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章不能動,更不能亂動
「許老師喜歡喝香檳?」看著許老師有些興奮的笑容,楊夏微微嘆了口氣。////
喝香檳,是因為這家國營二食堂里,並沒有其他更好的選擇,白酒,有瓶裝酒和散酒兩種,自己還未成年,肯定不能喝;紅酒,很對不起,雖然這個時代有紅酒賣,但在這家食堂里卻沒有;啤酒,對不起,這個時代的鄉鎮上,絕對沒有,就是縣城里,也很難說有。然後,就剩下一些譬如毛梨酒這類的果酒,以及酒味更淡的香檳了。
「小時候,父親生日,家中賓客很多,大人們喝白酒,我們小孩就喝香檳,但每人限量一小杯,不能多喝。」許懷麗回憶道。
「我在哪本小說中看到,西方人有什麼喜事時,大多開香檳慶祝。」楊夏只是順著說了一句。家中賓客很多,有好多?楊夏很想打听一下,但沒敢問出口。
「來,楊夏,干杯,謝謝你啊。」可是,許懷麗卻沒有接著香檳的話說下去,待菜來了後,許懷麗竟然主動端杯,讓楊夏也頗為驚奇。
「許老師,新年快樂!」
因為是冬天,而楊夏點的兩個主菜更適合趁熱吃,因此,兩人在踫了杯之後,就開始頻頻開動,直到兩份主菜吃得差不多了,節奏才慢下來。
「許老師,我看你用餐時,很淑女呢。」楊夏找了一個由頭說道,當然,這也是他暗中觀察的結果。重生之後,或許與修煉大光明訣有關吧,楊夏的感覺愈來愈靈敏了。
「你年齡小小的,知道啥淑女?」許懷麗丟了一個衛生眼給楊夏。
「哎,一種感覺罷了。」楊夏突然發現,這話他不太適合繼續闡述下去,一來年齡差別大,二來兩人身份不同,再有,這個時代還不允許男女之間開過份的玩笑。
「楊夏,你的理想是什麼?」許懷麗也換了個話題。
「考大學。」楊夏想也沒想,就沖出了三個字。這個問題,並不需要發揮,實話實說就好。
「哪一所大學?」
「上京大學。」
「怎麼不考慮清木?」
「我準備上文科,而上京的文科要強一些。////」
「文科?哦,是了,你是作家呢。」
「那個,其實算不了什麼。」楊夏同樣實話實說,作家,不是楊夏的理想。楊夏選擇文科,說到底是重生者的通病,不想在學校里面多呆,文科,有一個本科文憑就足夠了,如果想做學問,完全可以自學自己研究,但理科卻不行,離開了實驗室,除數學外的其他理工科什麼也做不出來。
「大學畢業,想做什麼工作?」
「想做什麼工作,可能由不得我們選擇吧?」楊夏說的是這時大學生畢業均由國家「包分配」的情況,除非家庭頗有權勢,否則個人的命運早就由組織決定了。
「你只是想一想,而我也只是听一听罷了。」許懷麗堅持道。
「如果只是想一想的話,我最想做的工作是自由職業者。」
「自由職業者?」饒是許懷麗見多識廣,也沒听過這種職業。
「即沒有固定單位的工作,這種職業,目前我們國家還沒有,但是,今天早晨的廣播里不是說了麼,華夏要與‘與各先進強國並駕齊驅’,這麼說起來,這自由職業者以後也會有的。」楊夏只能如此解釋道。
「謝謝你,楊夏,老師今天很高興。」大約下午一點過,兩人的飯局終于結束。
「許老師,不客氣,一頓飯而已,再說,這赤泉鎮也沒什麼好吃的。」楊夏也頗為高興地說道。
楊夏頗為高興,是因為他與許懷麗的關系又進了一步,如果將這關系前後進行一番比較,那此時兩人就是純粹的師生關系,而這次飯局後,便多少有了些私人關系,或私人友誼在內。至于更多的內容,楊夏沒有想。即便是想,也沒有用。
回到學校,楊夏終于找到了向軍方寫報告的感覺,那就是此前的構思是不對的,楊夏一直想以邏輯的或官方公文的格式向軍方反映自己的意見,那其實正是楊夏感覺到有些別扭的原因。
楊夏最正確的態度,應該是以一個少年人的心態來處理這件事,哪怕在報告中可以浮想聯翩,可以見多識廣,但語氣卻只能童聲童氣,在一片清新而童真的語言中,將想要說的問題說清楚。
一個外行看到這個報告,最多以為楊夏是憂國憂民罷了,而只有懂軍事的專家看到之後,才有可能引起重視。
而這個感覺,則與許懷麗很有關系。因為許懷麗是「成人」,楊夏是「學生」或「未成年人」,這就決定了兩人在交往時的態度與禮儀,否則,就是逾禮。所以,楊夏在與許老師的談話中,哪怕內心里花得不行,但語言上態度上卻一直謹守著本份。
假如,楊夏要談一個許老師他們成人的問題,該采取怎樣的態度呢?顯然,裝萌是最好的態度與方式,站在自己的少年人的角度,向許老師「請教」和「匯報」,想必許老師也不會怪自己什麼。
而軍方和官方,自然是「成人」、「大人」,而楊夏自己同樣是「少年學生」;將態度降低一點,並以請教的口氣,或者再加一點擔心的口氣,只要軍方專業人士看到,就很容易受到啟發。
如自己的報告只是到達外行手上,起不到應有的作用,那也只能怪華夏軍人的命不好,而不能由此責怪楊夏。
當然,以這樣的態度寫的報告,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盡可能地隱藏楊夏成人的靈魂。
而思考到這兒的楊夏,也感到非常慶幸。因為此前他發表的詩歌以及散文,更多的只涉及到審美,而不涉及復雜的社會以及人際關系,也即沒暴露他的成人思維模式。
在晚飯前,楊夏對自己就有了一個新的約束,那就是遇事要多想想自己的年齡,多想想這個時代,不可輕易決定,不可輕易表態。
或許有人認為,楊夏此舉也太謹小慎微了吧,只要你不說,誰知道你是重生者啊?
楊夏當然不會說自己是重生者,但這個世界上,並不是你不說就萬事大吉了。人活在世人,必須衣食住行,必須物質利益,因此必然與他人發生矛盾和沖突。譬如楊夏此時每個月四五筆稿費,收入兩三百元,你以為別人不動心?只是,易得龍也好,張勇也好,包括彭衛紅在內的大哥大姐類人物,都在楊夏手上吃了虧,而且是吃了大虧,這才暫時止住了別人的行動罷了。
或許,還有人認為,作為一個重生者,這楊夏也活得太不精彩啦,除了上學讀書和寫作,還是上學讀書和寫作,難道沒其他事兒可做,譬如娛樂什麼的?
沒經歷過這個時代的人,不知這個時代的恐怖。
首先,楊夏的行蹤是被固定了的,即蔡家灣、赤泉鎮、赤泉中學這三個地方可以隨便去,或去別的公社也行,那得有人接待你;但楊夏想去縣城就不行,因為此時一個農民想要進縣城,必須得有大隊出具的進城「證明」才可能寫得到旅館,否則,就只有露宿街頭。如果沒有必須的理由,普通農民一輩子也不要想進一次縣城。
楊夏是學生,應該能去縣城吧?對不起,楊夏也不能,因為這個時代的學校,還沒有發學生證,也即楊夏離開了赤泉區範圍,什麼也不是。當然,以楊夏同校長和老師的良好關系,想要請學校開一個身份證明,也是很容易的。可是,楊夏去縣城干嘛呢?這個時代的縣城,除了縣百貨公司的商品看起來要豐富一些,其他的與鄉場相比,沒什麼不同。
當然,縣城里有公園,有電影院,不過,見慣了後世發達景象的楊夏,怎麼可能對此時的小公園感興趣呢?
大集體時代,所有人都被固定在一個很小的環境里,農民被固定在土地上,學生被固定在學校里,城里人被固定在工廠或單位里,待業青年被固定在街道或小區里,如果離開了原來的區域,就會被稱為「流民」,將受到政府的「遣返」。
楊夏如果不讀高中,平時想要上一趟赤泉鎮,得向生產隊長請假;如果想進縣城,就得向大隊長請假開證明了;如果要出遠門,譬如出縣出省,就得到公社出具手續。
千萬不要以為像後世那樣,請假一請就準。
如果你在生產隊表現很差,不愛勞動,生產隊長一個月里最多允許你上一次場鎮;如果想進縣城,對不起,你什麼理由,有親戚在縣城?有家人在縣城?沒,我只是想去購物呢……購物?你購什麼物,你有多少錢?有什麼東西不可以在公社買?說不出個正當理由,就不要想出門。
至于離開/縣域,除非是上面的任務,譬如搞水利大會戰,或其他政治任務,否則,農民根本沒任何理由離開/縣境。去省城看病?不可能,省里的大醫院怎麼可能收治一個農民?即便有錢,也不行,因為在大醫院看病是要講級別的。
有親戚在省城,親戚叫我去省城過春節?好吧,你說說,你家什麼親戚,在省城是干什麼的,他請你去,有什麼證據?這時,即便是你最私密的信件,也得交給大隊和公社的領導「審查」,否則,你根本就出不了門。
惟有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的實行,華夏農民才獲得了數千年來想也不敢想的自在與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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