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7章生產隊殺年豬
與東溝大隊郭海等人一席談,楊夏的態度是隨意而真誠的。////隨意,是指順其自然,該說的,適合說的,都說了,有些東西,也許更適合東溝這樣的農村,但楊夏並沒有講,因為時機還不到。說真誠,是因為東溝畢竟是楊夏的家鄉,如果有可能,楊夏也希望東溝能夠變得更加富裕美好。
但是,楊夏知道,東溝的前途基本上是限定了的,與華夏千千萬萬個村莊的命運一樣,如果不被大規模的農場所兼並,成為大農場的一部分,那麼,他永遠也只能是自給自足的小村莊,甚至在後世,還是一個相當破爛的小村莊,哪怕那時已經山青水秀,但村莊建設卻十分零亂,沒任何規劃。
在共和國的版圖中,這樣的村莊,其作用不外兩個,一個為華夏農業提供數千畝耕種面積,另一個則為華夏的工業化建設提供著至少1000名低端勞動力。
如果說楊夏對于生他養他的村莊有什麼看法,他最大的看法就是希望這個村莊在以後的建設中,能夠有所規劃,讓其成為真正意義的新農村。可惜的是,前世政府推薦的新農村建設,卻姍姍來遲了。
只是,楊夏也清楚,他雖然很真誠地給幾個大隊干部講了那麼多,但基本上可以注定,不會有什麼結果,因為,即便這些大隊干部真把事情搞成了,也無法抵擋三年後包產到戶的歷史潮流。華夏農村百分之九十的集體經濟與資產,在這次包產到戶中化為私人所有。
所以,就其本質而言,對于改變東溝大隊的面貌,楊夏哪怕作為重生者,也是無能為力的。
楊夏無能為力,賈小寶卻逐漸地走上了正軌。
楊夏忽悠賈小寶的時間是元月18日,而在這一年,春節那天則是元月18日,所以,賈小寶似乎感覺到時間很緊,次日就去縣公安局請了假,然後坐上汽車與火車就向北方軍區跑。
有人說,華夏的春運起源于改革開放之後,其實這是一個錯覺,春運,華夏自有鐵路之後就一直存在。雖然改革開放前沒有農民工,但全國產業工人中的相當部分,譬如建築工人、煤礦工人、鐵路工人、林業工人等,他們工作在一個地方,而他們的老婆與孩子卻在農村,因此,他們一年的探親假,大多在春節期間行使,這個數量,全國至少有上千萬這種「非農業人口」,其實是拿著工資的「非城市人口」。
賈小寶上火車,就遇到春運,好在他是由西向東再向北,與春運的方式基本相反,所以這家伙竟然買到了一張硬臥車票,在車上睡了三天三夜,才到了北方軍區駐地,然後又乘坐汽車又是三天兩夜,才到達他入伍時所在的團。
此時,距春節只有兩天時間了,而距安南自衛還擊戰開戰,也只有二十天時間了。
賈小寶沒有說假話,他在部隊上確實有關系。北方軍區132團團長鄭山就是他的哥們,當時,這個哥們是偵察連的連長,而賈小寶則是副連長。而真實的情況是,當時與敵軍相遇,敵軍看到華夏方有一軍官在前沿陣地,抬槍就想對鄭山不利,可惜對手的動作有些慢,賈小寶後發先致,噠噠噠一梭子,就將對手給消滅了,而這時,對手射出的子彈也到達了鄭山的腳下。也就是說,在某種意義上,賈小寶是救了鄭山一命。
「我們要和南邊的猴子干一架了?」見面後,賈小寶直來直去地問道。
「是的,你怎麼知道?」鄭山反問。
「只要不是瞎子和聾子,誰不知道?」
「你來,是為這事,可這事與你有關系嗎?」
「你先看看這個吧。」賈小寶說著,將楊夏寫的有關材料,原封不動地交給了鄭山,至于署名處,此時還是一片空白。
一個小時後,鄭山抬起頭來︰「寶二爺,雖然你小子腦瓜子很爛,但這個東西,不是你寫的吧。」
「你甭管是誰寫的,你就說寫得對不對,有沒有價值。」
「這個,何止是有價值!我們部隊也曾分析過安南小鬼子的特點,但都沒找到好的方法,你拿來的這個,正是對癥良方啊!」
「既然有用,那我以這個良方,換一個參戰名額沒問題吧?」
「說你聰明,你真還笨得可以啊!寶二爺,你連這次是哪幾次部隊參戰都沒弄清楚,就跑到這大西北來了,你覺得,我們在北方呆慣了的兵,適合在南方叢林里戰斗麼?」
「那怎麼辦?」
「你別急,這事我來操作,當然,你能不能上戰場,可不由我說了算。」
「你怎麼操作?你別操作成功了,反而把兄弟給忘在一邊了。」賈小寶總是有些不放心。
「我的父親叫鄭桓,可以直接面見最高首長,這個,你應該知道吧。對了,這東西,到底是誰寫的,你必須要說實話,否則,上級調查起來,大家都不好說話。」
「這個建議,是我所在區的一名高一學生寫的,你別吃驚,這名高一學生,遠不是你想像的那麼簡單,他叫楊夏,經常在全國頂級報刊上發表散文和詩歌,而且成績是科科滿分,絕對是我見過最聰明的人。他能寫出這些,僅僅是建立在報紙公開信息的基礎上的。假如他擁有一定的軍事素質,真不知這個建議還會多麼逆天!」
「行,我沒把這樣的人想像得很簡單。你先坐一坐,我去打個內部電話,然後發一個傳真。」鄭山與賈小寶屬于過命的交情,所以相處起來很是隨便。
事情到了這一步,即便楊夏知道了,也只能感嘆重生者的逆天,誰也沒有想到,赤泉區派出所所長寶二爺,竟然是一個可以通天的人物。而把一個派出所所長和最高首長聯系起來的關系非常簡單,就是「戰友」兩個字。
楊夏把建議交給寶二爺,其實是想撇清與這事兒的關系,一個高一的少年,你可以懂文學,懂社情,懂人生,但竟然懂兵事,在這個年代里多少顯得有些另類。從最初寫這個建議開始,楊夏就是報著「盡人事,听天命」的思想在行動,見到賈小寶,楊夏心思就活泛了,賈小寶在部隊上干過,而且感覺其對部隊生活非常懷念,于是便生出了利用寶二爺的想法,俺可是盡人事了,當然,他也趁機甩掉了包袱,事情此後的發展情況,再也與他沒關系了。
說起來,楊夏在這件事情上,處理得還是太兒戲了,有些「過家家」的味道,為了不讓自己的名字出現在官方或公眾視野,他其實是采用了一種不負責任的做法。
所以,寶二爺拿到建議後,做了什麼,沒做什麼,甚至這人還在不在赤泉區派出所上班,楊夏都沒關心過。
這個建議,交給寶二爺不是不可以,但是,楊夏至少也得自己給此前計劃的兩個單位,縣武裝部和軍區參謀部寄兩封信吧,但楊夏竟然沒有寄。
寶二爺是19日出發的,25日到達北方軍區132團,27日就是農歷的除夕,而這段時間,楊夏一面構思寫作他的《蜀王》,一面體驗著春節的味道。
後世,幾乎所有的人都說,現在過年愈來愈沒有年味兒了。是的,生活富裕後,大家住進了高樓,即便對門也不知是誰,人與人關系淡漠了,說起來每個人都有幾個朋友圈子,但過年時卻只得和自家老小一起過,孤苦伶仃三五人,再加上城市又不準放炮仗,哪兒有年味兒啊。
這個年代比較窮,但年味兒卻正濃,從臘月二十三小年送灶王菩薩開始,幾乎每天都有事兒做,一天一個花樣,生產隊雖然要勞動到臘月二十八,但進入臘月後,勞動強度明顯降低,勞動時間明顯縮短,因為過年了的關系,村鄰們的臉上,多了一些笑容。
這時,一家一戶是殺不起年豬的,但生產隊卻可要殺年豬,蔡家灣生產隊,每年過年都是殺兩頭豬,每人平均能分到8兩肉,這時是社會主義,分肉是按人頭分的。大戶人家能分四五斤,譬如楊夏家,小戶人家就麻煩了,譬如兩人只能分到1.6斤左右,連一塊「片菜」都不夠。
所謂「片菜」,就是指正月回娘家拜年需要的禮物,一般以兩斤左右為基本,當然是愈大愈重愈好,如果能扛一個豬後腿,自然是最重的禮物了,不過,貌似送獵後大腿,只是娶媳婦那次才送呢。
郭海等大隊干部離開楊家次日,生產隊就殺年豬了,今年的情況稍好點,楊家可以分到5斤半肉,殺豬的時候,分肉的時候,楊夏也像其他少年兒童一樣,遠遠地站著看著,兩三百人圍著兩頭待殺的豬,從抱在懷里的不能走路的孩子開始,到七八十歲走路需要人扶的老人,都來到了現場。
這個場景,是否是來自于原始社會狩獵之後的分贓大會習俗,楊夏不得而知,但數百人眼巴巴地望著兩頭豬,然後望著豬被捅兩刀,由活到死,由黑到白的過程,楊夏已經分不清這到底是心酸還是溫馨的感覺了。
或許,這一幕應該定義為溫馨吧。因為農民對于貧窮,早就麻木了,過年了,能夠有肉分有肉吃,肯定是個小小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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