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魔魅紅眼
這日,晨曦初起。眉玉蘭便起身開門營業。雖說這偏僻的小鎮平日里沒幾個人會來吃住,但她還是依時開門依時關門,風雨不動。
忽的听到一陣腳步踩目標的聲音。眉玉蘭回頭頷首笑道︰「謝姑娘,怎這般早就起來了?」卻見謝初旋仿若未听見,依舊那般步伐走下,連呼吸的頻率也未改變。神色僵硬,臉白如紙,那雙本是可美艷可清麗的美眸也是黯然無神,仿佛被抹上了一層厚灰,掩去了所有的光華。而她手中的青薇劍卻是顫動不止,緋光陣陣。一切看上去……不祥得很。
眉玉蘭暗自疑惑。卻見她一步一步走來,不由地後退,心跳如鼓。直至退到門口,腳步頓下。身後還有一門板未開。眉玉蘭緊靠在門板上,冷汗沁出,卻不敢動上一分。謝初旋踏著輕緩舒慢的步伐一分分地靠近,在離她十來尺遠的地方停下。那一雙灰暗的眼冷冷地看著她。這一停並未停上許久,而是借力腳下一點直直向眉玉蘭掠去。頃刻,謝初旋雙眼轉紅,紅若泣血,恐怖詭異到了極點。而手中的青薇劍已然出鞘,緋光大振。這一劍雖是不快卻是氣勢如怨鬼出世般,令人渾身顫栗不已。眉玉蘭見狀雖驚駭卻也立馬側身旋飛出去,身影甚是輕靈,堪堪躲過劍尖。而身後那門板卻沒那麼好運,被劈成碎塊,一聲爆響,震飛了出去。
「這……這是怎麼回事?」听得一陣爆鳴聲,眾人紛紛走出房門查看,卻見謝初旋提劍雙目紅艷向老板娘傾身刺去。成蘊明見狀當即飛身抽劍回擋了那一劍。頓時,劍光如練,相交數下。在一旁的呂蕭等人看得呆若木雞,茫然不已。而剛醒來的眉江流劍此情景,連忙上前拉住娘親,護在身後。一雙眼兒怪異地看著漸入狂態的謝初旋。
只見謝初旋劍勢越發淒厲,劍劍攻向成蘊明的死穴。成蘊明堪堪回擋,可面對如此攻勢,一時絡塵劍也發揮不了,不由落了下風。
「謝姑娘。」呂蕭在旁叫喚。謝初旋卻是不理,一聲爆喝,如鬼哭狼嚎,紅艷的眼甚是駭人。成蘊明的劣勢愈顯。眾人心一緊,紛紛拿起武器加入。一時間,客棧里刀劍相錯。謝初旋以一人敵五人竟未落下半分。一襲如火如荼的紅衣煞是盛氣凌人。那雙不見眼白的紅眼甚是瘋狂。不一會兒,董師師便被打出陣外,口吐鮮血,白莽雙 離手,臉色也不是很好看。成蘊明忽的一記「平沙落雁」橫掃向謝初旋,但謝初旋卻是毫無退意,一劍「一點青虹」直刺向他心口。成蘊明一見,劍勢一緩不敢當真刺向謝初旋。而謝初旋那一劍成蘊明卻是躲之不及,只微微一側,那劍便自肩胛骨下三寸穿胸而過。眾人驚呼一聲卻也是幫之不及。在一劍穿胸而過後。任病則從左側施展「斷環腿」踢向謝初旋的下肩處。任病一向一腿上功夫聞名,這一腿自是踢到位。只見謝初旋被一踢松了手,身形一頓。呂蕭趁機點了她兩處穴位。謝初旋這才停下,被定住了。
董師師與白莽連忙上前查看成蘊明的情況。還好,那把劍未穿過其心髒,還有救。白莽一把抱起成蘊明往樓上客房走去。呂蕭任病拿了繩索把謝初旋緊緊綁了起來,又加點了幾處穴。生怕她會沖破穴道。
「謝姑娘這是這麼了?」白莽看了眼床榻上重傷昏迷的成蘊明又轉頭看向被嚴嚴實實綁起來點了昏穴謝初旋,心下一片茫然。
「我也不知道。」呂蕭搖頭,眼兒看著謝初旋,甚是擔憂。「我家小姐昨兒還是好好的,怎麼今天就……就……」小遙睜著一雙眼,眼淚頓時涌了上來,「不行,我要去找蓮哥哥來,他一定會有辦法的。」小遙回過身要走卻被呂蕭攔下︰「祁公子昨日太累了,被點了昏穴怕是還沒醒過來,你去了也沒用。」「那……那該怎麼辦啊?」小遙著急地不知所措,抓著呂蕭的袖子問道。董師師見了上前打開了小遙的手,冷冷道︰「謝大小姐已經瘋了,我看你啊還是早點準備她的後事好了。」小遙一听,伸出手打向董師師︰「不準你詛咒小姐!」董師師攔住她的手一甩︰「謝初旋傷了成大俠變成這樣也是她活該。」「你……你……」小遙氣結,狠狠地瞪著董師師。
「你們看。」任病出聲打斷了她們的吵鬧,手指著謝初旋的手背。只見那細白秀氣的手背上,一紫紅色的小點赫然出現在上面,應是被類似蚊子之類的東西咬的。那紫紅色的小點雖不大卻觀之可怖,紫色深入皮下似鑽如了血脈當中。「謝姑娘可能是中蠱了。」任病淡淡道。
「中蠱!」大家吃驚,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小遙也急得眼淚直往下掉。對于蠱毒,中原人向來都是視其為索命繩,畏之甚虎。任病捋了捋他奇特的胡子,思索道︰「這蠱怕是昨日去花窟才得的,中蠱未深。只是要解這蠱卻是難了。時間拖得越久,蠱毒便會深入心脈,到時只怕神仙也救不了。」「那應該怎麼做?」呂蕭急切問道。「解鈴還需系鈴人,這事只有找蠱的主人才有辦法。」任病道,「只是那浮竹肯不肯救人,這是一個難數。」呂蕭听後馬上往浮竹房里闖去,小遙白莽也跟了上去。董師師與任病則留了下來照顧病者。
「砰,砰,砰。」一聲急促的敲門聲後,門被忽的打開。開門的人白衣長衫,略微凌亂,臉色疲倦蒼白,正是祁蓮。
小遙一見到是祁蓮便撲到他懷里哭了起來︰「蓮哥哥,怎麼辦,小姐她……她中蠱了。」祁蓮一听,渾身發顫了起來,連忙問怎麼回事,小遙便哽咽著說了起來。此時,呂蕭白莽已然不耐,闖了進去。
只見屋內,窗戶緊閉,光線陰暗不明,一盞燈搖曳而燭,陰沉得很。浮竹側躺在床榻上,一手支額,姿態甚是優雅閑適。未束起的黑發遮住小半張漂亮的臉蛋,透著絲絲嫵媚。那雙如星墜般的眼眸盯著闖入的人,微微眯起,似笑非笑般。若是笑,那也定是冷笑、嘲笑,斷不會有甚善意。
一見浮竹,呂蕭便要說道。卻只听浮竹輕輕吐出︰「滾。」語氣低沉冰冷,甚至有一種鬼氣、妖氣。呂蕭一怔,隨即拔劍相向,目光堅決,怒言道︰「浮公子,今日你若不救謝姑娘,我定然以命相拼!」浮竹紅唇微勾,淺然一笑,目光卻是陰狠的︰「看來你是喜歡她喜歡得緊啊。好,我成全你。」言罷,一陣綠光如箭矢向他擊來,呂蕭回身一擋,頓時被震得真氣逆轉,口角掛血,臉色蒼白。在一旁的白莽見了,呸了一聲罵道︰「他女乃女乃的,老子還從沒見過向你這樣的妖人。」隨即雙 皆出,直劈向床上的男孩。只听床上迸裂之聲,白莽竟撲了個空。
「妖人?」浮竹忽地出現在桌旁,舉起茶杯,微微一笑,「我即是妖人,你能耐我何?」白莽听得雙目圓睜,雙 連劈數十下,氣勢如鴻。浮竹卻端坐悠然,絲毫不躲。左手輕輕一拂,那白莽便被擊飛出門,口吐鮮血昏了過去。瞬間呂蕭一劍擲出,直指他眉心一點紅之處,卻被半路震下。浮竹冷冷一瞪,雙目綠森森的,一道綠光便向呂蕭掠去。呂蕭猝不及防,那一劍已擲出就無劍回擋了。便是此時,一白衣撲然而來,推開了呂蕭。光從來人的左肋下方穿過,頓時血涌如注。來的卻是祁蓮。他臉色慘白,眉目略有楚色。月復部涌出的血已染了他半身,其狀慘然。呂蕭一怔,呆看他一眼,心下驚駭也迷惑。
「你……」浮竹低聲吐出,卻無下話。祁蓮堪堪站起。在一旁驚愕不已的小遙連忙上前扶住他。眼中的淚水如水珠般直掉「你要怎樣才能答應救她。」祁蓮咬牙道。
浮竹眼兒一舒,明眸如星,煞是好看。只听他一字一字輕柔如耳語地說︰「如何也不會救她,你死了這條心吧。」祁蓮微愣了許久,忽地斂起眉一冷卻對著小遙說︰「你先把呂蕭帶出去。」小遙怔了一下應下,拉起還在驚愣中的呂蕭出去。房門頓關,屋內一片幽暗,鬼氣橫生。偶爾有滴答的血落之聲。
「我要你救她,否則……」幽暗中,燈火明暗不定。祁蓮單手扣住受傷之處,指骨用力,頓時傷口被撕裂開來。血順著手臂流下,在地上染成一片暗漬,如幽冥中的紅梅,艷人卻也駭人。
浮竹好看的眉一挑,淡淡地看著他,唇兒似笑非笑︰「你以為你的命值多少?」祁蓮定神牢牢地盯著他,不復平時孱弱病態之相︰「我本命賤卻還能讓你大費周折擄來做奴隸,在你心里應是還有幾分重量的吧。若以我這條賤命換她一條命,你認為如何?」浮竹神色流轉,紅唇若吐絲般柔柔道︰「你的命,我愛拿便拿,你能阻得了我嗎?」「不能。」祁蓮神色泰然自若,「但我卻能在你要我不死的時候死。」說完,手兒愈是一緊,月復部之肉似要被他硬生生扯下來,已然深見其骨。
「好,你……很好。」浮竹深吐一口氣,妖冶的氣息繞著屋子轉了轉才消去︰「我便是愛惜你這條命又如何?你以為你當真能危險得了我!」忽的,他橫臂一揮,綠光森然一出把祁蓮打出了門外,門頓時又合了上去。
祁蓮倒地連吐了三四口血,又堪堪站起。面對著房門,久立著。臉色一分一分地白下去。眼兒卻依然不顯疲弱之色,定定地看著房門。「你若不答應,我便一直站在門口,直到……死!」只听房內冷哼一聲便再也不理。
第二天,羽仙客棧破天荒的竟然沒開門營業。小鎮里一時有了講頭,流言四起。
「蓮哥哥,吃口粥吧。」小遙端著一碗溫熱的肉粥,輕聲細語地勸著,只是聲音里的哽咽聲太過于明顯。那一雙原本靈動秀麗的眼已然紅腫如核桃。
祁蓮倚門而立,半個身子都靠在了門上。白衣染血,半身紅,臉色慘白若幽魂。他動了動唇角,似要微笑,卻因早已沒了力氣而僵在那邊。從昨天早晨到現在,他已經在那兒站了一天**,滴水未進,身上的傷也不讓人包扎,,血肉外顯,可見其骨。這樣的行為……這樣的行為分明……分明是下了決心要逼死自己啊。
小遙眼兒一紅又要掉下眼淚來。她恨恨地放下碗,雙手使勁地敲打著門板,哭喊著︰「浮公子,我求你了,你就救救我家小姐吧。」手掌拍得通紅,可房內沒有一絲動靜,「浮公子,蓮哥哥他快不行了,你就當真忍心看他死?浮公子!」小遙叫喚了數下,聲音嘶啞干澀。「啪」的一聲,小遙應聲跪下,以頭撞地,磕得直響。「浮公子,小遙求你了,再這樣下去蓮哥哥他真的會死的,你就救救我家小姐吧。」說完,又重重地磕了幾下,頓時額角有血色沁出。
「小遙……」祁蓮彎腰要扶她起來卻牽動傷口,腳下一軟,直撲倒地,昏了過去。月復部的傷又開始流出血來,紅艷艷的染了一地。
「啊!蓮哥哥,蓮哥哥……」小遙驚地一叫,連忙抱起他,不知如何是好。成大俠與白莽重傷在身,任前輩出鎮去找大夫了,呂蕭又要看住小姐,董師師自是不會管自己。小遙現在腦中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慌直打得她遍體鱗傷。
「祁大哥這是怎麼了?」眉江流從樓下趕來,眼兒黑重,想必昨兒也是**未眠。
「他要死了,蓮哥哥他要死了。」小遙痴痴地回答,目光呆滯。唇兒盡失了血色。
眉江流听了,眉一緊,怒聲道︰「說什麼混話,祁大哥怎麼會死呢!」言罷,連忙抱起已是血人的祁蓮往隔壁客房走去,輕輕地把他放在床榻上,然後去端了一盆熱水。解開他的血衣,露出一副蒼白瘦弱的上身。眉江流神色頓了頓,滿臉駭然。這……這身體布滿了傷疤,其狀可怖殘忍,有的是刀留下的,有的是鞭繩留下的,還有交疊的烙印,甚至……甚至有蟲蛇等不知名的東西留下的咬痕。他……他到底受了怎樣的苦啊。眉江流心下憐惜,更為小心翼翼地幫他除去這一身的血跡。每擦到一處傷痕,心便痛上一分。這樣來來回回共換了十幾盆熱水才把祁蓮這一身血跡除去。只是月復部那一道傷卻是難理。原本那傷口不大卻被祁蓮硬生生扯裂開來,露出上部森然的肋骨,再加上沒有及時治療,那傷只怕是已經感染發炎了。
眉江流斂起眉,神色凝重,直盯著床上蒼白消瘦的人。這人並不好看,只能算得上清秀,皮膚雖白卻總是給人一種抑郁的感覺,見不得陽光。但只要看他看久了,便會被他斂去心神,不由得想去親近他,憐惜他,想讓他只屬于自己,只為自己生只為自己死。他就是有這樣的一種魅力,想叫人活生生將他撕毀卻又頃盡心神的想要憐惜他。眉江流暗嘆一聲,卻听見祁蓮干裂的唇張合著念著一個女人的名字。眉江流握了握拳︰「祁大哥,謝姑娘她一定會沒事的,你不用擔心。明天,明天她就會好的,一定會的。」
祁蓮似乎是听見了他的這番話,神色安詳了不少,眉目間的痛楚也退去了。
謝初旋的房間。四處狼籍。一人紅襩uo俱脖晃寤 蟀笤詿查繳稀R凰?患?敕盅郯椎暮祉?艙鱟牛?瞿坑?選R徽拋於?諾麼蟠蟺娜刺?患?壞閔?簟4巳蘇?侵辛斯貧鏡男懷跣?4絲蹋??啻ρ 酪呀猓?皇R謊蒲ㄎ幢喚飪?T?鍬老襞濾?キ帽壞闋☉ 闌岫隕硤逵瀉Ρ惆鎪?飪?恕 br />
這時,呂蕭正在她身旁,手上也端著一碗溫熱的肉粥。呂蕭端起湯匙把肉粥遞到她唇邊。謝初旋看也未看,竟一口咬住了他伸過來的手臂,雙目猙獰。頓時牙齒嵌入骨肉中,血色涌出。呂蕭吃痛卻並未收回手。見著她瘋狂的樣子,呂蕭卻無能為力,只怕心中的痛比手腕上的更甚幾分。
「啊,師兄!」董師師推門而入卻見謝初旋緊咬著呂蕭的手臂,鮮血已然染上他的袖口,不由驚叫,一掌打向謝初旋的肩膀。謝初旋吃痛這才松了口。
「師兄,你沒事吧?」董師師趕緊拿了傷藥給呂蕭包扎傷口。那一口咬得極深,怕是要留下傷痕了。
「沒事。」呂蕭嘆了一口氣,深深地看著謝初旋,想起她的孤傲,想起她的智慧,也想起她的情意,只可惜這份情意並不在他身上。也許是給了她父親,也許是給了琴女,也可能是給了祁……可無論怎麼樣,她現在已經瘋了,誰也記不得。或許她這樣很好,至少……至少他還能陪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