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里外「鄉下」老家,初五早上也必須吃一頓餃子的,而新鄉城里似乎不把這一天特別對待。至少得有個什麼儀式,表達一下對于喜慶節日的留戀、以及「關于時光不再、無可挽留」之醬紫的傷感呀。吃一點兒什麼不一樣的?不怕麻煩的。祖母包了韭菜餡、牛肉餡的餃子,留給祖父煮,然後匆匆忙忙外出參加集體舞蹈了,或者操練著準備在哪兒廣場表演哪一套誰編排的陳式太極拳。她穿上那身白緞子的、飄逸的衣服,我的平淡日子就來臨了;總是來不及歡度來不及滿足什麼的,每一年……的頭幾天。
祖母的母親大概和母親在一起,可能還很忙。姥姥打手機叫我去老年活動中心一趟,領一些戲票。她說︰「三個人的。君麗應該也有吧,……先不管她了。」我說︰「人家認我不認。」她說︰「明明女乃女乃管著,她一準在那里。」掛了。去了再說吧。
活動中心門前很開闊,也有鐵質的體育器械。已經不少人聚集在此,也有年輕人哩。不管路過湊熱鬧的還是在此健身逗留的,讓氣氛顯得挺悠閑。忽然有好事者吆喝「排隊排隊」,還冒出義務監督維持秩序的人了,敦促著,隊伍很快成型了,松松散散的。排下來一條長椅就在身邊,我後邊的男子說︰「來來,咱幾個坐著,離開門時間還沒著呢。」
我坐在椅子上,听身邊的老者聊天。人群來了一位神采奕奕的女士,黃色羽絨服、藍色牛仔褲,戴淡棕色金絲眼鏡、描淡妝。和熟人打打招呼,然後從容問道︰「李茂才家的,來了沒有。」我急忙站起來,說︰「找我嗎。」她扭頭看我,打量一眼笑說︰「沒有錯。好好排隊,耐心等一等。」
她和幾個女人一旁站著說話,過了一會兒就和後來的工作人員進去了,又把門關上。左邊的中年男子問我,「老愚是你什麼人,你是老愚小兒子?」我笑了笑,心想這人真夠冒失的。右邊的老者說︰「你認識老愚呀。」中年男人︰「人家恐怕不認識咱。以前和我們局里打交道,接觸過。」坐在最邊的是個老胖女人,她恍然說︰「你們說的是誰,怎麼叫他老愚老愚的,听著耳熟。是不是在說出租車公司的老板呀。」另一男性老者和她熟悉,怪罪道︰「糊涂了的胡扯。就是你見了人家老婆,說又年輕又好看的是不是二婚娶了個小的,就是哪天在哪里?我告訴你說不是,你看見我和人家打招呼,還問我和人家說什麼了。」胖女人不悅了︰「我怎麼記得那麼細」,說著把臉歪到一旁去了。
挑頭的老者說了,「老愚外號這樣來的,女兒出嫁不拿汽車當陪嫁,說汽車是消耗品。給每個女兒準備一套住房、又一套商用房。二女兒眼界特高,找了一個上海的沒有成,又介紹了一個北京的,談過也散了;還和香港的相親過,最後嫁到美國了。因此,在這些地方都置下的雙套房子閑了是閑了,可是後來都特別值錢了,還有一平方就漲價十幾萬的豪宅。呵呵呵…,‘老愚’就是那樣得來的。」
中年男子︰「這是笑談。老李剛開始搞房地產就在大城市,煤老板嘛財大氣粗,上手就置了很多地;老王也是同期在同一個城市搞房地產的商人。老李買的地皮,背景很復雜,有的是牽扯著幾方的糾紛;有的來自倒閉的工廠,下崗工人閑著也是閑著結伙阻撓。這下有的忙了,盡為著打官司、找人調解了。有人出主意說‘把房子蓋著蓋起來,生米煮成熟飯了,那些該放棄的人就不鬧了’,老李非要一切理順了才動工,磕磕絆絆就擱置了。老王也忙,規劃設計、施工、一直到投放市場,輪轉得快。結果哩,四年過去了,老王賺了一個億,你猜老李怎麼著?一家上市公司收購了,股份一套現賺了十幾個億,雖然老李在那里一間房子也沒有蓋成,可是地皮價格翻倍兒上漲。我就信,因為在那里不順,老李才打道回來搞了幾個住宅項目嘛。」
那女人回頭看我了,親切笑問︰「你管李茂才叫啥。」我說︰「我爺爺,也叫李茂才。」她又問︰「你現在的女乃女乃,是你的親女乃女乃嗎。」我難為情了一瞬,道︰「不是。」《紅燈記》里就是這樣說的。
想起一件報道,一個農民去城里打工,兩天被搶劫了三次。其中一次的劫犯被拘捕了,問︰「你們一般找什麼樣的人下手。」回答︰「看著面相老實的。」動老實人沒有什麼風險,那怕口袋里沒有幾毛錢。這些人當著我的面兒,肆無忌憚的談論我的長輩,是不是我看上很「面軟」哦。更不願意認可擁有那一副悲催的「老實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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