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大的主帳內,拓跋烈已經換上一身銀白甲冑,負著手立在案幾前,臉色凝重望著案幾上攤開的北魏西北邊境輿圖,那上面圈圈點點標明了羯胡與北魏的分兵情勢,他身後的諸多將領屏氣凝神,等候著問話。
拓跋烈指著輿圖正中︰「盛樂現在情形如何?」
一旁那高壯男子忙上前回道︰「盛樂被攻陷已有五日,羯胡人出兵五萬,但已是天寒雪深,趕不及救援,便是離盛寧最近的駐軍趕去,也要花上兩日,且只有三萬人。」
拓跋烈眉頭皺的越發緊了,盛樂難救,盛樂卻不得不救,盛樂雖是邊陲小城,只得數萬百姓,方圓不過十里,但卻是西北與羯地接壤之處的重鎮,盛樂之外,北魏數百里疆域沒有一城,無處駐軍供給,只有依靠盛樂這咽喉之地,否則只怕羯胡人借著盛樂便可長驅直入北魏疆域。
他直起身子來,吐出一口溫熱的氣︰「幽州即刻整兵八萬,前往盛樂,擊退羯胡兵馬,奪回盛樂。」
眾位將領雖然知道此去營救盛樂勢在必行,卻不想拓跋烈之命如此急促,他才自平城趕到幽州,便要整兵前往盛樂,如今外邊已是霜雪漫天,路凍難行,趕去盛樂只怕要連夜行軍,實在是艱難。
高壯男子有幾分忐忑,上前抱拳道︰「主公,不如明日再動身,你才自平城來,太過辛勞……」
拓跋烈抬起頭望著他,淡淡道︰「羯胡人只怕不肯等這一夜……」
若是羯胡人真得以盛樂為駐地,奔襲北魏,那臨近盛樂的那三萬駐軍亦是危在旦夕,有覆滅之危!
高壯男子臉色一變,不敢再勸,惶恐恭敬地應道︰「是。這就去整軍听候主公吩咐。」
待到諸位將領出了主帳,拓跋烈這才望向一直立在一旁的孟洛,嘆了口氣道︰「阿洛,我這便要領兵馳援盛樂,只怕你不便相隨,會命蘇全將你安置在大營中。」
孟洛卻是抬起頭,目光清澈如水望著她︰「郎主為何不帶洛一道趕去盛樂?」
拓跋烈一愣,搖搖頭道︰「此次馳援盛樂實在是情勢所迫,西北已是霜天雪地,道路難行。羯胡人已經攻陷盛樂數日,補給充足,而援兵卻是路遠迢迢趕去。想要擊退只怕很是艱難,你……留在這幽州大營更為妥當。」
孟洛卻是上前一步拜下︰「郎主既然命洛貼身相隨,豈能因為一時安危留洛在幽州,獨自前往盛樂苦戰,洛是郎主謀士門客。便不敢求苟全,願隨郎主同往盛樂。」
拓跋烈一時說不出話來,只是望著眼前作侍從男子打扮的孟洛,她竟然要隨他去盛樂,明知此戰艱難亦是要跟隨前往,不顧生死!
許久。他才道︰「阿洛不必如此,此去盛樂雖然艱難,卻仍是在我預料之中。羯胡人雖然驍勇,但盛樂畢竟是魏境,勝敗早定。」他仍然不肯應承,不想讓她隨自己赴險。
孟洛望著他淡然從容︰「既然如此,郎主何不帶洛同去?」
拓跋烈不由地一噎。長長嘆了口氣,道︰「我會命人與一套輕便甲冑與你。」這便是答應了。
孟洛臉上露出喜色。笑著應下。
只是找遍整個大營也沒能找到瘦小到適合孟洛的甲冑,只好命人將男子甲冑歇下小半幅,這才能夠給孟洛穿上。
去盛樂自然不能帶著馬車同去,孟洛便也隨著拓跋烈與大軍一道騎著馬夜馳。
一直到路上,孟洛才知道先前在南晉假裝拓跋烈的那個高高壯壯的男子叫作蘇全,卻是拓跋烈麾下副將,深得他信任。
蘇全與先前在南晉表露出來的性子也大為不同,他騎著馬向著孟洛咧開嘴笑著︰「洛郎真是叫某刮目相看了!竟然跟著主公來了幽州,還要去盛樂。」
孟洛卻是輕輕一笑︰「蘇將軍也叫洛刮目相看了,昔日那般竟然令得南晉一眾貴人都以為蘇將軍便是三皇子。」
蘇全干笑兩聲,模了模鼻子︰「那不是……那不是照著主公之命,不得已而為之,洛郎切莫再提了。」
孟洛不禁笑道︰「蘇將軍莫要在意,洛只是驚訝將軍竟然還有這等城府,竟然完全瞧不出破綻來。」
蘇全瞥了一眼前面騎著馬的拓跋烈,低低聲道︰「主公日日在帳中教我說話行事,不過端著皇子的架子著實辛苦,連說話做事都要仔細思量,哪里有現在這般自在痛快!」
孟洛險些笑出聲來,忙咳了一聲,強壓住笑意,但還是驚動了前面的拓跋烈,他回過頭掃了一眼蘇全與孟洛二人,目光雖然平淡卻帶著淡淡的威壓,唬地蘇全忙拉了拉韁繩,與孟洛隔開一丈遠,故作正經地望著前方,一副慷慨就義的模樣。
看著他們,孟洛更是覺得好笑,看來拓跋烈在他們心中極有威信,連高大爽直的蘇全都十分遵從臣服于他。
只是瞅著拓跋烈不注意,蘇全依舊湊了過來,好奇地問道︰「在南晉之時,某便覺著洛……郎是個膽大之人,對上南晉太子與那些個世家人竟然毫不畏死,今日看來果然不假,洛郎便真的毫不在意生死麼?竟然肯隨主公前去盛樂,你可知道此去是要與羯胡人開戰,並非和談!」
孟洛不曾瞧見蘇全問了這句話後,前面騎著馬的拓跋烈身子亦是一僵,直起身子來,似乎正在听著這邊的對話。
她只是微微笑著,攥緊了手里的韁繩,努力將顛簸得酸痛的腰直起來,道︰「人皆俱死,洛自然亦是如此。只是洛卻以為,世間之事許多遠勝生死,便是死亦不可求苟全。」
她抬眼望向前面的拓跋烈︰「譬如君等不懼生死馳援盛樂,與羯胡一戰,譬如洛知艱難亦要相隨。」
譬如她絕不願意為人姬妾,成為玩物,這是她無法苟全之事!
蘇全听著她的話,臉上肅然起敬,望著孟洛的目光多了幾分尊敬,而前面的拓跋烈卻是身子一動,終究沒有回過頭來。
只是這樣晝夜馳援著實太過辛苦,且北地的夜冰冷難耐,走上一兩個時辰就要休息上好一會,拓跋烈雖然心急如焚,但仍然是命大軍駐扎下來,待天亮再走。
營地前燃起一堆堆熊熊的篝火,照得通明如白日,不少兵士都靠在火邊取暖,一路奔馳人困馬乏。
大帳中,拓跋烈坐在油燈前看著輿圖,思量著路程與羯胡人的行軍路徑。
孟洛被留在帳中歇息了,因為是臨時扎營,故而只有拓跋烈有一處單獨帳房,孟洛自然不能與軍士同住,只好留在營帳中與拓跋烈單獨相對。
她替拓跋烈鋪開榻褥,低聲道︰「郎主,早些歇息吧,明日天亮便要出發。」
拓跋烈身形未動,依舊仔細看著手中的輿圖,卻是開口道︰「阿洛歇下吧,我晚些再睡。」
孟洛只得應著,在角落里鋪開榻褥和衣躺下,卻是無法合眼,她側身朝著帳壁,隔著厚厚的氈帳,都能夠听到帳房外呼號的北風,還有絲絲冷意沁入來,她身後就是拓跋烈穩健的身影,從未想過會這般親近獨處,讓她的神思有些恍惚,只覺得如同在夢中一般。
四下里萬籟俱寂,只有帳房外的北風還有帳房里拓跋烈間或翻看戰報的輕輕的細碎之聲,孟洛慢慢合上了眼,安穩地睡了,他在這里便是安穩的。
她的唇角不覺微微翹起,就這樣睡去了。
天亮似乎是一眨眼的事,孟洛被帳房外的人聲吵醒了,她睜開眼,已經見微光透過帳房的簾子照了進來,忙起身來,卻見拓跋烈倚在案幾邊闔眼睡著,並不曾躺下歇息,而那先前替他鋪好的皮褥早已蓋在她身上了。
她愣愣望著案幾邊的那個人,一時心中似是甜蜜又似是酸楚,卻是無法表達出來,只能慢慢起身來,取過一旁的大氅輕輕替他披在身上。
只是這樣輕微的舉動,還是驚醒了拓跋烈,他迷蒙地睜開眼,看見孟洛時候卻是有片刻失神,才道︰「到時辰了麼?」
孟洛低聲回道︰「已經天亮了。」
拓跋烈倏然站起身來,點頭︰「該動身了,趕去盛樂不容耽擱。」他大步出帳去吩咐大軍收拾啟程。
大軍拔營又一次出發,向著盛樂飛馳而去。
孟洛騎在馬上,望著前面一夜不怎麼合眼的拓跋烈,他臉色有幾分憔悴,卻是越發顯得剛毅,身姿依舊沉穩如山,一雙眼盯著前方,神色鄭重,目光里卻是有著擔憂和焦急,看來這一戰十分艱難!
--------------
豆沙包子先來認個錯,昨天晚上糊涂的包子發布的時候,把個錯誤章節發布了出來,那是寫了一半的章節,結果到今天中午才發現,可是發布的章節不能撤回,只好重新補了點字上去,但是點數還是收的一樣的,大家莫怪,今晚還有一更,豆沙包子錯了,願意接受批評願意挨打,嗚嗚嗚嗚。這幾天年底了,忙的雞飛狗跳的,實在是沒法雙更,不是全職的寫手,還請大家多多包涵,多多體諒,盡量多更,謝謝大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