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辰不早了,洗漱之後,張和成靠在床上等何氏。
何氏進屋卻對他說,「老爺,你先歇著吧,我看看阿媛去,也不知這身子好些了沒。」
張和成輕嘆一口氣,「唉,阿媛心里一定在怨我呢,秋娘,那你去多陪陪她,希望她能早日從這陰影中走出來。」
「知道了,老爺,您快歇著吧,我去了。」何氏溫柔的說道,然後提了燈籠出屋。
張和成看著妻子的背影,面上是滿滿的柔情。
今生能娶到如此賢惠的妻子,真是八輩子修來的好福氣。
這些年自己在外面四處行商,她在家中為自己生兒育女,里外操勞,再苦再累,無半分怨言。
想當年,自己將年僅三歲的阮妍帶回家中,提及阮妍的身世,一切全憑自己來說,妻子未說半個不字,完全信了自己。
這份信任難得,可謂千金難買。
想到阮妍時,他的面上現出憐惜。
何氏去了張媛的屋子,周媽正打開鋪蓋卷,準備睡下。
自從沈家退親這事鬧出來後,何氏當心張媛會做什麼傻事,就讓周媽天天陪著張媛,以防萬一。
「太太,您怎麼過來了?」見到何氏,周媽忙放下手中的被子,伸手接過燈籠,輕聲問。
何氏指了指床上的張媛,「我來看看阿媛。」
張媛側躺著,背對何氏與周媽,也不知是睡是醒。
周媽低聲道,「媛姑娘睡著了,太太您先回去歇著吧,這兒有奴婢就成了。」
何氏走近床邊,溫柔的理了理張媛垂在面上的碎發,又替她將被子掖了掖。
做好這一切,何氏未立即離去,而是對周媽道,「唉,心里堵得慌,睡不著。周媽媽,今夜你回屋睡吧,我在這兒陪阿媛。」
周媽忙道,「太太您這是怎麼了,有什麼心事要是能說出來的,不妨對奴婢說說。有些事說出來,總比憋在心里好過。」
何氏輕輕點頭,這話也有道理。
而且她也真的想找人傾訴。
周媽是最好的選擇。
主僕二人在長榻上坐下。
何氏忍不住又是深深嘆了口氣,胸口悶得發疼。
沉吟了半晌,她看向周媽,輕聲道,「周媽媽,你有沒有覺著老爺對阿妍好的過份了些?勝過了瑞兒和阿媛。」
原來是為妍姑娘啊!
周媽心下恍然。
這些年張和成對阮妍的照顧和疼愛,她是看在眼中,記在心里。
說實話,有時她也為張媛和張瑞二人抱不平,分明他們才是張家的孩子啊,怎麼還抵不上一個外人在老爺心中的位置。
也因為這,她對阮妍一直也有幾分抵觸,覺著阮妍有鳩佔鵲巢之嫌。
可這些話卻不能何氏說,那不是讓她心里更難受嗎?
她輕聲應,「太太,妍姑娘自幼無父無母,老爺宅心仁厚心疼她,對她好,那也是應當。
少爺和媛姑娘是老爺自己的孩子,有時難免會疏忽大意些,這都很正常,太太您就別計較了。
以前妍姑娘不懂事,說句心里話,我認為她不配老爺對她這樣好。現在妍姑娘懂事听話了,行事也有了分寸,不再與媛姑娘爭什麼搶什麼了,太太您就放心吧。
不管怎樣,少爺和媛姑娘是老爺的孩子,這是怎麼也改變不了的,老爺心里最最關心的還是他們。」
周媽媽誠懇的勸慰著。
以為何氏是因張和成對阮妍太好而心生不滿,以至于心情郁悶。
何氏卻用力的搖搖頭,「周媽媽,我擔心的不是這些。」
「啊,那太太你擔心什麼?」周媽困惑了。
何氏往張媛那邊瞧了瞧,見女兒睡得很沉的樣子,心稍放了下來。
她眼楮閉了閉,道,「周媽媽,今兒回去,大嫂私底下和我說了不少話。」
從她緊抿的雙唇,周媽猜到王氏說得又不是什麼好話,忙問,「大舅女乃女乃說了什麼?」
何氏稍猶豫了下,將聲音又壓了幾分,「她說……外面有人在傳,阿妍是老爺的孩子……」
「這不可能,太太,您可千萬別听大舅女乃女乃這話。」周媽嚇了一跳,趕緊勸何氏打消這念頭,「太太,老爺是什麼樣的人,別人不清楚,你自個兒還不清楚嗎?他怎會是那樣的人呢?」
「是啊,我也這樣想的,我與老爺二人一向感情很好,他不會做對不起我的事。只是……唉!」何氏的眼神有些茫然,不知該信誰。
她滿腦子都是在何家時,王氏說的那些話。
吃過午飯後,王氏將她單獨喊去了屋子里說話。
當時王氏語重心長的說道,「秋娘啊,你是我一手帶大的,名義是我小姑子,實則在我心里,那就是我閨女啊。
世上哪個做娘的不希望閨女好啊,今日我就與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阮妍那丫頭你真的不能留了,多留一日,你家中的日子就一日不得安生啊。」
「啊,大嫂,您的意思是……」何氏大驚,白了臉色。
雖然懼王氏,可她同樣也不敢做傷天害理之事啊。
「你想到哪兒去了。」王氏猜到何氏心中所想,不由瞪了她一眼,並暗罵她無用,道,「阮妍年紀也不小了,是時候給她說門親事了。」
「大嫂,和成曾說過,阿妍的親事不可隨便定下,得由他來做主安排。」何氏趕緊解釋。
王氏看著她那副小心懦弱的樣子,這心中的怒火就像那春天的野草,恣意的蔓延,怎麼也無法控制。
她伸出食指點向何氏罵,「我怎麼教出你這無用的東西,和成常年在外忙著掙錢,你一個女人就得替他將家操持好,這等小事難道還要他操心不成?
和成也真是糊涂了,一個野丫頭罷了,為何看著那般重,真是不像話,也難怪別人會說閑話。
這些年外面的閑話可是越傳越難听了啊,秋娘你要是再拿不定主意,將來後悔的日子還在後面。
你瞧瞧現在,她根本不將你放在眼中,將你說的話全當了放屁,這樣的人你還要留著做什麼。
上次你二嫂說的那門親事,我覺著就挺好,可以應了。(http://.)。」
何氏面色變得更加難看起來,王氏的話戳中了她的軟肋。
外面人們都在傳,說阮妍並非是張和成義妹的女兒,而根本就是他的私生女。
不然,他怎會對阮妍的寵愛勝過了親生女兒。
在何氏內心的深處,她選擇相信張和成,相信他不會做出對不起自己的事兒來。
可三人成虎,說這種話的人多了,她堅持的信念就忍不住動搖了。
這也是她對阮妍一直親近不起來的根源所在。
但阮妍與何氏一起生活了十年,要說一點感情都沒,那絕對不可能的。
不管阮妍的真實身份是什麼,要讓何氏現在去加害于她,還是做不到的。
何氏輕輕搖頭,「大嫂,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阿妍不能嫁一個傻子。」
王氏瞪她,「你懂什麼,胡屠戶家家境殷實,她嫁過去也吃不了虧,一個沒爹沒娘的野孩子能嫁人就已經是菩薩保佑,她還想怎樣?
哼,這事就這樣定了,等和成和你大哥他們走了之後,我就讓胡家人來提親,你做下準備。
記住,這事暫時莫對和成提起,爺們得做爺們的事,莫讓他分心。」
三言兩句之後,就將阮妍的親事給定了下來。
想到這,何氏的心像一團亂麻,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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