頭疼的選擇。畢竟如今不同往日,左丞相這個位置根本不可能空缺,為了穩定民心官心,左丞相的位置最好是在詔告余天錫喪事的時候,一並定下來。這樣的話,才能迅速穩定大宋朝的民心啊。
要知道,幾天前,因為跟蒙古人的三場戰事,大宋朝可是到處都是風聲鶴唳,各種流言飛語那是到處都是。人心惶惶自然不用多說,若是再有左丞相死在任上的消息傳出去,而且還沒有安排新的人選,是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的。
史嵩之很清楚,趙昀之所以到現在還沒有詔告天下宣布余天錫的喪事,最為重要的原因還是因為,他還在為左丞相的人選而猶豫不決,還沒有定下左丞相的人選。
當然,左丞相的人選,趙昀只是其中一個決定的方面,余天錫死空出左丞相位置跟當初喬行簡請辭左丞相空出位置,也是不同的。
這一次,朝中各派激烈的爭奪才是導致趙昀到至今還沒有定下左丞相位置的最主要原因。
畢竟喬行簡請辭的時候,大宋朝一切都還好,局勢穩定,大災都過去,可是如今卻是邊疆不寧,蒙古人大舉南侵,朝綱震動,民心不穩。若是這個時候再不能平衡好朝中各派,選出各派都願意的人選,那個時候大宋朝面臨的怕是不只是外患,還要有內憂了。
「為今之計,只能讓聖上早日將左丞相的人選選定,這樣朝中安穩,聖上定然會很快就將余公喪事詔告天下,這樣的話,余公也能早日入土為安,有個交代,子由說是也不是?」
鄭清之依然沒有說場面話繞圈子,直接切入主題開門見山的道。
「鄭公說的有道理,可是左丞相乃一朝執政,豈能兒戲?依子由的意思,聖上根本不必如此急于將左丞相的人選定下,要多多考察才是。如今邊患眼看就已經平息,賈大人犒軍更是在不日之後就會回到臨安城。
襄陽城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賈大人這個親歷者那是最為清楚的。只要賈大人回京,定然能給聖上帶來好消息。所以,子由到以為,聖上完全可以先將余公喪事之事詔告天下,這樣的話,余公也能早日入土為安。」
史嵩之沒有松口,這本來也是他心中的想法。
雖然說,他這個右丞相是不可能再坐上左丞相位置的,可是如今能坐上左丞相位置的也就那麼三個人,三個人中,自然是要選擇一個對他、對賈似道都有利的人選來做左丞相不是?
賈似道跟李鳴復的恩怨,史嵩之可是很清楚的。雖然說史嵩之也不認為李鳴復可以坐上那個位置,可是世事無常,誰又能真的說的準?
余天錫已經死了,他已經等于斷了條胳膊,要是再讓賈似道折戟,那他的處境可是真的會很不妙的。
「宰執的位置自然是不能空缺的,蒙古人到底是真議和還是假議和根本無法定論,更莫說因為四川、淮東、襄陽三地的戰事,各地百姓已經人心惶惶,已經有流民到處流竄,若是不盡早將宰執的人選定下來,百官群龍無首,官心不穩,對我大宋朝實在是太過不利了啊,子由!」
喬行簡這個時候接口道。
「呵呵,鄭公和喬公如此說,莫非已經心中已經有了人選?」
史嵩之瞅了一眼看似情真意切的喬行簡,又看看一臉悲天憫人的鄭清之,沒有繼續在這個問題上糾纏,而是直接反問道。
兩人番話滿嘴的為國為民仁義道德,雖然讓他心中很不屑,可是他卻也沒有必要為這些小事跟兩人繼續爭執下去,畢竟歸根到底,除了利益上的糾紛之外,大家還是同一根繩上的螞蚱不是?
大宋朝要是真沒有了,他們這些人怕是也落不了好,要麼死,要麼就背負著背叛的罵名流傳千古。
「老夫和喬公確實已經有了人選,所以今日才聯袂而來,希望子由能夠同老夫和喬公一同向皇上上書。這樣余公也能早日入土為安!」
鄭清之接口道。
「哦?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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