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節假日,做生意的就越忙。周紅梅全身心撲在兩個喜洋洋蛋糕店,楊曉歌放假後,日常三餐不是自己解決,就是到舅家打。
大年三十上午,楊曉歌看看快到午餐時間,穿上外套準備去舅舅家吃午飯,剛打開院門,卻險些被人拍到臉。
楊曉歌唬地往後一跳︰「你干嘛?」
「啊!對不起,我剛才是敲門的,沒想到門會突然打開。」敲楊家院門的是位身材很苗條的少女,穿一件粉色羽絨外套,一條乳白色圍巾包扎臉部,只露出一雙大眼。
「你是?」敲門人圍著圍巾說話有些變音,但楊曉歌總覺得在哪听過這聲音。
「我是李倩。」少女跟楊曉歌說話時,雙目視線往楊曉歌身後掃視。
「李倩?你找誰?」楊曉歌皺眉,這名字非常陌生,親朋好友中沒人叫這個名字。
「我是李雅琴的女兒。」少女回答的聲音有些含糊。
李雅琴!楊曉歌恍然大悟,既而臉色一沉︰「我媽早跟楊國新離婚了,你找到我家來是什麼意思?」
李雅琴就是原來跟楊國新姘居的女人。楊國新獲得人身自由一月後,就急急忙忙再婚了。楊國新二婚曾要楊曉歌參加婚禮,被楊曉歌一口拒絕,楊國新還專門到司馬巷罵了周紅梅一通,被周老太太一盆髒水澆走。
「你爸來過沒有?」李倩將圍巾往下拉了拉,露出口鼻,楊曉歌覺她比一年前消瘦,臉上的氣色也不佳。
「李倩!」楊曉歌兩手抱臂,冷聲道︰「我再重復一次,我媽和楊國新離婚了!這房子已分割轉戶了,我歸我媽,都跟楊國新無關。你以後找他不要到這里來找!這次听清沒有?」
李倩臉色蒼白,牙齒咬了咬嘴唇,重重吸了口氣。「你爸爸真沒來過?」
「沒有!」楊曉歌粗聲粗氣。「來了也不歡迎。」
李倩抿抿嘴,頭一低,轉身走了。
目送李倩身影遠去,楊曉歌蹙眉,想不通自己那渣老子為什麼又搞失蹤,難道那家伙又有新歡,拋棄李倩母女了?如果這樣,楊曉歌只想呵呵大笑三聲,誰讓李倩母女眼楮被蒼蠅籽糊住,將渣渣當寶貝撿回去,被拋棄是活該。
李倩母女的遭遇遠比楊曉歌想像的嚴重。五月份,李倩又在司馬巷口攔住了夜自習回家的楊曉歌,這次的李倩氣色更不好。
「楊曉歌,求求你告訴我,你爸爸到底在哪里?」李倩語氣帶著哀求。
楊曉歌翻翻眼。「李倩,我真沒看見過楊國新。」楊國新顯然從去年年底失蹤到現在。
「不能,你是他親生,他不會不跟你聯絡。」李倩搖頭。
楊曉歌眼中帶有諷刺︰「怎麼不能,他就是這樣的渣人,跟我媽沒離婚前就這樣了?」
前世記憶很清楚,楊國新拿房款跑路後,楊曉歌到死都沒見過這位渣父。
李倩嘴唇動了動,臉上五官有點扭曲,好似想哭硬憋了回去。
楊曉歌嘆了口氣,他對李倩母女被楊國新拋棄有一絲憐憫,不過也為倆人慶幸,這事幸虧在年前生,如果生在今年年底,李雅琴母女的遭遇將跟周紅梅母子一樣,還得失財,恩,如果李雅琴跟周紅梅一樣笨的話。
「我爸那人自私不負責慣了,他失蹤就讓他失蹤好了,你勸你媽媽振作點吧。」
「嗚嗚!不,嗚嗚」李倩突然雙手緊緊掩面,情緒崩潰︰「我媽躺在醫院要死了,嗚嗚,我找不他,沒錢住不了院沒有藥我媽她疼。」
「什麼?你媽要死了?」楊曉歌一呆。
「家里房子賣了,錢都被他拿走了。嗚嗚,我和我媽媽到處找他找不到,我媽上個月突然昏倒,到醫院一查,是惡性腫瘤晚期。」李倩突然撲到楊曉歌肩膀上,仿佛找了宣泄口。
楊曉歌兩眼直,背脊麻︰「不能,楊國新失敗的那樁生意應該是在今年夏天生,怎麼去年年底就」
李倩的話將楊曉歌驚呆,這世命運被重生蝴蝶翅膀扇偏了軌道,將楊國新生意失敗時間也扇提前,本是周紅梅的命運竟移到了李雅琴身上!
腫瘤和癌癥等絕癥,確如前世的一位老中醫所說,跟心情有很大關聯。心情壓抑,生病的機率高,心情愉快,生病的機率就小。周紅梅跟李雅琴兩人是因心情壓抑得絕癥的典型。
注意到撲在自己肩膀哀哀痛哭的李倩,楊曉歌感慨萬千,有慶幸,慶幸這回不幸的不是自己和母親,有痛恨,痛恨渣老子禍害威力強大,禍害不到前妻、親兒,就禍害後妻繼女。不過,楊曉歌更多的是憐憫,憐憫李倩,李倩現在遭遇的一切,他在前世同樣經歷了一遍。
「你家的房子什麼時候賣掉的?」楊曉歌模模口袋,掏了半天掏出兩張皺巴巴的餐巾紙遞給李倩。
「去年十一月份,爸爸,你爸爸說要做一筆大生意,生意成功賺了錢就買大套房,以後留給我」李倩突然住嘴。楊國新的原話是,大套房以後留給李倩做嫁妝。楊國新對李倩母女大方又體貼,李倩早改口稱呼楊國新‘爸爸’。
楊曉歌沒去猜李倩未說出口的話,李倩比前世的自己,受到的打擊更大。前世,楊國新對兒子渣,做兒子的對父親的渣性有預料,而李倩不是,是從天堂直接墜到地獄。
「我媽媽對他掏心掏肺,他怎麼以這樣呢?」李倩擦掉眼淚鼻涕,慢慢控制自己情緒。
楊曉歌無語,這樣渣的渣人,兩年前你不是攔著口口聲聲要求放渣人自由,讓渣人獲得幸福嗎?
「對不起,打擾了。」李倩一下也想起了往事,臉上神色忽紅忽白,羞愧後悔交織,騰地一下後退轉身,撒腿就跑。
「喂!喂!別走!別走啊!」楊曉歌連聲呼喊,不想李倩听到後,跑得更快。「為什麼要跑得這麼快?我想送點錢給你媽買藥的。」
楊曉歌惆悵,因為生出同病相憐的感覺,楊曉歌想資助點錢給李倩母女,沒想到李倩突然跑了,唉,想聖母一次竟然沒機會。
98年十月,司馬巷拆遷通知貼出,知道馬上要拆遷搬進商品房,司馬巷的居民們人人興奮,除了少數將房子賣掉的居民。
這時候的房價是不高,不過人們的購買能力更差。城市居民獲得房子的主要途徑還是依靠單位福利分房。司馬巷的居民早住夠破舊不堪的老房子,獲知拆遷能換新居,沒人覺得不合算,居民簽字的積極性在後世看來如傻笨蠢。
就在人們等待簽訂拆遷協議時,苗家老三找上了楊曉歌家門。
「你瘋了,現在賣房子?最多兩個月就拆遷啦!」周紅梅听清苗老三來意後,驚得張大嘴巴。苗老三的一上一下樓房,面積在六十平方左右。
「三叔,為什麼想把房子賣給我家?」在楊曉歌的記憶里,拆遷前賣房子的住戶里沒有苗老三,也許是他們母子賣房搬到別處租房居住,不知道苗老三在拆遷時急賣。楊曉歌認為,苗老三賣房決定絕對跟他重生無關。
苗老三喊價是十萬。
「我有急用,要現錢。」苗老三舌忝了舌忝嘴唇,他的嘴角起了火泡,見很心急。
賣給親朋好友以多個人情,但苗家親朋好友里沒人能一下拿出這筆巨款。而周紅梅開了三家蛋糕店,生意火爆,手中有現錢。這年夏天,喜洋洋又開一家分店。
「是,你這樣賣太虧了,要不,我先借點錢給你應下急。」周紅梅好心勸說,拆遷有兩種,一種以房換房,一種貨幣拆遷,貨幣拆遷沒有拿安置房合算。一些不需要房子的住戶,都是拿了房子再轉賣,這樣每平米以多出兩三百元。辦手續需要花費時間,苗老三只要堅持一年,就以多得兩萬。
苗老三深深看了周紅梅一眼。「紅梅嫂子,不,紅梅姐,謝謝你的好意,我要這錢不是應急。」稍微停頓了一下解釋︰「我至少五年內都無法償還。」
「這樣啊。」周紅梅閉嘴,她雖心軟善良,也不會一下借鄰居十萬借五年時間。
「媽,我們出十一萬買下房子好,三叔少虧點,我們也不吃虧。」楊曉歌提議,家中資產已經接近百萬,多出一萬幫幫鄰居幫得起。
「這樣好,苗三,你看呢?」周紅梅同意。
「好的,紅梅姐,就這麼辦。」苗老三說話,視線轉向楊曉歌︰「曉歌,三叔謝謝你了,楊家有你,萬幸。」
苗老三跟周紅梅簽訂協議後,拿了十一萬人民幣就從瀘海市消失了,據苗永強透露,苗老三跟戲劇團辭職,帶著錢到申城去闖蕩事業了。
申城某地下酒吧來了位穿唐裝的披肩顧客。
「嗨,小丁,我找你們祥哥,麻煩你幫我約見一下。」唐裝顧客走到吧台邊輕叩桌面。
「呦,三哥您見祥哥還需要約請?祥哥早有話,三哥來了隨時以進去。」酒吧櫃台後的調酒師媚笑。「要不要先喝一杯?」
「不了,今天我想盡快見到祥哥,以後有空再來。」唐裝顧客正是苗老三,他一手拎著一只黑皮包,一手將兩張百元鈔票放到櫃台上。
「進去吧,祥哥在老房間。」小丁手掌蓋了蓋鈔票,拿開後,鈔票不見蹤影。
「謝了。」苗老三道過謝鑽進酒吧黑暗處,黑暗處有樓梯,樓梯後是另一方世界。
祥哥是五大三粗的中年人,光頭,粗脖子,頸項掛著自行車鏈條一樣粗的金項鏈,兩手手指上各戴兩大戒指,真是不俗不舒服。
「怎麼,真看上那沒心沒肺的老家伙?」祥哥看到拎著黑皮包進來的苗老三嘎嘎大笑。
苗老三眼一眯,嘴角一翹,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是啊,想了二十年了。」
「哈哈,你今年才多大?沒長毛就看上那軟蛋了?」祥哥又是一陣鴨嗓子大笑。
苗老三拉拉嘴角默認。「錢都在這,祥哥你點點。」
拉開黑皮包拉鏈,苗老三掏出二十捆人民幣放到祥哥面前的茶幾上。
「點什麼點,我還不相信你。」祥哥將兩腳翹到茶幾上,拿皮鞋撥了撥鈔票,疊得整齊的鈔票立刻被踫落到地板上。
「我以把人領走吧?」苗老三站起身。
「等等!」祥哥揮了下手,讓苗老三坐下。「苗三,祥哥知道你不富裕,這二十萬估計是你全部積蓄了。」
苗老三沉默不語。
「你要的那人稟性呢,祥哥很清楚,又虛榮又好享受。」祥哥想了想,又補充道︰「還是個自私自利的軟蛋。」
苗老三輕輕一笑,那人什麼稟性,沒人比他清楚。
「我看吶,你以後沒錢根本養不活他,也養不家,不如你來幫我打理這家酒吧,這樣一來,既能有養家費,又能嚇住那家伙。」
苗老三想贖的人欠了瀘海市地下當鋪一筆巨款,地下當鋪見討債無望,索性將人綁到申城賣給了祥哥。祥哥酒吧經營很特色,那人年紀大歸大,一張臉長得不錯,祥哥看在那人顏出色的份上,花六萬買下,準備調/教調/教掛牌。
調/教手段另類了點,那人膽子差點嚇破,不到半天時間,就服軟順從。說起來這人運氣不錯,第一天接客踫上老相好,不,是老相識。
苗老三低頭想了片刻,抬頭微微一笑︰「好!謝謝祥哥賞飯吃,我苗躍以後就跟著祥哥混了。」
走進酒吧最里端的一間小黑屋,蹲現躺在沙上的人睡得直流口水,苗老三幽幽輕嘆︰「國新哥!你真真是沒心沒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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