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鐸銳有很嚴重的潔癖,從三歲之後再也沒和誰睡在一張床上過,直到他在花園里一不小心撿到了一個小屁孩。
那小屁孩活月兌月兌就是個粘人精,一直黏在他身上不說,晚上睡覺居然也要來湊熱鬧,第二天早上,謝鐸銳是活生生被壓醒的。
胸口悶得喘不過氣來,就像是一塊大石頭死死地壓在胸口上,脖子被兩條小蛇死死地纏住,甩也甩不開,謝鐸銳眉頭越皺越緊,呼吸越來越急促,在直接把身上那塊大石頭扔開之前睜開了眼楮。
初春,謝鐸銳在床上出了一身熱汗。
罪魁禍首大石頭正趴在他胸口上呼嚕呼嚕睡得舒坦。
謝鐸銳︰「……」
謝如安比謝鐸銳小了好幾號,現在整個人都趴到了謝鐸銳的身上,腦袋貼在他的胸口上,手臂緊緊摟著他的脖子。謝鐸銳無語了幾秒,把人小心翼翼地弄下來放到一邊,謝如安最近都沒怎麼睡好,被他這麼折騰也沒醒過來,反身抱住被子繼續睡去了。
謝鐸銳活動了一下僵硬的筋骨,這才覺得舒坦了一些。
可是身體剛舒坦過來,謝鐸銳就感覺到一身膩膩的汗,頓時渾身不自在起來,他看了眼床和床上的小鬼頭,一邊去洗澡,一邊打算著待會醒過來就把床單被套和小鬼頭一起洗一遍。
今天是周末,謝宏聞和宋瑞琴很早就去上班了,謝鐸銳換上簡單輕便的運動裝,草草吃完早飯就出去跑步去了。
謝家居住的環境綠化非常好,面積大人卻不多,謝鐸銳從小到大習慣了晨練,小時候住在爺爺家的時候,爺爺每天早上都會被自己從床上拖起來跑步去部隊鍛煉,現在距離遠了不方便,但是他依然會每天早起鍛煉。
當然,今天格外的早,因為起床方式與眾不同。
因為小區住戶的原因,早起晨練的人非常多,一路上不斷地遇見人打招呼,謝鐸銳慢跑了差不多一個小時,迎面撞到了簡尤,兩個人打了個招呼,簡尤倒轉了方向和他一起跑。
「昨晚翟行給我打電話,說你們家給那小孩取了名字?還跟謝家姓?」
謝鐸銳想到早上那一幕,由衷地嘆了一口氣,應道︰「恩,他說自己沒有名字,叫謝如安,我爸取的。」
微微的涼風吹過來,簡尤有些驚訝,簡直懷疑他是說冷笑話,「謝伯父?」
「恩,他身體太弱了,在我家調養一段時間再送走。」謝鐸銳扯過掛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汗,「昨兒我讓你幫忙查的事情怎麼樣了?」
「這半年所有報了失蹤案的我都查過了,根據年齡和特征上看沒有對應的,」簡尤腳步慢下來,「下午我來找你,帶個人給你們家那小孩拍張照,他今年多大?不會連這個都不記得了吧?」
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謝鐸銳停下腳步,仔細擦干淨身上的汗,應道︰「說是四歲,其他信息基本上都不記得了,他昨天一直發燒,我也沒仔細問,等身體好過來再說。」
簡尤想了想,點頭,「也是,反正要在你家里住著,我待會把照片洗出來再讓人去問,這兩天你還能在家里守著他,明天都去學校了怎麼辦?讓他在家里張姨看著?」
這倒是個問題,謝鐸銳沒帶過小孩,完全沒想過這件事,謝鐸銳搖了搖頭,道︰「張姨年紀大了,家里還有個孫子有個孫女,我在學校的時候她也就是晚上過來而已,不能再麻煩她了。」
「那你準備怎麼辦?」簡尤陪著他慢慢朝回走,「總不能放著不管吧?」
「送去我家老太爺那?」
簡尤失笑,「你們家老太爺那脾氣做派,你確定那小孩不會被嚇到?」
他說完,還沒等謝鐸銳回答,突然就想到一件事,道︰「要不這樣吧,送去翟行家,翟行堂妹一直住在他家,家里有保姆帶著,本來送去我家也可以,但是我家小表妹那嬌慣脾氣,不知道要怎麼欺負那小孩。」
這倒也是個辦法,翟行的寶貝堂妹他也見過不少次,翟愛琳是翟家最小的孩子,雖然是翟家的掌上明珠,但是活潑可愛也不驕縱,如果能送去翟家幫忙照看著當然好,自己下完學再去翟家接他就行。
「行,我晚上帶著他去翟家走一趟。」
「一起吧,好久沒去翟家了,我也有點兒想小鈴鐺了,」簡尤想起自家妹妹就頭疼,「要是我家小南能像小鈴鐺那樣听話就好了。」
謝鐸銳失笑,拍了拍簡尤的肩,「行了,小南總比我家那幾個弟弟好,回去吧,下午你帶著人過來就行,我在家等你。」
簡尤揶揄道︰「男孩兒嘛,總是會更皮一點,我家的玻璃都不知道被你砸碎過多少次,就別嫌棄你們家那幾個弟弟了。」
也不是所有男孩兒都調皮搗蛋的,至少自己剛撿回來的這個就听話得很。
謝大少完全把自己剔除出了調皮搗蛋的隊伍。
謝鐸銳回到家的時候那小孩兒還在睡,整個人都縮在被子里,看起來像個小花卷,醫生說他應該多休息,謝鐸銳倒也沒有叫醒他,輕手輕腳地拿了衣服去洗澡,結果水流聲還是把人給吵醒了,謝鐸銳洗完澡一打開門,就看到了站在浴室門口的小孩。
謝鐸銳嚇了一跳,「醒了?站在這里干什麼?」
浴室里還霧氣蒸騰著,謝鐸銳衣服都還沒穿好。
謝如安手里拿著翟行送來的衣服,昨晚張姨走之前已經把衣服都洗過一遍,現在都干了,他費力地抬起頭看謝鐸銳,還有些困頓地搓了搓眼楮,道︰「洗澡,哥哥早上洗澡,我早上也要洗澡。」
謝鐸銳被他的樣子逗樂了,逗他,「為什麼我洗澡你就要洗澡?」
「干淨,干淨哥哥才會喜歡。」謝如安把衣服抱得更緊了,一臉認真嚴肅,裝小大人的樣子讓他看起來挺可愛。
「小屁孩,這麼小就會討人歡心?」謝鐸銳從他手里拿過衣服放到浴室,剛想說那你自己洗,突然想這人這個小豆丁只有一點大,恐怕不能自己洗,于是道︰「你等兩分鐘,我讓張姨來給你洗澡,張姨早上特意去給你買了新的牙刷和毛巾,待會記得謝謝張姨。」
「恩,我听哥哥的,」謝如安低下頭,「我不想讓張姨給我洗。」
「恩?」謝鐸銳沒听清,干脆蹲下來看著他,「你說什麼?」
「我說我可以自己洗,我以前一直都自己洗澡,沒有人給我洗澡,我會把自己洗干淨的,」謝如安睡得一身都是汗,知道謝鐸銳潔癖到什麼地步,也不敢去踫他,抬頭看了看浴室,補充道︰「哥哥跟我說怎麼用就行了。」
以前都是自己洗澡的,謝如安這話說得十分自然,似乎並不覺得哪里不對,謝鐸銳听了心里卻不怎麼舒服,別人家小孩子他不知道,自己家那幾個弟弟可是到了五六歲還在讓家里人給喂飯的。
謝鐸銳的笑容有些掛不住了,但又不想讓謝如安知道自己和其他人的不同,盡管他估計以這孩子的經歷不一定不知道,他把所有步驟和東西都跟謝如安仔細說了一遍,站在浴室門口還是不太放心,再次問道︰「你確定你可以自己洗?你還小,讓張姨幫忙洗澡沒關系的。」
「哥哥放心,我能自己洗。」感受到他的關心,謝如安難得笑出來,露出白白的一排小牙齒。
「那好吧,有事兒你就叫我。」
「恩,謝謝哥哥。」謝如安笑得更燦爛,眼楮都彎了起來,看起來就像是一朵漂亮的向日葵。
謝鐸銳自己也覺得挺奇怪的,他從來不喜歡小孩子,以前就算撿些受傷的流浪貓流浪狗,也是直接送去醫院,不過這個小孩不管是行為還是性格都意外地討人喜歡。
之後給他挑選家庭說不定可以找一個近一些的,以後也好時不時去看看他。
把謝如安的洗漱用品拿上樓之後,謝鐸銳就去了書房看上周留下的數學題,由于謝家老爺子自己是個知識分子,所以也希望自家的小輩都能有文化,就連謝宏聞家的書房都是分為了兩份,特意從中間用書櫃隔開,兩父子各佔一隅,互不干擾。
謝鐸銳有個很多人都知道的癖好,他喜歡收集各種各樣的筆,在謝鐸銳佔有的那半個書房,其中有三分之一特意空出來給謝大少放他收藏的筆。
從昂貴的國外大牌到一毛一支的中性筆應有盡有,各種型號和款式,謝如安把自己洗得干干淨淨到書房來找他的時候,謝大少正站在那一堆筆面前沉思。
他已經在筆架面前站了快十分鐘了。
除了朋友都知道的癖好之外,他還有個只有自己知道的毛病,每當在買東西的時候,若兩樣東西質量和價錢都差不多,他就會很難做出選擇,以至于去買衣服的時候經常將試穿的兩三件一起帶回家。
也怨不得謝宏聞總是說他浪費,不懂得節約的美德。
而筆同理。
謝如安在門口站了足足有兩分鐘,可能是他的眼神過于溫柔沒有侵略性,以至于謝鐸銳一直都沒有發現,可他剛朝里面走兩步,謝鐸銳就敏銳地看了過去,看到是他,謝鐸銳的眼神柔和了下來,招呼他過來,「洗完了?」
頭發還濕漉漉的,謝鐸銳揉了揉。
謝如安看了看筆架,因為見識過更為壯觀的,倒也沒有因為半個牆壁的筆驚訝,明知故問道︰「哥哥,你在干嘛?」
……
謝鐸銳有點尷尬,當然,他也不知道他在對著一個四歲的小屁孩尷尬什麼,「咳,沒什麼。」
「哥哥是在挑筆嗎?」謝如安歪著頭,大眼楮里閃閃發光,崇拜地看著謝鐸銳,「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筆!哥哥你真棒!」
「……」謝鐸銳看著他的眼楮和天真的表情,實在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好。
謝如安眨眨眼,朝筆架走近了兩步,看了幾秒,直接抽出了一支鋼筆遞給謝鐸銳,「這支筆好漂亮,哥哥能用這支筆寫字給我看嗎?」
「……」糾結了很久的問題似乎就這麼被解決了,謝鐸銳接過筆看了看,是自己最喜歡的幾只之一,只是筆太多,買回來之後還沒用過,謝鐸銳笑著拍了拍謝如安的腦袋,「好,你學過寫字嗎?」
「還沒有……」
「來,我教你。」
謝如安乖巧地坐在謝鐸銳身邊,用一只鉛筆在謝鐸銳不用的廢紙上畫畫,謝鐸銳轉了轉鋼筆,看著他忍不住笑了,就說這小孩果然很討人喜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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