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很好,你去安心處置搬遷的事務,其余的事情,不用你再插手了。對了,找王承恩一起處理留用東廠太監的名單,要公正,要按照人的能力來評定標準。今後太監負責的事務,就由你和王承恩總攬下來,他主外,你主內!未來的奏折批復,也由你倆共同協作朕來辦理。」崇禎皇帝說完,給了曹化淳一個微笑。
這微笑讓曹化淳如雲里霧里,跟著這個年輕的皇帝,他總是有這種隨時要升上雲端,又隨時會被打入地獄的錯覺!這種感覺,讓人不得不戰戰兢兢,小心翼翼的為皇帝辦事!不過曹化淳此刻想的卻是另外的一些事情,他和王承恩現在是皇帝唯一能夠重用的太監人選了,自己和王承恩都被委派了差事,那誰去收復許顯純的錦衣衛,莫非,皇帝要親自出馬?不能吧。
皇帝直接掌管特務機構,也不是沒有過,太祖朱元璋就是直接掌管,手下的近衛也都是跟著他戎馬的那些將軍充任!後來逐漸被大的宦官所取代。做了皇帝,再要是想始終保持勤勉,其實是很難的一件事情!管理偌大的錦衣衛,不如管理幾個大太監輕松,這是肯定的。
但是這樣的事情,輪不到他曹化淳來問,望著皇帝遠去的背影,曹化淳只覺得今天的這個早晨,始終是他平生所罕見的,汗就一直沒有干過,現在才深切體會到,什麼叫做伴君如伴虎!
朱由檢並不是不再信任王承恩,只是王承恩一方面是忠心過頭了,什麼都要為皇帝設想一番,忠告有點多。另一方面跟朱由檢的理念有些出入,朱由檢的理念中,畢竟已經摻雜了許多現代人的管理思路!什麼都要去跟王承恩解釋一遍的話,太累!他想著等到自己將大事辦妥,才慢慢的讓王承恩參與進來,也許效果更好一些,有時候做事,還真的只能一個人做!尤其是做大事,商量的太多,顧忌的太多,也並不一定是什麼好事!
烏漆墨黑的天牢中,許顯純已經將喉嚨都喊啞了!「放我出去,我要見皇上!放我出去!我要見皇上啊!」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讓許顯純又恐懼的瞪視著前方,努力的辨認著來人,心道,皇上不會說殺就殺吧?要怎麼殺我?是菜市口,還是秘密凌遲?
天牢中亮起了幾支火把,火光中是許顯純平時最瞧不起眼的楊四慶,楊四慶捂著嘴笑道,「喲,這不是威風凜凜的錦衣衛鎮撫司許大人嗎?皇上說關著許大人,也沒有說鎖著他啊?你們這幫奴才,還不趕緊給許大人松開。」
許顯純的老臉一紅,沒有想到楊四慶竟然沒有落井下石,急忙沙啞著嗓子說道,「多謝楊公公關照。皇上什麼時候處理老夫的事情啊?老夫是冤枉的,都是那個徐應元和曹化淳陷害老夫,用言語擠兌老夫,老夫才一時間沒有忍住,絕對沒有冒犯天威的意思啊,萬望楊公公替老夫美言幾句。老夫必定重謝,必定感恩圖報啊!」
楊四慶捂著嘴,格格的笑著,伸出一個蘭花指,「喲,許大人,您千萬別這樣,這樣老奴受不起啊!你們都下去,咱家跟許大人也算是老相識了,今兒個,咱家就陪著許大人喝一杯送行酒。」
許顯純嚇得癱坐在地上,一對老眼高度凸起!「什麼?什麼送行酒?皇上當真要殺了老夫哇?老夫是有用的啊,老夫是要效忠皇上的啊!我要見皇上!我要見皇上!」
許顯純渾身無力的倒在地上呻叫著!只感覺這暗無天日的天牢,到處是張牙舞爪等著復仇的冤魂!別人對天牢的感觸,那絕對沒有這位許大人多,許大人殺楊漣的時候,先是用沙包壓,沒有壓死,就改成用鐵錘打!還沒有打死,最後改成用鐵定穿過耳膜,楊漣倒也生命力驚人的強悍,即使到了這般酷刑,依然不死!最後許顯純竟然命令手下將巨大的鐵打從楊漣的頭頂灌入!楊漣這才死了,見許顯純的手段之殘酷,死在他手里的人成千上萬,自己現在親身呆在這里,如何能夠不害怕?
老半天後,許顯純才稍微恢復了一點神智,只見天牢中再無旁人,只剩下楊四慶端著個酒杯,慢慢的啜飲著。
許顯純急忙跪著爬到楊四慶的面前,「楊公公,以前是老夫張狂了些,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老夫一般計較,這次一定要救老夫一命啊!只要楊公公能夠救老夫這次,老夫承諾!十萬兩!決不食言!」
楊四慶慢慢的搖搖頭,「難,皇帝的性格,你我都應該清楚,咱皇帝是年輕有為的聖君啊!那想要奮圖強的心思,謂天下人皆知!而且,皇上最是反感手下人互相窩里斗了!尤其是你們這樣的近臣,重臣,那是要比朝堂上面的那些大臣都更加看重的呢。」
許顯純擦了擦汗,滿頭白散亂著,被巨大的鐵索弄得滿是鮮血的雙手撐著他那肥胖的身體,撲在桌子上面,「楊公公,這些老夫都懂,現在只求楊公公補救啊!听說王承恩失勢了,你楊公公現在還不是聖上面前的大紅人?再說,我這不就是踢了徐應元一腳嗎?也不算是什麼大事吧?」
楊四慶給許顯純倒了杯酒,「來,許大人,坐下說,別讓菜都涼了,這是咱家讓人去醉千年給您備下的上等酒菜啊!」
許顯純怔怔的端過酒杯,不敢去飲酒,「楊公公,您剛剛說,這是送行酒,到底是什麼意思啊?到底聖上要讓老夫怎麼個死法?還是今天就死?還是,您帶來了毒酒?」
楊四慶並沒有回答許顯純的話,四下張望一下,用手模了模下巴,飲下了一杯酒,「許大人啊,您也是白當了這許多年的鎮撫司了!進了這里,誰管你是大事小事?您見過進這里再出去的人嗎?別說十萬兩,就是一百萬兩,我敢拿嗎?有銀子沒有命,那又有什麼用呢?」
許顯純怔怔的看著面前的酒,不敢去喝,卻又很想去喝,喃喃自語道,「這麼說,老夫這次是躲不過這一劫了?」
楊四慶微微的一笑,「依著我看,倒也未必,我說你喝酒啊,放心,沒有毒!皇上要殺你的話,隨便一句話你就死了,哪兒用這麼費事啊?」
許顯純似乎听出了一絲希望,下了很大決心似的端起那酒杯,一仰脖子,股的一聲,將那杯酒一飲而盡!「楊公公,你快教教老夫,進了這里,真的還能夠出去?」
楊四慶笑著喝下一杯酒,「許大人啊,你是聰明一世糊涂一時啊!你這才多大點事兒?皇上心軟著呢,你看皇上連魏忠賢都還沒有殺呢,哪兒就輪到你了?」
許顯純嗯了一聲,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又連續喝了三杯,這才緩過勁來,「老夫現在都已經有些糊涂了,請楊公公只管教我,厚報的事情,老夫決不食言!」
楊四慶嗯了一聲,輕輕地敲擊著桌子,「許大人,您吶,現在就得什麼都放下,皇上的心思,老奴還是知道一點的!皇上呢,本來不是想要用你的嗎?你自己要跟徐應元鬧不和,這才讓皇上生氣的,一定是在氣你這個人心胸太小!」
許顯純眉毛有些開了,點點頭,「嗯!應該是這樣,老夫現在也後悔的不行!那,現在還有辦法補救嗎?」
楊四慶點點頭,「也不是沒有辦法,就看你是要命,還是要錢了!」
許顯純眼珠子轉了轉,擦了擦頭上的汗,「你的意思是,讓我將家產都捐給皇上,買我自己的性命?」
楊四慶搖搖頭,「光是家產,明顯不夠,皇上他對銀子沒有什麼概念,但皇上是一個有抱負的皇帝,你應該比咱家有體會吧?你要能夠展示你自己的才華!這樣,將來興許皇上還會想起來用你!」
許顯純哦了一聲,「接著說,楊公公,別繞彎子了,只管明言,老夫感激不盡!」
楊四慶笑道,「好,那咱家就直說了,許大人,這次你先是要保住性命,就必須要扭轉皇上對你印象,對不對?」
許顯純點點頭,給楊四慶倒了一杯酒。
楊四慶喝下酒,笑道,「這其實說難也不難,你是為什麼得罪皇上啊?不就是皇上想讓徐應元接你的錦衣衛差事,你不意嗎、依著我看,短期內,你也沒有辦法再接手錦衣衛了!與其這樣,不如你就索性將錦衣衛的大小事務,事無巨細的,把你所掌握的東西,詳詳細細的列出來給皇上!你想啊,皇上如果不用你的人,時間長了,這些人也會自己反叛!約束不住,皇上如果用了你留下來的人,說不定哪天心情好的時候,又想起了你呢?」
許顯純笑道,「對對對,還是楊公公有見識,到底是聖上的心月復!確實是這麼個理!罷了,老夫就把所有知道的錦衣衛事務,都轉給皇上便是,只求能夠弄個告老還鄉!暫時先保住了命再說!」
楊四慶搖搖頭,「幼稚了,許大人,你這下幼稚了,你想啊,你把錦衣衛的差事都交給皇上了,皇上是會開心,但是也不能讓皇上同意你出這天牢啊!你不出事還好,你一出事,你知道彈劾你的奏折都快裝滿一屋子了嗎?」
許顯純沉吟著沒有說話,這個不用楊四慶告訴自己,他也是能夠猜到的!樹倒猢猻散,更何況還是他這個滿身是血的人?「那,我再捐十萬兩銀子給皇上!這總成了吧?我就說,我把身家都捐了!一貧如洗,只求能夠回鄉做個閑散之人!」
楊四慶白了許顯純一眼,「幼稚,還是幼稚了!許大人,你給咱家十萬兩,給皇上十萬兩,皇上會相信你只有十萬兩嗎?你知道崔呈秀家里抄出來多少銀子嗎?足足六十多萬兩呢!等下皇上以為你在耍滑頭!你更是惹禍上身啊!」
許顯純自己給自己倒了杯酒,「楊公公,實不相瞞,他崔呈秀比我有錢啊!我估計我的全部身家,頂多不到四十萬兩,要給您十萬兩!我再上哪兒去弄六十萬兩給皇上?您就幫我美言幾句!就說,我就只有十萬兩!這是我的全部身家了!您看行嗎?」
楊四慶嘆口氣,「許大人,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就是一個太監,有這麼大的能量嗎?今兒個,我就是看在以往的交情份上,給你出個主意,具體要怎麼做,看你自己的了!依著我看,你如果真的沒有這麼多銀子,不如索性什麼都不要隱瞞!將你全部的藏匿銀子的地方,再將你知道的錦衣衛的一切事物!都統統的寫成奏折呈給皇上!只要你能夠回老家,我听說你老家不是也置辦了許多的產業?至少能夠做個大財主的啊!再者說,等哪天皇上心情好的時候,說不定還能夠讓你官復原職呢?」
許顯純點點頭,「既然如此,那就多謝楊公公了,不過您放心,我只要能夠回老家,就是賣房子賣地,我也湊十萬兩銀子報答楊公公今天這救命之恩的!」
楊四慶笑了笑,點點頭,|「許大人的人品,我楊四慶信得過!也盼著將來許大人緩過來這勁!別忘了提拔楊四慶才好。常言道,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咱家相信,以你許大人的才華!將來還是有飛黃騰達的時候呢!」
許顯純倒也不是守財奴,做事還是有股狠勁的!「楊公公,大恩不言謝!我現在就開始寫奏折!煩你多等一會,幫我將奏折呈給皇上!我怕到時候您要是再忘了老夫,真的要餓死在這鬼地方了!老夫今天一天都沒有進過一點食物了!這幫狗奴才,這是想活活餓死老夫啊!老夫真的一刻都不願意在這里多待著呢!」
楊四慶點點頭,「許大人,看開些,這里的規矩,都是您當初自己定的啊!你寫吧,一會我就替你呈給皇上,不過,咱家提醒許大人啊,千萬不要有所隱瞞,既然打算向皇上表白心跡,就要不留余地!皇上會派人核實的!你什麼都不說,就這麼死了,倒也沒有什麼,如果你說了,還不說清楚,不明不白的死了,那真的是幼稚到家了!」
許顯純點點頭,「楊公公,老夫當官也幾欲十載!這點事情,還是拎得清輕重的!我什麼都交代清楚!只盼著皇上能夠網開一面,看在老夫的忠心份上,讓老夫告老還鄉,別無他求啊!」
天牢頂上的暗室中,崇禎皇帝朱由檢輕聲道,「不知道,許顯純會交代清楚麼?」
王承恩在皇帝耳邊輕聲回答,「看這樣子,*不離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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