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思珍找人將柳翠抬到自己的住處,又從小廚房弄來熱水幫她擦拭身子,清洗一番,熬好的退熱藥也剛好,她服侍柳翠服下,安置妥當,先讓她好好睡一覺。
柳翠一臉的膽怯,她艱難出手,拉著顧思珍的手,不無擔心的說道︰「珍兒,你將我放到這里,世子如果知道了,定會怪罪與你」。她眼中神色一暗,情緒低落道︰「珍兒,我這個殘敗的身子,真的不想要連累你的。」說著說著,淚又出來了。
顧思珍知道她的擔心。這個古代的社會,等級制度分外嚴格,奴才生了病,定會遠遠的打發了,就是怕過身到主子的身上。他們才不會管一個奴才的生死,不管這個病傳染不傳染,他們心中只有他們自己,唯我獨尊。
她將柳翠的手放入被中,安撫道︰「翠兒,放心,我已經向世子討了你,等你病好了,要一起服侍世子。所以你只管安心靜養,調理好身子才是要緊的。」
柳翠听了顧思珍的話,稍有安心,她知道顧思珍定有她的辦法。本就發熱病的迷迷糊糊,又服了退熱藥,此刻她躺在舒服的炕上,再也堅持不住,恍恍惚惚就睡著了。
顧思珍趁著她睡著,仔細檢查一下她的傷情。
柳翠手腕,腳腕腫脹的厲害,皮下組織水腫,皮膚上一壓一個凹陷,暈染開的青紫分布其上,更有甚者起了一個個的大水泡,又由于她在柴房的地上躺著,受傷後就不曾醫治,有些水泡破爛,里面赤紅色肌膚赤果果的暴漏出來,一經感染,滲出血紅色的膿性液體,發著難聞的氣味。
顧思珍幫她清理傷口,撒上她特制的藥粉,消炎收斂,傷口暴漏著也可以。這個骨頭的問題,必須等她退燒後再做打算。
幸虧發現的及時,如果沒有人醫治她,以她如今的狀況,一個感染性休克就能要了她的命。到底是誰?為何會硬生生的扭斷她的手腳。他如何能對一個小丫鬟下如此狠的手。這個挨千刀的,要是被我查出來,定不會輕易饒了他。
她心中疼惜,手輕輕得將柳翠額前的一縷發絲捋到耳後。突然,她的手一頓,那里兩三個橢圓色的青紫印記赫然映入顧思珍的眼里,一下子刺得她雙眼發紅,心中酸澀,憤怒的火焰在胸腔中燃燒,怎麼也壓不住。
竟然是如此!有人妄想輕薄她。怪不得柳翠苦笑著說,「不礙事的,至少我護著了我自己。」當時她不明白被弄得如此重傷,柳翠竟然還說護住了自己,現在她懂了,定是為了護住清白抵死不從,所以才會落得如此下場。
王府里竟然有如此窮凶極惡之人,世子雖年幼多病,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干出如此喪心病狂畜生不如的事情,是誰給了他熊膽?如若不聞不問,還會有多少無辜的脆弱生命喪在他的手下,又有多少如柳翠一般無力反抗的丫鬟冤屈的送了自己的性命。
是可忍孰不可忍。這件事,她一定會為柳翠討個公道。
晚膳時分,顧思珍才去了正屋。艾飛宇正在練習走步,見顧思珍面無表情的進來,他轉身坐到床邊,用帕子擦一擦額頭的汗,靜等顧思珍發言。
柳翠的事情,他听肖強匯報了一切。又一個丫鬟遭了那個人的毒手。一個丫鬟的生死和那個人相比,根本無足輕重。他堂堂一個世子雖不滿,卻也不想橫加插手。
「有人在王府里肆意妄為,惡意傷人,不知世子有何看法?」顧思珍見世子坐在那里,根本就不想提柳翠的事情,她終于耐不住性子,語氣不善得質問道。
艾飛宇見顧思珍如此較真,將手中的帕子扔給肖強,平靜的說道︰「一個小小的丫鬟,生死何懼?」
他如此無所謂的態度猶如火上澆油,讓顧思珍為之氣結,她的臉漲得通紅,強忍著發飆的沖動,厲聲道︰「生命對于每一個人都是平等的。不管他是王公貴族還是貧民草芥,都只有一次。你想活,柳翠何嘗不是呢?」
她直言不諱,尤其是最後一句話,直戳到艾飛宇的痛處。
「你放肆。」艾飛宇惱怒了,這是他們達成合約後他第一次發火,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齒道︰「我的命能和她的相比嗎?」
「為何不能,都是爹媽生的,都吃著五谷雜糧,都呼吸著空氣,都難逃一死,有何不同?唯一的區別是你好命的投好了胎,做了萬人羨慕敬仰的世子爺,那又有什麼,月兌去了這個華麗的外衣,你什麼也不是,你有什麼好驕傲的。」顧思珍開始發飆了,她語速很快,如倒爆豆般容不得他人插言。
「你……」艾飛宇辯不過顧思珍,他被氣得氣息紊亂,臉憋得通紅,呼吸急促,伴著喘息,夾雜著揪心揪肺的咳嗽。
「放肆,還不閉嘴。」肖強一下急的臉紅脖子粗,他慌得上前撫著世子不斷顫抖的身子,無措的不知該如何是好。
見到世子被自己氣得幾乎吐血。他彎著身子,手撫著胸口,一聲緊著一聲的咳嗽聲讓顧思珍的醫者之心瞬間膨脹。她也顧不得剛才和他針鋒相對,惡語相向,幾步上前,扶起他的頭,將幾粒藥丸送入他的嘴中,抬頭看到一旁的肖強,隨吩咐道︰「倒杯水來。」
肖強被指撥干活,也不容多想,倒好水遞給顧思珍。只見她輕輕拿到世子嘴邊,又暖言暖語道︰「慢慢喝點水,將藥服下。」
艾飛宇听話的喝水,咽下口中的藥丸。她又將枕頭墊到他的後背,扶他躺好。不過須臾,他臉色好轉,咳嗽也漸漸平息,顧思珍才開始絮絮叨叨服軟道︰「我倆又置什麼氣,為了旁的人,傷了你的身子該如何是好呢?」
是啊!她是奉師父之命前來送藥保他性命的。不是來惹事索他性命的。剛剛為何就沒有忍住,沖著他發脾氣呢?他一個常年生病臥床的世子,如何了解外間世界的疾苦,如何讓他了解那個世界眾人平等的觀念?自己是太激動,如此頂撞他,惹得他不高興,換做他人早拉出去杖斃了,她到時大不了一走了之,可如果離開了,師父的囑咐完成不了,柳翠的命又有何人去憐惜?
幸好幸好,這個世子能忍受自己的壞脾氣。
艾飛宇沒有理會顧思珍似是而非的道歉。他看著她露出愧疚之色的臉,心中是有氣的,剛才因為一個丫鬟和自己動氣,這會又反過來勸慰自己,她的臉變得可真快呀。
可反過來一想,一個小小的丫鬟她都能如此上心,那對于他,是不是會更加用心呢?想到此,他的氣又消了一些。
「世子爺,其實我也不是單單為柳翠擔憂,更加是為你鳴不平呀!」顧思珍循循誘導道︰「不知您是否听聞,王府里流傳凡是進出世子屋里的丫鬟,都難免莫名一死。您想想,這個傳聞是如何來的?別人做了壞事也就罷了,偏僻還把屎盆子扣在您的頭上,這口怨氣您如何能忍?到時候我把您的病治好了,可您依然無法挺直腰板子抬頭做人,都是被這些個鼠蛇之輩壞了您的名譽,這該如何是好?您想過嗎?」
顧思珍語氣誠懇,竟然還破天荒得一直用著敬語。她真的很佩服自己的耐心。
艾飛宇听完,臉色變化莫名,他將詢問的目光投向肖強,只見肖強慚愧的低下了頭。
關于世子的傳聞,肖強多少听聞了一些。可給他多少個膽,他也不敢主動直言告訴世子。他一心想著,世子爺動不得氣,他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所以世子不問,他也不說,一切听之任之。
肖強是愚忠,這點顧思珍看得很透徹。
「你可有辦法?」艾飛宇看都不看肖強一眼,直接問顧思珍。
那個人他欺人太甚。真得只當自己是個懦弱無能的世子。是時候給他一點教訓。他早看他不順眼了,只是不好由他出手而已。顧思珍的話給了他蠢蠢欲動的心打入一陣強心劑,他開始有些動搖了。
「二人同心,其利斷金」顧思珍從艾飛宇的話語中感受到他的顧忌。如果是一般的人,世子毫不費力的招呼一聲,就可以要了他的命。他又何須問一個小小的丫鬟可有辦法。
「二人同心,其利斷金。」世子爺重復著她的話,細細咀嚼,略有所悟,「好,我定會助你一臂之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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