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兩日的光景,劉大郎便跟著孟洛去了幾處貴府,用古籍換來糧食數車,那些貴府中人雖然是極為不情願,卻也無可奈何,只能給糧打發了,著實擔不起庸俗之名。
只是新安城貴府之間都已听聞,有一河東越郡來的小郎,以破舊的古籍登門換糧,竟然令這「羅郎」的名頭大振,紛紛猜測有這許多家傳古籍談吐樣貌俱是不凡的郎君,只怕也不是什麼尋常人家出身,卻為何毫不顧忌,公然將古籍拿出來換糧。
孟洛卻在此時,吩咐劉大郎不必再收古籍了,也不再登門用古籍換糧。
「姑子,這些人都心甘情願送了糧食出來,為何不再換了?」劉大郎疑惑不解,分明賺了好幾車糧食,怎麼就不換了。
孟洛一笑,撩開車簾望著市坊里喧鬧的情形︰「不可太過貪心,如今不少人都知曉了這換糧之事,再做下去,只怕會惹來麻煩,更何況有這幾車糧已經足夠了。」
劉大郎想了想,倒也是如此,畢竟那些可都是了不得的貴府,若真是不顧名聲追究起來,他們只怕難以善了,何況已經有了好幾車糧食,足夠他們吃用上好一段時候了。
一想到這里,他越發有氣力,將馬車馭得飛快,向著北城而去。
院門一開,幾個僕從忙迎上前來,待孟洛下了馬車,無需吩咐,便跟著劉大郎將車上的糧食搬進庫房里去。
這幾日,孟洛與劉媼從流民之中挑選了幾個老實勤快的人到院子里來,男的跟著劉大郎護院,女的便跟著劉媼收拾伺候,院子里也熱鬧了起來,倒是有模有樣,像是個有家世的郎君所住之地。
看著庫房里已經堆積如同小山一般的糧食,孟洛想了想,忽而與劉大郎道︰「明日去市坊上打听一番,這新安墨硯如今是何等價錢,料來此時應是無人問津了,若是價值低廉,就用兩車糧草換上些來。」
「墨硯?」劉大郎更是糊涂了,這個時候,糧食貴似金,姑子卻要用糧食換些無人要的硯台回來,要那許多硯台又有何用,不能吃也無甚用處,真是叫人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
孟洛見他瞪大眼望著自己,卻是一笑,轉身向外走去︰「你只管照著做便是了,記得挑選一番,越是紋理平整細致的越好。」
新安出好硯,太平之時的新安硯台一方都要花上不少錢才能得之,那時候建康貴府人人都是用的新安硯,不為別的,只為那名氣與風雅。如今戰亂之時,貴府中早已沒有這許多講究,又是糧食貴重,自然硯台也無什麼人問津。
方才自市坊中過時,孟洛分明看到書肆已經閉了門,只有米糧鋪門前擠擠挨挨擁了許多人,等著買上一些糧食度日。
想來用兩車糧怕是能換來許多上好的新安硯來,只是這硯自然不能留在新安城賣,她要讓人將這硯台送去江東越郡,那里遠離建康,必然不曾受到戰亂波及,又是魚米之鄉,用這些上好的新安硯送去那邊富貴之家,換來的糧食,遠遠超過這兩車糧了。
她沒有龐大富庶的家世可依靠,在新安城亦是無人相助,只有用這等取巧之法,設法替自己賺下些錢財,來養活自己與劉媼、劉大郎等人,至少在日後面對世家中人的逼迫之時,能夠有條退路。
「 ……」有人敲響孟洛宅院的門。
僕從打開一道門縫,探出頭來看向外邊,不住地打量著問道︰「何人敲門?」這宅院外流民甚多,好幾次都是流民登門討要吃食,僕從們也都學的小心起來。
只是門前卻是立著一位衣著干淨得體的小僮,笑眯眯地捧著一張灑金宣花帖,向看門的僕從欠身道︰「請問此處是河東越郡羅郎的宅院麼?」
僕從愣了愣︰「我家郎君的確姓羅,請問有何事?」孟洛早就吩咐過這些院中下人,對外稱自己姓羅,來自河東越郡。
那小僮躬身奉上手中的宣花帖,道︰「小的奉我家郎君之命,送上帖子,請羅郎明日至清江樓赴宴,郎君有言,席上自有美酒佳肴,無需再用古籍來換。」說罷,笑著又是一個欠身,轉身而去。
僕從愣愣看著手里蝶子,卻是不明白所說何意,只得閉上門,快快報送進去。
孟洛低頭看了看那手里蝶子,卻是王家二郎王亦風送來的,帖子上洋洋灑灑寫著︰清江樓上臨風把酒,自在暢飲,聞听河東羅郎,慕名獻寶,甚有古風,特邀一見,還望不失此約。
又是世家中人,孟洛沉沉合上帖子,嘆了口氣,他們已經打听到了這里,想來是因為這幾日用古籍換糧惹得他們起了興趣,才會如同逗趣一般,派了帖子與自己,邀請去清江樓宴會。
若是她所料不差,只怕桓宣、何瑋等人都是會去的,如此一來,她卻如何能夠露面!
可若是不去,只怕他們罷休,這宅院他們已是知道了,若是讓那些換糧的貴府知道自己在這里,那麼新安怕也是待不下去了!她的苦心打算也便再無用處,依舊只能落荒而逃?
她思量許久,忽然冷笑一聲,去便去,她亦是堂堂正正之人,豈能由著人逼到跟前來,便叫他們見一見這位河東越郡的「羅家郎君」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