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邊蓮 二十二

作者 ︰ 幻紛

秋季的風總帶著一股霜凍的沁涼,仿佛在召喚隨之而來的嚴寒。

亭水閣里,一張繡錦為邊的軟塌放置在流水潺潺的院子。謝初旋懷劍合衣靜臥在塌上,明艷的臉龐因帶著微微疲倦之感而顯得蒼白。

這幾天確實是有些累了。一連五日徹夜不停追趕白衣教士,終于讓他們消失在洛陽城里。謝初旋敢相信凡是洛陽城的每一個角落,那白衣教士都不敢踏進一步。這五日里謝初旋如風轉的陀螺出現在各大客棧商店,做事風雷厲行,出手狠絕,凡是白衣教士有抵抗不出城著,殺無赦!想來,她也是真怒了。那群人真是的,動誰不好非要動風雨樓樓主,天下誰不知道風雨樓的謝大小姐是難得的武林奇才,惹了她能有好果子吃嗎!也許正是因為這追趕事件,一時間,江湖上流傳開風雨樓女羅剎的故事。

相對于洛陽城的平靜,其他門派所處地界均受到白衣教士不小的打擊。門派里的各大長老或有威望的長者都被波及,不少人都中了姑蠱,數日來痛苦難忍。各大門派听說謝大俠也曾中過蠱但被醫好便都紛紛來尋求驅蠱秘方。可謝初旋似乎不想讓人知道姑蠱是怎麼治療的便把一切事情推月兌給扶禪,說他是唯一能驅蠱的人,導致扶禪四處流竄,到現在都沒敢在眾人面前露面。有時謝初旋會想,一頭銀發舉止**有這麼鮮明特征的扶禪怎麼會躲得過偌大江湖人的搜尋,實在是叫人耐人尋味啊。

也許是休息夠了,謝初旋起身,暗紋為底的衣擺輕輕掃過遍地的落葉。

再走一步就是風雅閣了。精致的眉眼一抬,極目望去,滿目蕭然。以至深秋了,風雅閣里花草已經敗落光了。這些花都是那個人親手種的,如果那個人還在的話是不會允許花兒這麼敗落的。

心情煩躁起來,謝初旋紅袖一揮,叫來兩個下人。

「把這里敗落的花都撤了,換兩盆新到的花。」謝初旋道。

風雨樓的人辦事效率極快,沒一會兒院子里就換上了開的正艷的秋菊。

謝初旋望著這一盆盆秋菊,面露異色︰「這些花似乎跟以前不大一樣。」

「小姐,你真是內行人,這些花不是祁老種的。」有人道,但似乎又想到什麼急急忙忙說,「但絕對是從祁老那兒進的花。這些花是祁老的學徒種的。」十幾年來,風雨樓的花都是從百花鎮祁家進的貨,這還是謝大小姐的命令,下人們不敢不從。

「學徒?」謝初旋心尖一跳。

「是啊,听說是個外地人,我見過,模樣和和善善的,才來不久就已經在種花方面小有成就了,為祁老接攬了不少生意。」接話的人是前幾日去百花鎮訂購花的。

「那……那個學徒左手有沒有斷了一尾指?」謝初旋盯著那人問,語氣卻猶疑。

「這我哪能知道,種花的人都帶著手套看不真切。」那人回道。

「好了,你們下去吧。」謝初旋揮退他們。

院子又空靜了下來,風忽起,夾帶著秋菊的清冷。

斜飛的遠山眉擰緊,又忽然松開。謝初旋紅袖一擺,回屋。

「回風!」餛飩攤的劉阿哥急急端起一碗剛煮好的大碗餛飩迎了上去。

一身粗布衣裳的男子止步回頭。

「來,吃碗餛飩吧,大哥請你。」劉阿哥笑道。上次回風送給他家的一盆墨蘭讓媳婦喜愛的不得了,他就想答謝他什麼,可他也沒什麼好送的,就只能請對方吃自己的拿手餛飩。

「謝謝了,劉大哥。」聲音溫溫柔柔的,就像這人一樣,清雅柔和,即使一身廉價的衣裳也難掩那份淡然的氣質。

這名叫回風的男子正是在花農祁家的當學徒的祁蓮。

他接過餛飩︰「我先回去,回頭再把碗還你。」

「沒事,沒事,我自己去拿也行。」劉阿哥笑道。「你去忙你的吧,我也要去照顧我的攤子了。」打了個招呼就匆匆跑了回去。

祁蓮一笑,小心翼翼端著碗走進前面的小巷。

「回來了。」破舊的房門前,祁老忙招呼祁蓮進來吃飯。

「嗯!」祁蓮笑臉盈盈。

進了屋,飯桌上已經坐了一位面貌俊秀非常的男子。一襲白底繡金的長衣配著這麼一張豐神俊貌的男子正是儺舞。

自從那天一席話後,祁蓮便一直等著對方的要求。這一等便是一月,儺舞也以房客的身份在祁老家住了下來。祁家是花農世家,經世代積累,房子也頗有大戶氣派,空落的屋子也不少,只是大多年老失修,勉強整理出兩間房祁蓮儺舞二人居住。

晚飯過後,儺舞依然雷雨不動走回自己的房間,閉門不出。祁蓮依然幫著祁婆婆整理桌子。

祁老點著長桿煙槍,看著在灶台忙活著兩人,煙霧中的老眼突然濕潤了起來。

背對著祁老的男子似乎有所感覺,回頭,對祁老暖暖一笑,淨白的臉上浮著淺淺的光。

祁老張口,心底的名字呼之欲出卻生生抑制住,掙扎了一下只是無奈搖搖干癟的腦袋,抖抖煙槍。

耳邊似乎又傳來祁婆婆的嘆息聲。祁蓮微一合眼又繼續忙活起來。

夜晚,來得越來越早。

借著皎潔的月色,祁蓮在院子里對著一輛破驢車敲敲打打。

今天儺舞破天荒地從屋子里出來,抬頭看著月色。蒼白的皮膚在月光下越發剔透起來,仿佛成了一個融于月色的光團,叫人看得不真切。

「有事?」祁蓮停下手中的動作問。

儺舞長袖擺起,伸出空落落的手。他的手指骨很明顯突出本因顯得粗糙但覆在上面的皮膚卻異樣白皙鮮女敕倒令人覺得驚艷。

「你看我手里有什麼?」他輕輕吐出一句。

祁蓮沉吟,看不透他想干什麼但依然回道︰「你心里想什麼,你手里就有什麼。」

冷峻如天神般的臉依然沒什麼表情︰「人能握住心里所想,那麼真實的東西呢?」收回手,他道,「祁蓮,我給了你與他們相認的機會,你還是選擇了最保守的方法陪伴在他們身邊,難道世人都這般懦弱退縮,手里只能握著千般想念?」

「相認?」祁蓮苦笑,「自己一生風雨漂泊,若浮萍四處游蕩,朝不保夕,如何相認?我覺著現在……就挺好,至少我離開了,他們不會再經歷一次喪子之痛。」

儺舞看著他,若有所思︰「祁蓮,你很孝順,也很聰明,知道什麼東西不能給什麼東西不能要。我很欣賞你。但有一個人,你卻排除在外。」

祁蓮愣怔︰「你是說旋兒?」不明所以一笑,「她估計是我這輩子最任性的一次選擇。不過即使這樣,我也放不開她。」想起在石屋最後一次見她,心尖微微一窒。這些日子,她又在做什麼?原本他以為毀了石屋以後就可以結束一切,可以帶她回百花鎮,安安靜靜過日子。可是他想的太簡單了,從不打算步入江湖的他卻偏偏被江湖事糾纏,真是應了那句懷璧其罪。有時候,他會想如果自己沒有這一身種花的本事,也許現在的生活會很不一樣。

儺舞點頭︰「謝初旋是世間少有的女子,你們倆命里的羈絆不淺。」寬大的白袍一揮,夜空里光影重重映出一紅衣女子策馬奔騰的畫面,「你看,她馬上就要到百花鎮了。」

祁蓮臉色一白︰「她是怎麼知道我在這里?」

「祁家多年來一直是被風雨樓暗中保護的,如今多了兩個來路不明的人,你說謝小姐會做什麼聯想?」儺舞看向他。

「原來你要我來,是為了要引她來百花鎮。」祁蓮低頭暗咬牙齒,百花鎮、旋兒,百花鎮、旋兒,這二者……忽然頭猛地一抬,「禁地!你想要禁地里埋藏的東西!」

「嗯。」他承認。

祁蓮不可置信︰「憑你的本事,你什麼東西拿不到!區區一個禁地你為何要為難她!」

「不,是為難你們兩個。」儺舞道,「世間因緣而生而滅,自有其法度因果。我只是不想違天去走我不能走的路。百花鎮的禁地,你自小進出自如,這便是因。謝小姐擁有禁地里的青薇劍,這就是緣。只有你們兩個一起進ru禁地才能得到我需要的果。」

「若我們不肯呢?」祁蓮問。

儺舞收起空中幻影,語氣淡淡道︰「那麼中原的劫難將會無窮無盡,而平靜與你一生無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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