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張佳木也是大驚失色。他歷史學的不咋地,但常識還是有的。中國向來有一個原則,就是「國不可一日無君」,皇帝病了,還沒太子,也就是皇帝病重而儲位空虛,人心不穩政局不安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這事鬧的!
試想一下,現在這情形,皇帝突然一下重病不起,儲位空虛,那麼,請問龐大的帝國誰來繼承?
總會有派別,各派都會有自己的利益,為了利益會因為一個儲位爭的你死我活。明朝的文官集團政治這會才剛剛開始,還沒有形成絕對的統治力。外戚,軍功貴族,宦官,這三方勢力對國事還有著極強的影響力。要是真有這麼一天,京師大亂,順帶禍亂全國,這種事亦非必定不可能發生。
可以說,張佳木自從回到大明,並且進入錦衣衛之後,這件事在他的認識之中,才是第一件嚴峻的大事。
別的事,雖然史書上把明朝寫的多亂多殘酷,但那或許是前朝之事,現在的景泰年間,政治清明,國有正臣,如于謙、範廣那樣的文武大員,對貴族外戚和宦官勢力多有壓制,所以,張佳木並沒有感覺到政治有多黑暗,錦衣衛有多殘暴驕橫。
但如果政局一旦發生突變,後果如何,無法逆料。
所以他急道︰「伯爺,此事嚴峻,需得早些設法才好。」
王驥點頭道︰「總得先弄清楚,皇上的病是不是當真嚴重的很。」
其實年前就有消息,皇帝病重,而且,因為儲位空虛的事,各大學士、科道詹翰分別上書,請早立儲君,宮中傳出消息來,皇帝因為此事肝火大旺,脾氣也變的異常的焦慮暴燥。
總之,剛入正月,國事突有讓人感覺至不可收拾之感,張佳木不由心生感慨,一國一人之治的家天下,大抵如此了吧。
王驥當然不知道張佳木心中所想,老頭兒須發皆白,但神精還好,他拍了拍張佳木的肩膀,道︰「現有一個內使在,算是來送信的。佳木,你向來能干,我們找個合適的地方,由你來盤問他。」
「好,這件事交給我來辦!」張佳木義不容辭,這等事當然也是他的強項,推不到別人身上去。
王驥想了一想,又吩咐道︰「這是御馬監的人,听人說,你和曹太監曾有過誤會?佳木,我要勸你,國事要緊,私怨什麼的,不必放在心上。」
張佳木苦笑道︰「伯爺,御馬監的太監是何等樣人,我一個小小的試百戶,敢來同他記仇!」
這話說的是了,王驥也是首肯,只是強調道︰「一定要問出實情,現在宮中情形晦暗不明,看脈案,宮門請安,總是不得要領。今天好不容易曹太監派人來拜年,一定要問出切實情形來,切切,切切!」
王驥如此鄭重,張佳木當然不敢怠慢,深吸了一口氣,在腦海里想了再想,總覺得還有幾分把握,因此用篤定的語氣道︰「伯爺,我一定盡力就是了。」
他又笑道︰「如果我也問不出什麼來,估模著也沒有人能問出話來了。」
王驥點頭道︰「這話說的是,我的想法亦是如此。」
說話間,下人引到後園,前頭拜年的賓客太多,而且多不了解大局將會有變,所以還是嘻鬧說笑,嘈雜不堪,不宜于細細問話。
到了後園引入一座小樓之中,可以于春夏之時臨窗看景,這也是當時士大夫之家園景建築的慣例,不消說得。
沿梯而上,樓上是三明兩暗五間房的格局,王驥與張佳木上來,一個中年宦官正在靠著樓梯的明間里憑窗喝茶,後園中幾株臘梅開的正艷,看來此人雖然是閹人,居然還有點雅性。
見王驥上來,這個宦官連忙上來見禮,口中道︰「給老伯爺賀新喜了!」
這人穿著青色?撒,腳上穿著白皮靴子,頭上戴著的是元青色的折上巾,還飾著一塊玉,看模樣,正值中年,兩眼炯炯有神,透著精明。再看動作,裝了消息機關似的,一動就滴溜溜的轉動,張佳木心中暗自警惕,知道這位主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宦官請安,王驥欠了欠腰,就算還禮。大明的公侯伯駙馬身份尊貴,不比尋常官員,象張佳木來,就得大禮參拜,但這個宦官就是半跪行禮,王驥也得還一下禮,宦官的威風,已經是漸漸凌駕于勛戚百官之上了。
「這位是苗奉御,佳木,你來給他見個禮。」
奉御是宮中低品宦官,太監、監丞、少監、令、司、局、大使等之下,才是奉御。說起來,就是比小火者和淨軍高兩級的有資歷的宦官,算不上什麼人物。
但內廷來人,就是比外官尊貴,張佳木忍著心頭的一點不適,也就過來給這個苗奉御行禮。
「不敢不敢,咱家哪敢當這位大人的禮!」苗奉御嘻嘻哈哈的,側身讓了半禮,然後一手把張佳木托起,盯著看了一會,才道︰「這位大人好生眼熟,似乎在哪里見過。」
他哪里能見過張佳木,不過是在盤底。
張佳木心里暗笑,心道︰「我沒問你,你倒是先來問我。」
當下不免通名報姓一番,好在他最近風頭甚勁,內廷之中也聞得他的大名,當下那苗奉御驚道︰「原來就是屢破奇案的小張百戶,內廷里頭,可也是傳你的大名啊。」
「哪里,賤名不足掛齒。」張佳木忙謙謝道︰「都是僥幸。」
「你們倒不必太客氣了。」王驥坐了一回,已經給足了這個苗奉御的面子,當下起身道︰「佳木替我陪客,老夫還有些事,過會再來。」
當時貴人家里一天總得有幾十撥客人,要是一個個慢悠悠的會,只怕到天黑也見不完。況且,新年伊始,家里拜年的人當然多,所以王驥來坐坐就走,絕不算失禮。
苗奉御與張佳木都站起來,看著王驥踱步出去,這才又坐下來,這會有個下人進來,拎水泡茶,待下人退出,張佳木已經想好了打開局面的辦法。
他笑嘻嘻道︰「苗公公,今天下官能與公公相識,真是哪里來的運氣。」
「不敢,張大人太客氣了。」
「總是伯爺青眼,叫下官來陪公公坐坐。但也巧了,剛得一個新鮮玩藝,自己不配使,可巧遇著公公,下官想,除了公公,還有誰配使?」
他說的鄭重,宦官又都是喜歡銀子和新奇玩意的,原因很簡單,宮中呆著無聊,不弄些新奇玩意,無以打發長日。
當下苗奉御伸長了脖子,卻要看看,張佳木能從懷里掏出什麼樣的新鮮玩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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