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金陵的賈家族人其實與榮寧二府的關系已經遠了,關系稍近的都死扒著在京城的榮寧後街不肯挪窩。其中以賈三老太爺為尊,他爹與第一代榮國公和寧國公是堂兄,與賈代善賈代化更隔了一層,只是他能活,熬死了二個本事大的堂弟,又不似賈代儒迂腐無用,人會鑽營,在賈家宗族里靠著輩分也算是一號人物。在金陵地界里借著賈家的名號活得極為滋潤,只是今天三老太爺卻不滋潤了,本來躺在榻上好好听新買的二個歌姬唱小曲,卻迎來了黑著臉的賈璉一行。
「璉哥兒!」三老太爺忙爬了起來,他向來看人下碟,一見了京城榮國府正宗的璉二爺臉上慈祥的笑容已經掛上來了。
「三老太爺!」賈璉比他更會變臉,登時長長地哀叫了一聲。
三老太爺怔了怔,實在沒想到一山更比一山高,嘴巴大張連話都說不出,正絞盡腦汁之時,就被賈璉一把抓住,哀聲連連地將二房偷賣祖產的事竹筒倒豆子一般都說了,詳細得三老太爺的臉都綠了,他一點都不想知道得這麼多。
「三老太爺,這該如何是好,店鋪莊子什麼的先不說了,這祭田是咱們全族的依仗,如今卻被賣個精光,將來萬一有個天災*,如何是好?」賈璉卻不容他推辭,將三老太爺的手捏得死緊,眼眶泛紅,哭道。
三老太爺暗自拔了幾次都沒把手□□,對著賈璉差點淚流滿面的樣子,面上也跟著哀戚起來,心里卻想糊他一臉,所謂的最後依仗全族退路他不以為意,一是他從小就看著賈家一步步地升騰,如今榮府的大姑娘都進宮當娘娘了,又在金陵當慣了土皇帝,不覺得賈家會有這麼個萬一,賈璉實在是有些夸大其詞,二是他覺得自己偌大的年紀了,也沒幾年好活了,他死後哪管洪水滔天,不過是他們嫡支之間的爭斗,何苦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殃及他們。
「三老太爺啊,這些東西當初也是托了族里照看,尤其是祭田的收成一成也是歸于族里的,怎麼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沒了。」賈璉仍在那里哀哀叫喚,話卻點在了三老太爺的死穴上。三老太爺頓時有些心虛,老宅里的那位王管家沒少孝敬他,對于老宅生的事他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全當什麼都不知道,如此正好你好我好。但轉念一想,又覺得沒錯,榮寧二府的東西,他這個旁支去折騰反而惹人厭,萬事不管才是最好的。只是看著賈璉盯過來漆黑的眼珠子,臉上的忐忑還是掛了出來。
賈璉心中冷笑,這老東西果然月兌不了干系,但面上卻不顯,依然嘆道︰「這事我也知道與老太爺不相干的,只是總要有個交代,如今我已拿下王四等人,就等著回京一並算清楚。」
「都是一家人,又何必如此,到時想來老太君必有計較。」三老太爺不由得勸道,實在不想這事折騰大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好。
賈璉眼中閃過一道幽光,又哀叫道︰「他王家的人都不給咱們活路了,咱們還坐以待斃,只要這事不查個是非曲直,不有個公道的說法,我就抱著祖宗牌位去撞登聞鼓,倒是天下長眼的人都評評道理。」
這話一出,三老太爺果然嚇到了,忙反拉著賈璉的手不放,臉上真正帶了驚嚇,連連勸道︰「璉哥兒,何至于此,家丑不外揚啊,于你自己也沒有好處。」這事一傳開,不管成不成,賈家的名聲就受損,他也要吃落掛,將來恐怕沒如今這麼舒服了。
「活都活不下去了,還在乎名聲做什麼!」賈璉卻是滿臉堅持,顯然是豁出去了。
「璉哥兒,萬事好商量,總要顧忌娘娘的面子。」三老太爺慌得臉都白了,急忙搬出最後的依仗。
「娘娘也要講理吧,王爺將軍什麼的我認識多了,哪一個不是至情至理的,官司打到哪里我也不會輸了。」賈璉揮揮手,不以為意。
三老太爺見狀卻覺得賈璉恐怕另有依仗,否則不敢如此猖狂,嘆了口氣,只得問道︰「璉哥兒,這事的確不對,你具體有什麼想法。」
「三老太爺,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不到萬不得已我也不會鬧到外面去,先關起門來解決。還得麻煩三老太爺做個見證,到時這祭田拿回來了,五成收入都歸于金陵族里。」賈璉臉色緩了緩,說道。
「五成?」三老太爺的眼頓時瞪大了,終是個重利的人,其他什麼都暫時拋在一邊,眼里心里只有這祭田五成這幾個字了。
「自然,金陵這邊一年到頭辛苦,族人總是同甘共苦相互依仗的。」賈璉點了點頭,兩輩子足以讓他看得明白,賈家的人基本上只要給的銀子多,什麼事都好談,又都是軟腳蝦,威逼幾句都變成泥了。
「璉哥兒,你這話說的才是正理,咱們都是打斷骨頭連著筋啊。」三老太爺嘆道,臉上都開始光了。
賈璉心中鄙視了一番,果然都是要錢不要命的主,但隨即這三老太爺的臉又暗了下來,扭捏道︰「璉兒,這事不是一人說了算的。」
賈璉了然,朝賈薔使了個眼色,賈薔會意,朗聲道︰「太太爺放心,這事我伯父早已托于璉二叔,說是一切都有璉二叔做主。」
「這位是?」三老太爺的眼終于看過來,不由問道。
「這時薔兒,是敷大伯的嫡孫子,跟著珍大哥過活,與蓉兒是一樣的。」賈璉解釋道。
賈薔忙跟著點頭,又正式拜了拜,嘴也甜得很︰「見過三太太爺。」又拿了賈珍的手書出來。
「長得真好啊。」三老太爺心中落定,隨口夸了幾句卻不在心,實在是他們賈家的男女都長得不錯,賈薔只是稍稍拔萃一點,父母又沒了,沒什麼好夸的,更是感慨的卻是賈璉的厲害,連寧國府都能握在手里拿捏,看來那些傳言有誤,對榮國府大房二房要重新評估。
賈薔見狀極有眼色地退到一邊,賈璉又笑道︰「三老太爺德高望重,金陵這邊還要您多費心,都是姓賈的,理當相互扶持。」
「自然應該。」三老太爺一點都不推辭,想著那白花花的銀兩,笑得眼楮都眯成一條縫了。
「不過呢!」在三老太爺心花怒放之時,賈璉卻突然肅起容來,「若是與老宅祖產之事的扯上關系就不好說了。」
「璉兒,這些我都明白,會警告一番。」三老太爺咯 一下,這金陵城里凡是姓賈的,除了幾家特別老實無用的,哪個沒收過那王四的好處,更有走得近的,甚至與王四連成一氣,其中就有他一個兒子,這些人若是賈璉都追究了,他成光桿司令了,自身都難保,只能先下手勸道。
「人情往來的,我也知道,差不多過得去的我也就睜只眼閉只眼的,但是若是再有下次我不客氣了。」賈璉嘆了嘆,又看向賈薔,「薔兒,珍大哥來時怎麼說來著。」
「若有再犯,就逐出宗族!」說到這個,賈薔的笑臉也沒了,板著臉高聲重復了一遍,倒帶了些肅殺之氣。
三老太爺頓時一哆嗦,臉又苦了︰「何至于此啊!」雖然近年來寧國府不似榮國府顯赫,賈珍也顯得窩囊,但他到底是族長,若是他真下手了,他們這些旁支也對峙不起來,一個人依仗的就是一個姓,逐出宗族還能怎麼活,心又沉了沉。
「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我還听聞金陵城里賈家人常常倚仗權勢為非作歹的,老太爺很該管一管,不然秋收算賬就不好了。」賈璉卻又加上一句,听得三老太爺寒氣從腳底板透上來,唯有想想那祭田的收成,心才又活了過來,忙回道︰「璉兒放心,這事我記在心里,一定約束族人的。」
賈璉這才臉上帶了笑意,又向賈芸帶了使了個眼色,賈芸迅速地遞上了紙筆︰「三老太爺,也請您幫個忙,將祖產的事寫一寫。」
「這不用了吧。」三老太爺雖懼怕賈璉的手段,卻還是打著牆頭草的主意,看著這紙筆如同看著千斤墜一般。
賈璉卻只看著他,不作聲,三老太爺被看得心虛,卻又抱著僥幸冒著汗堅持著。
這時李貴幾個壯漢卻壓著幾個癱成一團的人進來,三老太爺一看,卻是幾個走得近的族人,他的兒子正在其中,只听李貴回稟︰「二爺,都招了,與王四是一伙的。」
「哎,是送官府呢,還是逐出宗族,說起來都是一個姓的,遠近都是親戚,我真是不忍心啊!」賈璉老神在在地看向三老太爺。
三老太爺的腿真的軟了,慌得冷汗直流,再不敢有其他想法,忙接過賈芸手里的紙筆,幾乎一氣呵成。
「老太爺啊,大家都是親戚,相安無事不惹事生非的話,我也意給您面子,不然的話,這天災*多了,像上回我去趟揚州,偏偏就踫上了天災,一船的人都淹死了。」賈璉一面接過證明一面嘆氣。
「璉兒,你萬事放心!」三老太爺的臉已經煞白煞白的,就連銀兩都無法拯救他了,只有徹底服軟。
待出了三老太爺的家門,賈薔不免問道︰「璉二叔,最壞的就是他了,何必給這麼大的臉面。」賈芸聞言也看了過來。
「薔兒,還有芸兒,你們要記得,有些人,比如那些奴才,是以隨咱們處置,生死都捏在咱們手里,只要注意別著了道就成。有些人,卻不能,比如這三老太爺,輩分高,如今也就老太太和那四老太爺賈代儒是同一輩了,雖沒什麼實力,但到底是長輩,若是弄個不好,傳出不好的名聲來,被人利用,卻都是咱們的事了。」賈璉到底有兩輩子的積累,又得林如海點撥,就算是每天困得要死也看幾眼書,如今正認真看三國傳,倒真琢磨出一點東西,起碼知道有時候名聲挺重要,裝樣子也挺重要,至于威逼利誘那套更是上輩子做熟的了。
听賈璉說起來一套一套的,又那麼有道理,賈薔並賈芸越崇敬,心里都下定了決心,死跟璉二叔到底。
「不過也不能讓他們以為咱們是雷聲大雨點小,找那與二房最緊密的一家,當然最好是草字輩的,直接劃了名字,總要來次殺雞儆猴。」賈璉卻又冷聲道,「薔兒,你與珍大哥寫封信說一聲。」
「好咧!」賈薔的臉頓時笑得燦爛,突然又想到賈瑞一事,後面連著輩分高的賈代儒,不由得心惴惴的。
賈璉卻沒注意,解決了一樁事,心里也輕松起來,指著前方招搖的旗子︰「前面正好有酒樓,咱們好好吃一頓。」
作者有話要說︰祝大家節日快,七天的假期使勁high吧!!如果祖國母親生日能過兩次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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