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要臉方能無敵,蘇意覺得梁晶晶實在突破高度了。她氣得肚子疼,像刀絞一樣。她甚至後悔剛才沒下車當眾抽她兩巴掌。
蘇意在家附近的河岸下了車。夜半的熱風吹得蘇意渾身黏糊,她抬手擦了把耳邊因為肚子疼而冒出的汗珠,轉頭去了對街的藥房買了盒止痛藥,黎勿不喜歡她動輒就吃止痛藥,可她真的痛得受不了,從藥店出來就著礦泉水吃了一粒。
藥效不是立刻能發作,蘇意捂著肚子蹲在路邊伏下來,路過的人見到她披頭散發,腿上黑絲襪勾出幾道闊口,以為她遇壞人了,還上來關心她要不要替她報警。蘇意解釋兩次覺得煩,終于決定回家。
從藥房回家要爬一條長長的樓梯。蘇意最討厭爬樓梯,她讀書的時候連跑個步也不願意更何況是幾十級的階梯,如果黎勿在的話,蘇意肯定二話不說要他背她回家,黎勿就是個m體質,每次心甘情願一句怨言都沒有。
蘇意抬頭,昏暗的路燈下,長樓梯的盡頭隱匿在黑暗中,看不到終點。
搭上扶手,她一步一步往上走,上了一半,還有漫長的另一半,不是每段難行的路都會有人陪她走,黎勿說會陪她走,可現在還不是她一個人獨自走。直到踏上最後一級,本該陪她走這段路,此刻卻跟著別的女人吃香喝辣的那個人終于打電話過來。
「蘇蘇,你上哪去了?」
爬了八十多級樓梯,蘇意幾乎累成狗了,喘著氣說︰「在回家……哦!我不過去了。」
黎勿不解,追問她原因,蘇意告訴他親戚到了,黎勿隱約听到她喘息聲,問︰「你又去買止痛藥了?」
家附近唯一一家藥房就在長樓梯下去右拐,黎勿一猜就猜中了。蘇意都能想象到他現在肯定皺著兩條粗黑的眉毛一臉不滿意。
黎勿在電話里教育她止痛藥吃多對身體不好,blabla嗦一大輪蘇意實在受不了,隨口敷衍兩句把電話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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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道的燈前兩天燒了,蘇意模索了好一會才將鑰匙□□鎖孔里,只扭了小半圈鎖就開了,黎勿是最後一個出門的,他又忘了把門鎖好才走。
昨晚剛把房子收拾好,不過才一天又開始亂了,門關放鞋子的地方都慘不忍睹了。蘇意俯身將鞋子一雙一雙放回鞋櫃里。
蘇意沒開燈,像以前等黎勿回來一樣一個人靜靜坐在客廳,外頭燈光順著小陽台爬進來,洋洋灑灑像是破碎的玻璃片折射出微弱的光芒。電視在播新一季的爸爸去哪兒,黎勿最愛看,從第一季開始追到第二季,一邊看一邊幻想以後自己有小朋友的日子。相反蘇意感覺一般,她不喜歡小朋友,又吵又麻煩,責任又大。
抬頭,牆角那塊發潮的石灰終于掉了下來露出底下灰色的一層,搬進來之前房東太太已經重新刷過一遍房子,可老房子就是這樣,樓上一漏水樓下的天花板就遭殃。蘇意讓黎勿修一修,可他每次答應了以後就沒了回事,她發脾氣,他就嬉皮笑臉耍無賴……
從c城來到這里,蘇意和黎勿就一直住在這房子里,他們在這里爭吵過,歡樂過,也曾經迷茫過。小小的房間承載著兩人大大的夢想,可惜一個分岔口,兩人的軌跡漸漸偏離,蘇意覺得黎勿離自己越來越遠,已不是伸手就能觸及的距離。蘇意以為不在意就會沒事,可其實很多事情就像那發潮的牆角一樣,時機成熟時自然而然就會月兌落,露出最真實的一層。
蘇意掏出手機給遠在帝都的余大姐打電話,此時此刻她亟需有人支持她的想法,可余苒一听她說完,百年難得一遇得站在黎勿那邊,第一句沖她破口大罵,「不結婚?!蘇意!你瘋啦!」
「我以前怎麼沒多覺得你這麼認同黎勿。」蘇意實話實說。
「我吐槽歸吐槽,可打心底里還是希望你倆會好。」余苒打擊黎勿這麼多年,蘇意還是堅定如一,這次突然和她說不想結婚了,余苒多少嗅到些不尋常,她關心她,「蘇意,你告訴我,你是不是受刺激了?是不是妖晶耍陰招?你別怕,我現在買機票立刻回來給你去復仇去!」
閨蜜多好,還能兼職黑/社會幫她出頭。蘇意笑,「你還是留在北京陪你那見不得光的男朋友吧,以後你跟他真成事了,我怕他記仇,反過來嫌我不通氣。」听筒里一陣陣聒噪的嗓音,蘇意仰躺在沙發上盯住天花板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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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勿到底還是沒跟著梁晶晶去下一場余慶節目,回到家的時候,蘇意已經睡了。他小心翼翼推開臥室門進去,剛走到床邊好像踢到了東西,他伸手模了把,是行李箱。黎勿沒放心上,躡手躡腳爬上床,適應了黑暗後眼楮還能看到東西,蘇意側躺背對他,黎勿想著她能睡過去了那肚子應該不疼了。
其實黎勿進屋的時候蘇意就醒過來了。房子小,隔音又不好,丁點聲音全屋子都听得到。蘇意沒出聲,听著他窸窸窣窣換衣服洗澡,掀開被子爬上來躺在她身邊,他輕手輕腳湊過來把手搭在她腰上。黎勿以為她睡著,在她後腦勺的頭發上吻了一把,小小聲在她耳邊說了句話,蘇意一字不漏听在耳里,他說,黎太太,晚安。
蘇意沉默,不一會身後的人已經沉沉睡過去,可蘇意盯住矮櫃上兩人的合照久久不能入眠。直到天半亮不亮,黎勿搭在她腰間的手早已放開。蘇意稍稍回頭,望住他側臉半晌才靜悄悄起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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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勿睡得沉,昨晚又喝了酒,一夜美夢睡得極好。就在他吧唧吧唧留著口水睡得□□的時候,一股斷續的拉扯將他從睡夢中驚醒,幽幽地睜開惺松睡眼,穿戴整齊的蘇意正站在床邊,視線一瞬不瞬定在他身上。
黎勿還沒完全睡醒,翻個身閉著眼聲音像老鼠一樣小小的問道,「怎麼了,蘇蘇?」
「我們分手吧。」
就在黎勿幾乎又睡過去的一剎,一道冷清的聲音飄進他的耳膜,黎勿愣了許久沒說話,他以為自己听錯,不想蘇意又重復一遍,這回黎勿終于听清了。
蘇意一字一頓大聲說︰「我說,我、們、分、手、吧。」
見他默不作聲,蘇意也不管了,自顧自交代起來,「我們爸媽付了首期的房子就退了它,你爸媽那份少了的我補回去。」
「我不要退。」始終不肯轉身的黎勿突然鬧脾氣起來,蘇意也順他意思,「如果你不想退也可以,你就把我爸媽付的那份子錢填上就行了。」
「我不要填。」黎勿不配合,對話沒法繼續。
蘇意听他一口一個不要也來氣了,「你這個不要那個不要,那你想要什麼!」
床上的人突然扎起來坐直,頂著個亂糟糟的發型鄭重其事說︰「我不要分手。」
「沒可能!」蘇意斬釘截鐵斷了他的想法。
兩人各執己見互不相讓。一大早聊這話題黎勿整個人也蒙了,昨晚還好好的,再過一個星期就拍婚紗照了,她今天就和他說分手,這鬧哪樣呢!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黎勿怒了,「你說要分手總有個理由吧!」
蘇意撇過臉,氣死人不償命的語氣冷冷說道,「沒理由。」
沒理由?!黎勿氣得抓耳撓腮,「沒理由你分什麼手,我都懷疑我是不是還沒醒呢!」
蘇意不想跟他再在這話題上糾纏,拉著昨晚上收拾好的行李箱轉身就走,黎勿氣急敗壞地要扯住她,沒扯成,轉而蹲在地上死死攬住她的行李箱,總之用盡一切手段不讓她走。
「你干嘛呢!」蘇意皺眉,看著他無賴一樣攔著她。
黎勿一向死乞白賴,他沖著干瞪眼的蘇意挑起兩條眉毛︰「即使我和你分手,我自尊也不允許我和你分手!你把事情說出來,大家好商量,真是我做錯了我改!」他義憤填膺,心底里真不願也不能接受突然被提分手這事。
「神經病!」蘇意瞪住他,積壓已久的抱怨終于像崩堤的洪水一涌而上,「黎勿我就最討厭你這幅無賴的德行!你說你改,你哪一次能徹底改。我說過多少次,進屋月兌了鞋子就要放鞋櫃,你看看你什麼時候能做到。我說過髒衣服要丟桶里,你看看你前天穿的今天還扔在地上。我說的每一句你都沒听進去你怎麼改!你最厲害的就是給我嬉皮笑臉,我說認真你就當我開玩笑,你怎麼改!你真要改,幾年前你就改了,不用等到現在!」
蘇意嘆氣,如果他真想改,幾年前他就能改,不用等到現在。說到不一定能做到,能做到的卻未必要說出來。
黎勿被突然發飆的蘇意唬得一怔一愣,摟住行李箱的手不自覺松開,蘇意沒有立刻走,她站在原地望住他許久許久,起伏的情緒漸漸平復,語氣卻依舊淡淡的,黎勿听出里面的失望,還有……心灰意冷。
「黎勿,我受夠替你收拾爛攤子的日子了,你放過我吧。」
甩上門,蘇意帶著行李離開這個她生活了五年的房子。一個人站在樓道里,心里不免一陣戚然。她下樓,和樓下的林太太打了個照面。
「蘇小姐拉著行李箱上哪呢?去旅行呀?」林太太剛買完菜回來,一上樓見到蘇意拉著行李箱走,多口問了一句。
蘇意尷尬笑笑,微不可見地點點頭,徑自拉著行李匆匆忙忙離開。一早叫好的出租車就停在小道上,準備上車,她不住回頭,今年年初和黎勿一起買的大風車還掛在防盜網上,此刻風吹轉個不停。
「小姐,你還上不上車?」出租車里的司機看她動也不動,蘇意沒說話低著頭上車關門。見她遲遲不報地址,司機從後視鏡望去,剛想說話,卻見蘇意眼眶紅了一圈,良久,蘇意才咽了咽氣,報了余苒家的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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