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眼的日光下,巨蛇雙爪搭在木排上,眯縫著寒光閃爍的雙眼,冷冰冰的看著小小的木排上的人們,仿佛看著一群死人一般。
突然間,它猛然抬起頭顱,好像一條受傷的野獸般向天昂揚嘶鳴,發出一聲雷鳴般的巨吼,當真驚天動地。
眾人耳朵被震得嗡嗡直響,不禁都雙目圓睜,心髒劇烈跳動起來,當下死死朝那巨蛇身上看去,只見它挺立的前半身此時約有七八丈高,,兩只帶血的前爪緩緩的律動著,而周身鱗片也隨之不斷微微闔張,一片片在日光下閃爍耀目,仿佛伴隨著身體呼吸一般。
它的前半身已經搭在了木排上面,使木排微微的傾斜了過去,海浪打到漁民們的膝蓋上時,他們卻完全忘記了寒冷。
「滾!」
伴隨著一聲怒吼,素來不愛吭聲的雷恩率先出手,他抓起魚叉,狠狠地對著那個如山般的頭顱投擲了過去。
那魚叉準確的刺在了巨獸的頭上,在鱗片上劃出一道淺淺的痕跡,可巨蛇絲毫未動,它冷冷的吐著粗大的信子,目光仿佛冰寒一般冷峻,雙爪垂在了木排之上。
雷恩只覺得雙腿開始顫抖了起來,他知道,在這種巨獸面前,像他這樣的人類絲毫沒有反擊之力,怪物在一瞬間,就能將他們的木排撕碎。
林石跳回大木排,踉蹌了幾步,勉強站穩了身形,雙手持著手杖再向前一推,澎湃的力量夾帶著風聲,一道氣浪朝著巨蛇滾滾而去。
巨蛇微微轉過頭,張著血盆大口,朝著他嘶吼而來。
幾乎所有的水手都瞬間覺醒了過來,他們慌亂的抓起魚叉,長矛,朝著巨蛇射去,可是林石的身軀卻越來越向後移動,伴隨著洶涌的海浪,整個木排都在漸漸的下沉……
在遠方,一個老人此時早已收起魚竿,自礁石上矯健的跳下,足踏海浪,幾乎如同一道白線般穿梭而去。
楚閑緊緊的皺起眉頭,他須發飛揚,焦急的看著前方的鯤魚泛起了白色的肚皮,而九歧卻轉而攻向了木排,他痛苦的搖了搖頭︰「完了,趕不上了。」
一次,兩次,林石凝聚了全身的真氣,一次次阻止著巨蛇的前進,而對手似乎好整以暇,只是伴隨著每一次氣浪的翻滾,微微向後退了幾分,戲弄般的著看著他。
突然間,林石長老只覺得眼前一片漆黑,彌漫著力量的手杖「砰」一聲粉碎開來。
「完了……」
當他仰躺在木排上,被冰冷的海水所包圍的時候,心中充滿了絕望。
「完了……」
木排上幾乎所有的人都放下了手中的魚叉,臉色死灰,面對這樣的洪荒巨獸,他們幾乎毫無力氣反抗,只有死路一條。
「完了,漁友們,如果我能早點……」
「滄海客」楚閑看著遠方的情景,痛苦的閉上眼楮,側過頭,箭一般的向前飛奔,在他的足下,掠起了無數波浪的飛沫。
正當這時,他突然听見一陣如同疾風驟雨般的怒吼聲響了起來。那聲音如同雷霆的咆哮一般傾瀉而出,又如同奔騰轟鳴的擂鼓之聲,厚重而又清脆,與他听過的任何聲音都不一樣。
那聲音嘶吼著,如憤怒的雷鳴,如狂風中的波浪,密集的讓人喘不過氣來,即使在遼闊的海面上,也久久回蕩著。
可怕的聲音在大海之上,回蕩激鳴,巨蛇隨之漸漸蜷縮了起來……
聲音終于停歇了下來,周圍似乎一片寂靜,萊山走上前兩步,將林石長老攙扶了起來,林石顫巍巍站起身,抬眼看到,那名被他救上來的奇怪少年,此時正站在場中,手中拿著那塊奇怪的鐵器,從衣袋里嫻熟的掏出一塊東西,安裝在上面,然後那傾瀉著憤怒的火焰,再一次怒吼了起來。
陳浩然平端著沖鋒槍,右手死命的扣住扳機,左手托住槍身,將每一顆子彈,都射向了那條巨蛇的身體里。
他知道這與父親的教導大相徑庭,一個老兵絕不會在這個時候打光彈匣里所有的子彈,甚至他自己,從開始用槍的日子,也沒有這樣瘋狂的開過槍。
但是他現在卻異常的清醒,因為一切都無所謂了,反正……
應該是回不去了。
伴隨著硝煙的彌漫,黑色的火焰,如同閃電的箭光,從槍口中不斷噴射出死亡的氣息。
盡管他早已被槍油的煙燻出了眼淚,但他卻依舊睜大著眼楮,便是連一眼都沒有眨一下。
肋骨被抵得隱隱生疼,他就將槍身抵住肩膀,身體向前微傾,一個又一個彈匣,每一發子彈打在巨蛇的身體上,鱗片和血肉都被震得飛起老高,在巨蛇的身上形成了瘋狂閃爍的粉紅色的光幕,那是血肉形成的煙霧和碎末。
還剩下最後一個彈夾,陳浩然終于停頓了下來,他喘了一口氣,揉了揉生疼的肩膀,開始用瞄準鏡定點連續擊發。
一槍,兩槍,三槍……
九槍過後,他听到了清脆的 嚓聲,那條蛇的脊梁終于被他打斷了。
汩汩的鮮血流出,那巨獸張著口,仿佛錯愕的看著眼前的人類,它垂著頭,但卻並未完全倒下,只是身軀僵直了起來,但伴隨著身上千瘡百孔的孔洞,它的神情,漸漸萎靡了起來。
它曾一次次的向沖擊過去,想要一口咬掉那個噴射著死亡與火光的怪物,可是任憑它如何努力,那疼痛卻也難以將它充滿荒莽力量的頭顱向前推進一步。
陳浩然放下槍,喘了幾口氣,他四下望了望,看著眼前的藍天,大海,荒莽的巨獸,和不知所措的人們。
就在那一刻,他仿佛預見到了自己的命運。
「斬!」一襲白影經天而降,九歧碩大的頭顱瞬間而飛,鮮血飛空,落入汪洋之中,霎時間海水之中,登時殷紅一片,隨後逐漸化為如墨的漆黑。
「去!」滄海客手中的魚竿化作一道金色的影子,他接連揮舞幾下,將大蛇的尸體掃入了大海之中。
龐大的蛇身漸漸墜入海底,木排上的人,誰也沒有說話,年輕的雷安用敬畏的眼楮,看著面前的滄海客大師,還有陳浩然。
好半天,萊山拍了拍怔怔發愣的陳浩然的肩膀,招呼人手道︰「他的傷還沒有好利索,帶他下去休息。」
直到陳浩然被攙扶著走開,他才轉頭拱手道︰「楚閑大師。」
楚閑擺了擺手,收起手中金色的魚竿,從懷中掏出一包藥粉,倒落在海水之中。
‘九歧的血液奇毒無比,如果不能及時化解,這一片的漁產,幾年內可就要遭殃了。」
眾人向水中看去,但見藥粉到處,猶如暖爐烤雪,漆黑的海水瞬間化為原來的幽藍。
「足足有四百年沒有出現過了,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林石長老盤膝坐在地上,撫著胸口,看著大海疑惑的說道。
楚閑顰著眉頭,捋了捋胡須,微微晃動了一下腦袋︰「說實話,我不知道。」
三人對視了半晌,都搖了搖頭,久久不語,楚閑用右手敲著腦袋,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但他望向大海,隨後卻笑道,「不過至少,這一次你們有了不錯的收成。」
隨著九歧的死,先前布下的大網早已破裂,不過在水面上,甲板上,卻到處都飄蕩著震暈的魚兒。
雷安拉開兩眼發直的陳浩然的衣服,只見他肩膀之上,盡是一片淤青。他的哥哥雷恩將藥酒灑在他的身上,雷安立刻抓起一塊干淨的毛巾,使勁的揉搓著。
雷恩蹲了下來,拎起了陳浩然手邊的沖鋒槍,用手掂了掂。
「這東西對他這個年紀來說太重了。」
雷安先是看向繃緊了身子的陳浩然,然後便將目光轉向海面,有人拉起殘網,只見金光燦燦的魚填滿了整張網,金色、白色、綠色的都有,甚至還有長著八只眼楮的大烏賊,玳瑁龜,巨大的海鰻,以及不怎麼好吃的鯊魚。
漁民們張起風帆,開動木排,將漁獲從網里倒出來,甲板上立刻鋪滿了光燦燦的海洋生物。
「沒想到有這麼多魚……」雷安驚訝的說道,他回頭看了一眼緊閉雙眼的陳浩然,盡管有清涼海風的吹拂,但後者的臉上和頭頸,依舊淌滿了汗水。
三天之後,陳浩然再一次看見了陸地,這是一片世外桃源般的美景,鳥語花香,花木繁盛,一座座房舍掩映其中。
空氣中,仿佛都能聞到那股甜香的氣息,有無數黑頭發黑眼楮的人們,相互打著招呼,在其中勞作,玩耍。
一片粉紅色的花瓣慢慢飄落到了他的眼前,陳浩然盯著它,心中若有所思。
「好了。」萊山大叔拍了拍他的肩膀,「孩子,我們到家了。」
陳浩然沒有吭聲,他看著那些悠閑的人們,都扎堆的坐在樹下,高談闊論,飲酒取樂,花樹的海洋上,黃蜂,飛蛾,小鳥,都和諧的共存著。
他只覺得這一切都顯得那麼虛幻,那麼的不現實,仿佛這幾天的經歷,那大海、狂風、巨蛇,和眼前的美景,都是一個長久的夢境一般。
萊山大叔的老伴親切的拉住他的胳膊,帶著他回到他新的居所,陳浩然看著那模樣古怪的木質房屋,心中忐忑不定。
這究竟是什麼地方?這絕對不是古代的建築,還有那些人的衣服,他們的寫的字,這到底是什麼地方……
陳浩然只覺得自己幾乎要發狂了。
可是當他一轉頭,看見影壁上刻著一個方方正正的字,那個他再也熟悉不過的字體,他卻忍不住心中一悸。
淚眼模糊中,他看著那個簡陋的,發黃的木板上倒寫的「福」字,走進了他的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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