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塵子右手從傲絕的天靈蓋慢慢往下移,依次模過額骨、顳骨、顴骨、頜骨,而他的左手,則不停的掐算著。
只是越往下掐算,他臉上的疑雲越濃,直到右手模到傲絕的手骨,左手再也掐算不下去。就仿佛冥冥之中,有一股神秘的力量隔絕了宿命的軌跡。
凡塵子兀自不服,右手再次按上傲絕的天靈蓋,但是這次還未到手骨,左手便已停下,情況比之第一次還要不如。
「再來。」凡塵子偏不信邪,以他的自尊,怎能連這模骨算命之術都施展不出來。
不料還未模完頭骨,凡塵子整個人如遭雷擊,竟是大喊一聲,倒飛出去,口中噴出一口血霧,倒在地上萎靡不振。
傲絕听得響聲,睜開雙眼,忙上前將凡塵子扶起。就連開明虎神也霍然驚醒,疑惑的看著凡塵子。
「道長,你怎麼了?」
凡塵子看著傲絕,眼神中透露著恐懼,口中喃喃低語著。
「異數,異數…」說完,便昏死過去。
傲絕不明所以,但見凡塵子好像傷的不輕,便從袖中將昨日余下的半株碧血玉葉花取出,將葉子和花瓣一並放入口中嚼碎,讓他服下。
只見凡塵子的臉色漸漸好轉,已不似先前那般憔悴,傲絕便放下心來,看來自己病急亂投醫,還是賭對了。
半個時辰後,凡塵子悠悠醒轉,發現自己已經躺在草廬的木榻上。
身邊的年輕人,眼見自己醒來,端過來一杯水,凡塵子被這樣的情景刺激的內心一陣劇蕩。
自己已經有多少年沒有受過這樣的傷,又有多少年沒有被人這樣照顧過,過去的幾十年中,自己都是孤身一人,恐怕早已忘了這種滋味了吧。
「多謝小友。」這是凡塵子醒來的第一句話,同樣的,這一聲謝字恐怕自己也有幾十年沒有說出口了吧。
「道長好些了嗎?」傲絕將茶杯接過來,輕輕的放在桌上。
「老道已經沒有大礙。」
「那就好,沒想到這花還真是神奇,不管是外傷還是內傷都能治好。」傲絕拿著僅剩幾朵花瓣的花枝隨意把玩著,也不覺得它有什麼特別之處。
「傲絕小友,你手上拿的,可是碧血玉葉花。」凡塵子看見傲絕手上的花枝後,頓時一陣激動,也忘了自己還有傷在身,從木榻上起來,卻突然一陣暈眩,再次臥倒在木榻上。
「道長不要激動。」傲絕忙來到木榻邊,將手中的花枝遞到凡塵子手中,「這花的確叫碧血玉葉花,剛才我就是用它來治療道長的內傷的。」
凡塵子激動的看著手中的花朵,細細端詳。
「傲絕小友,不知你這碧血玉葉花是從何處摘得。」
「不是我摘得,是陸吾送我的,我也不知道哪里有。」傲絕撓撓頭,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模樣。
「呵呵…傲絕小友,你可知這碧血玉葉花的珍貴。」凡塵子看著傲絕的樣子,又低頭看著手中的花枝,輕輕一笑,平復下方才的激動之情。
「小子不知。」傲絕搖搖頭。
「來,坐下來。」凡塵子笑著朝傲絕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到身邊來,那樣子,仿佛是一個長輩在呼喚自己心愛的後輩。
「據《神農本草經》記載,碧血玉葉花生長于昆侖山,對于治療傷勢有著非同一般的效果,若是由煉丹術士將它制作成丹藥,恐怕這碧血玉葉花的藥力還能再提升數倍,就算說成是活死人,肉白骨也不為過。」
「只可惜,我在這昆侖山上30余年,遍尋不著,可見這碧血玉葉花是何等的稀有。小友有幸獲得此花,乃是上天的眷顧啊。」
凡塵子的語氣中滿是欣慰,眼前的年輕人,帶給他太多太多的驚奇,從一開始的年輕人置身陣中,卻不受幻象和簫聲的影響,再到年輕人性格的率直,都令凡塵子有種莫名的喜歡。
到現在,這個年輕人竟然又拿出了自己30年遍尋不著的碧血玉葉花,凡塵子覺得,此子當真是洪福齊天。
「小友,如今你已經知道這碧血玉葉花的珍貴之處,是否後悔拿它來救我這個老頭子啊。」凡塵子將手中的花枝遞到傲絕的面前,若有深意的看著他。
「沒想到這花這麼厲害,太帥了。」傲絕的臉上滿是激動,隱隱有崇拜的光芒,只是將遞到眼前的花枝又遞了回去。
「既然道長一直在找這花,那就收下好了。只是已經被我用的只剩這麼點了。」傲絕歉然一笑。
凡塵子看著又被遞回自己手心的花枝,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的年輕人。
「小友,你這是…」只是傲絕的想法,凡塵子永遠也猜不到。
「這花就是因為有著非凡的療傷效果而珍貴,如果我因為不舍得用而不救道長,那這花在我手里,跟普通的花草有什麼兩樣。」傲絕聳聳肩,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如果是一個無辜的人,哪怕用光我所有的東西,我也在所不惜,但如果是一個窮凶極惡的人,哪怕只需要我的一口口水,我也不會給,在我眼里,只有願不願意救,沒有舍不舍得救。」
凡塵子听的目瞪口呆,手中的花枝滑落到地上也沒有發覺,他細細品味著傲絕話中的意思。
傲絕彎腰將花枝撿起,再次遞到他的面前。
凡塵子從木榻上下來,並沒有去接傲絕遞過來的花枝,而是雙手抱拳,朝著傲絕深深的彎下腰來,施了一大禮,這是道家與自己平輩之人才用的禮節。
「道長這是為何,快快請起。」傲絕被嚇了一跳,慌忙將凡塵子扶起。
「小友深明大義,宅心仁厚,老道自愧不如,這一拜,小友受之無愧。」凡塵子緩緩起身,卻因為腦袋始終十分暈眩而差點再次跌倒,幸好傲絕及時將他扶住。
「道長,你夸我,我很樂意接受,但你這樣拜我,我不接受。」傲絕撓撓頭,也顯的很窘迫。
「好,只此一次。」凡塵子爽朗一笑,這個年輕人,他真的是越來越喜歡。
「傲絕小友,還有一事我要和你說。」待重新坐下,凡塵子臉上的神情轉為嚴肅。
「在我為你模骨算命時,仿佛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將你的宿命完全掩蓋起來,這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以我對道學的研究,這種事情,別說常人,便是我也難以辦到,小友可知道其中原委。」
草廬中頓時安靜下來,連屋外開明虎神的呼吸聲也能听到。
「這些事情我先前就已經跟道長說過,我的身世非常離奇,但我自己卻完全不知情。」傲絕無奈的搖搖頭。
凡塵子也嘆了口氣,用手撫模了一下自己的額頭,好讓暈眩的感覺減輕一些。
「當時我不服氣,又算了2次,到第3次,直接被術法反噬,不僅受了內傷,精神力也受到創傷,一時半會看來難以恢復。」
「那道長好生休息。」傲絕想要就此離開,還未轉身卻又被叫住,「道長還有什麼事嗎?」
「是關于寶物的事。」
30年前,凡塵子只身闖上昆侖山,便是為了尋找那碧血玉葉花,卻到處都沒有見到,反而在尋找的時候,發現了一座大陣的痕跡。
這一發現,令凡塵子震驚不已,身為當代道家第一人,當然知道西王母並非傳說中的人物,而且西王母也是上古時期,天下間修道第一人,與後來形成的道家有著很深的淵源。
所以自然就能推測出這大陣,必是西王母留下,只是年代久遠,大陣早已經多處受損,再加上能量耗盡,再也開不起來。
欣喜若狂之下,凡塵子便決定留下來好好鑽研,在湖邊蓋了一個草廬,到處尋找著蛛絲馬跡。
功夫不負有心人,花了將近25年的時間,靠著在亂石堆中,發現的偶爾幾塊還殘留文字的石塊,和自己遠超常人的道學修為,最終斗轉星移大陣重新開啟。
而大陣開啟之時,湖中竟然沖起一道光芒融入了大陣之中,之後,凡塵子隱約能夠感受到湖中有一樣東西存在,雖然無法確定是什麼,但那感覺卻是不會錯的。
凡塵子想要下湖一探究竟,卻又十分為難,原因在于,這不是一般的湖,而是《山海經》中記載,當年西王母宮闕之旁的瑤池,而瑤池之水,更是號稱「鵝毛不浮,舟船不渡」的弱水。
任何東西進了弱水,都別想浮上來。
凡塵子不甘心,卻又沒有辦法,便始終在湖邊守著,看看是否會有奇跡發生。
而幾年後的一天,一個年輕人也登上了昆侖山頂,而據他自己所說,是被昆侖山上的某樣東西吸引而來。更重要的是,這幾天,湖中寶物散發出來的波動的確較以往要強烈。
那一刻,凡塵子的心里閃過一絲殺機,不想要湖中的寶物被他人染指。只是他自己也被這想法嚇到,萬萬沒想到自己竟會有這樣的念頭。
隨著慢慢的接觸,凡塵子漸漸被年輕人的性格所打動,內心的戒備也消失不見,直到年輕人毫不在意的說著那翻救人言論時,凡塵子已經徹徹底底放下了心中的一切。
他不再隱瞞,將寶物之事盡數告訴他,這一刻,他只當他是自己的良師益友。
仿佛自己又回到了年輕的時候,那時,師父尚在,而自己,也沒有自號凡塵子。
看著靜靜打坐的師父,他悄聲問,
「師父,上善若水,到底是一種怎樣的境界?」
記憶中,師父只說了一句。
「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到時,你自會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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