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嵩向劉裕告退,準備回到自己的兵船上。一只腳剛剛跨出船舷,就被突如其來的大風掀翻在甲板上。等他回過神來,已經听到水面上混亂的呼救聲。他撲到了船頭想看個究竟,又險些被風吹下船去。
俯視河面,到處都是晉軍士兵。拉縴的士兵都不穿鎧甲,白色的罩褲短裳在水面上格外刺眼,一片片從陳嵩眼前掠過,被水流急速地沖向下游北岸。
情急之下,陳嵩忘了自己是在劉裕的帥船上,失聲大叫︰
「快來人!」
「怎麼回事?」劉裕出現在陳嵩身邊,身上那件錦袍被大風掀起。丁?j帶著一張大盾,護在一邊。
劉裕看了水面一眼,立刻令,好像對策一直就在舌頭上備著,根本不需要動腦子︰
「丁?j,讓他們擊鼓傳令,派出小船撈人。白直隊派一名幢主,乘快船到北邊去談判,叫他們善待我方靠岸士兵。我以用糧秣換人,每人一千斤!他們要是想金銀玉帛,都以給。」
陳嵩心頭涌上一絲感激︰太尉舍得花一千斤糧秣來贖一個小兵的命!只是他不明白劉裕的第一反應為什麼是求鮮卑人。這些天來,鮮卑人根本就沒有放下過屠刀,憑什麼這個時候突然立地成佛?
「太尉,趕快派人上岸吧,萬一鮮卑人不談判,以把弟兄們搶出來。」
劉裕看了北岸一眼︰
「不行!」
陳嵩撲通一聲跪在甲板上︰
「太尉!弟兄們落到索頭手里,會死無葬身之地的!」
「誰說的!一群落難的人,手無寸鐵,我就不信他們會乘人之危。」
陳嵩知道自己不應該和太尉討價還價,但還是忍不住要爭︰
「索頭這些天來根本就沒有手軟過,郭旭晚上出去解手,他們都要射兩箭!胡人性如豺狼,哪里會講什麼仁義。」
劉裕雙手握拳,直勾勾地盯著前方︰
「要這麼說,我更不能睜著派更多弟兄們去送死!」
陳嵩腦子飛快地轉著,找到了一個突破口︰
「那麼讓我帶人和信使同船過去,也好保護他。」
這個缺口被輕而易舉地堵上了︰
「信使船上不能有一樣兵器,匕首都不行!」
陳嵩心一橫,索性站了起來︰
「我只帶自己麾下一個小隊過去。」
劉裕轉過頭來,冷冷地掃了他一眼,沒有說話,但卻對丁?j下了一道命令︰
「擊鼓傳令︰各隊以派船撈人,但任何人不得登岸作戰!違令者」稍微沉吟了一下,決然加上︰「斬!」
一陣沉悶的鼓聲過後,站在「平虜」艦桅桿刁斗上的兩個傳令兵用兩只紅色的小旗上下揮舞,把命令傳了下去。
劉裕如果要跟某個將領面談,會派傳令兵乘小船去請。如果有命令下給所有艦船,就會在擊鼓示警後,用旗語重復三遍;每艘船都有一名令旗手,看見帥船旗語後,會沿著上下游兩個方向依次傳遞;每艘船都有配有旗語翻譯,負責把命令傳達給帶隊將領。全船接到命令後,必須從頭船和尾船兩個方向,用旗語向帥船回復。
劉裕的「斬」字說完沒一會兒,頭頂上刁斗里的傳令兵就接到了回復。
陳嵩的心徹底涼了。早知道是這個結果,還不如省下這些時間。他向劉裕欠欠身,轉身從一名親兵手中拽過一把長槊,俯身叫住一艘從大船邊駛過的快船。
丁?j在背後說︰
「陳隊主,太尉有令,登岸作戰者斬!」
陳嵩半步都沒停,他沿著繩梯下到一半,直接跳到了船上。
這是一艘用于水戰突擊的蒙沖小船,窄而長,在劉裕的帥船「平虜」身邊,就像泥鰍遇上了大鯉魚。但是船上配了16支槳,來去如飛。陳嵩站穩以後,帶頭的槳手問︰將軍要去哪里?
「北岸!」
槳手們面面相覷。大家剛才已經知道了嚴禁登陸北岸的命令。陳嵩怒喝一聲︰
「砍頭砍我的,干你們屁事!開船!」
十六枝槳翻飛起來,小船流星般沖向北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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