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院長斂去了平日里一貫笑眯眯的模樣,穩步向前,走到鑾座的下方躬身道︰「韓啟大人,今次南院的招納活動已經完成,共計六百八十三位學員,盡數于此,請大人過目。」
韓啟的視線掃過殿門之前的一眾學員,略一點頭︰「甚好,入席。」
「是。」丁院長應道。
丁院長及一眾老師首先落座于離鑾座最近的首席之列,葉無雙、靳言修、顧黎安則落座于丁院長之後的席位,最後,一眾學員也有序地入席。
此時,距離鑾座稍近一些的學員已然能看見這位端坐在鑾座之上的韓城主的面貌了。
這是一個會讓人留下極為深刻的印象的男子。他看起來不過而立之齡,乍一看,其渾身所散出的凌厲氣質會讓人忽略他的外貌,但若是再看第二眼,便會現他的五官長得極為相適,給人一種冷峻之感。
經歷過下午的這場考驗,學員們無不精疲力竭、饑腸轆轆。而此時面前的矮幾上擺放著一道道散濃郁香氣的菜肴及美酒,這無疑是對學員們的巨大誘惑。有些餓極了的學員已經開始捂著肚子,吞咽著口中的唾沫了。
見眾人入席完畢,韓啟袖袍一揮道︰「開宴。」
聞言,大多數學員都迫不及待地紛紛拿起矮幾上的筷箸,狼吞虎咽起面前的菜肴來。而一些家境殷實的學員還勉強能克制住自己,盡量保持著良好的進食禮儀。
介于之前丁院長的告誡,又或許是實在餓極了,整個大殿之內只是響起一些杯盞與筷箸相踫而出的清脆聲響,以及咀嚼食物的聲音。
顧黎安克制著自己的面部表情,左手不動聲色地在袖口內握緊,右手執筷略嘗了一番矮幾上放置的菜肴,便不再動筷了,只不時淺酌幾盞淡酒。
從進入殿內的那一刻起,顧黎安便覺左手拇指上的那處神秘符紋出陣陣灼熱之感,隨著不斷地走進殿內,拇指處灼熱的感覺越強烈。
即使這處皮膚已被一枚扳指掩蓋住,但為了以防萬一,顧黎安也不得不小心為上。更何況這神秘符紋僅有的兩次波動都是在金色佛珠出現于周圍的時候產生的,如此一來,在這座大殿之內必然有一粒金色佛珠!
顧黎安摩挲著手中的玉盞,不露痕跡地迅速打量著整座內殿,企圖找出一些蛛絲馬跡。
首先以排除掉的便是院長、一眾的老師及學員,在之前與他們的會面中,手上的神秘符紋並沒有絲毫動靜,既然如此殿內的這里金色佛珠定然與烏蒙城的城主,也是碧流學院的總院長——韓啟有關。如果佛珠不是被掩藏在殿內的某處,那麼就是在韓啟的身上,又或者是在某個隱藏在殿內並沒有出面的人的手里?
正在顧黎安暗暗揣測之際,學員們已經陸陸續續地用完晚宴。
此時,韓啟再次開口道︰「在座諸位皆為我碧流學院的學員,我韓啟身為烏蒙城城主亦是碧流學院的院長,現有醒印丹一瓶予諸位,忘諸位共勉,揚我烏蒙碧流之威!」
語畢,雙手擊掌一拍,只見數百名身著粉黃服飾的侍女從大殿之內的各個隱秘入口處魚貫而入,每位侍女手中皆拖著一方雕花的木質托盤,盤內盛著一只流轉著暗金色金屬光澤的小瓶。侍女們依次把手中的托盤放置在每方矮幾的右上角處,略為一躬身後便款款退去。
一些面帶不解地望著面前的暗金色小瓶,不知這到底為何物。但學員中也不乏伶俐一些的學員,即使不認得這小瓶里裝的到底是什麼東西,但這既然是城主所賜,定然是意想不到的好物件。更有極少數听聞過這種丹藥之名的學員,已經難以掩飾面上的喜色,手指都激動得微微顫抖。
韓啟再次開口道︰「每個瓶內皆有三粒醒印丹,此為二星上品靈丹,服用之後促進體內先天元氣運轉,更好的吸納天地靈氣從而覺醒靈印。」
丁院長清咳一聲後,學員們這才反應過來,一眾朗聲道︰「多謝韓院長!」
韓啟罷了罷手,身體前傾看向一旁的丁院長道︰「听說,這次你們南院招收到了一名被測出身具紫級靈印的學員?」
丁院長的臉上溢出一抹自豪之色,答道︰「是的,他名為顧黎安,我已經收暫收他為三弟子,待五年之後再讓他前往王都,進一步的修煉。」
「哦?」韓啟的聲音里听不出絲毫情緒,只淡淡問道︰「顧黎安何在?」
顧黎安從一旁的矮幾處起身走到鑾座之下,向韓啟行了一禮道︰「碧流學院南院學員顧黎安,見過韓啟大人。」語畢後直起身,抬首望向鑾座上的韓啟。
韓啟的眼里迅速掠過一抹遲疑,復又沉澱在了眼底。
「來自何處?」
「回韓啟大人,黎安來自烏蒙城管轄範圍內,地處最為南端的顧家村。」
「家中還有人在?」韓啟復又問道。
「並無他人。」顧黎安不卑不亢應道。
「那你以何為生?」
顧黎安攥緊袖口之內的左手,盡量放平語氣道︰「黎安會些粗淺的拳腳功夫,靠獵一些山里的小動物為生。」
韓啟的臉上卻露出一抹稱得上是贊賞的情緒,點頭道︰「很好,有如此天資,身處逆境也難得有如此堅毅的心性,日後定能有所成就。」
「黎安謝韓啟大人贊揚。」顧黎安躬身道。
韓啟揮手示意顧黎安退下,側身對丁院長說道︰「時辰也不早了,你們也盡快返回南院安排後之後的事宜,就這樣吧。」
隨即,丁院長帶領眾人向韓啟告退,從大殿一側的出口,走進一座閃耀著金光的巨型轉換陣,回到了之前馬車所到之地,高如天塹的階梯的最底處。
待一眾學員都已就位,啼風馬奔馳著駛進了夜色之中。
夜色如墨,一輪圓月懸掛在夜幕之中,把周圍點綴的幾粒星星襯得黯淡無光。
烏蒙城城主府。
書房內十分的昏暗,只有一盞極小的油燈懸掛在一旁的牆面上。
韓啟倚靠在書房一隅的藤椅上,雙目放空,好似出了神一般。晦暗燭光倒映在對面的牆上,不知疲倦地搖曳著。
「顧、黎、安。」韓啟的口中反復念叨著三個字,修長濃黑的眉也緊皺著。
韓啟總覺得好像在哪里見過這個少年,而且印象極為深刻,但此時他卻有些想不清了,他的直覺告訴他必須要想起來,這很重要。
手指不規律地敲打在一旁的扶手上,韓啟慢慢回想著顧黎安的臉,突然,另一個人的臉在腦海中浮現,漸漸與顧黎安的臉重疊起來。
韓啟猛地起身,眼里滿是驚異︰「竟然是他!」隨即伸手一揮,右手在空中寫劃出一串串文字,最後雙手結了一個手印,空中不斷閃現著金色的文字漸漸融為一體,凝聚成一粒極小的墨色圓珠。
「暗影。」隨著韓啟的出聲,書房內無聲無息地出現了一名男子,這名男子全身都包裹著黑色的頭巾衣袍,只余一雙毫無光彩的眼楮露在外面。
韓啟把墨珠裝進一個通體漆黑的小瓶內,遞給了面前的黑衣男子,冷聲道︰「火速將此物送去王都,交予王兄,不得有誤。」
只見這個名為暗影的黑衣男子略一點頭,整個人便如圖他來時一般,瞬間消失在了書房內。
「叩叩。」窗邊傳來兩聲輕響。
韓啟推開木窗,只見一只身披紅、黃、藍、紫、黑色的五彩鳥類停在了窗旁。一見韓啟,這只五彩的小鳥便「撲稜」一下飛到了韓啟的右臂上,輕啄了兩下。韓啟捋了捋這只五彩小鳥的羽翅,從小鳥的羽翅下拿出一根極細的銀色絲線,再模了模它的頭,這只五彩鳥兒便又飛進了夜空中。
指尖一點,銀色的絲線在空中蜿蜒盤旋,最終變成了一串串的文字。韓啟看過後,右手一揮,一串串泛著銀光的文字頓時消散在了空中。
韓啟又倚靠在了藤椅之內,只是這次,他的雙手極有節奏地敲擊著一旁的扶手。
「顧黎安,十歲,由顧家村一位名為啞姨的婦人撫養長大,一年以前啞姨消失于顧家村後的雛舟山脈,疑似死于魔獸之口。」韓啟撫了撫額角︰「也是在一年以前許是因為親人的死亡所致,性情大變,靠進山打獵為生,身手敏捷。」
「十年以前啊」韓啟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夜空,低喃道︰「不正該是十年以前嗎?」
仿佛又想到了什麼一般,嘴角溢出一抹諷刺的笑意來︰「那個人啊」韓啟閉上了眼楮︰「王兄早就該死心了。」
牆面上的那盞油燈突然一晃,似是被夜風吹滅。
書房內頓然一暗,整個室內陷入了粘稠的黑暗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