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經詢問後,他們很快就來到長安城里有名的清風台。台下人山人海的,都是為了看守櫻與邵冰的對決。對于浮屠的守護者,江湖人的眼里只有花種的極好的印象,從來沒人見過和听過他們還會武功。而今有個這麼絕好的機會,他們肯定不願錯過。
「小時候听上一輩守護者說過,守櫻前輩不是族里生的孩子,沒人知道她的來歷。她之所以會成為守護者是因為當時守護者的支持。雖然她的上任令族里的人不滿,但很快她以自己驚人的種花天賦信服了眾人。」
清風台十多丈遠的一棵桑樹上,祁蓮對謝初旋說到。雖然他們所處的位置離擂台有點遠,但視野卻是不錯,能很好觀測台上任何一動靜。
「後來,在百花鎮經歷有史以來最大的一場浩劫中,守櫻前輩就不知所蹤,百花鎮也元氣大傷,紛紛從各地百花店里退居百花鎮,不再離開。」祁蓮細細道。
「浩劫?你可知是什麼樣的劫難?」謝初旋問。
祁蓮搖頭︰「上一輩的人似乎都很忌諱這個話題。」
謝初旋蹙眉︰「也許我們此次來的目的跟這場浩劫有關。」
頷首點頭,祁蓮把目光放到擂台上。
不多時,一男子執劍而至。一身穩重的玄色長衣,風姿卓越,氣宇軒昂,刀削般的眉眼帶著凌駕眾人的尊貴。
謝初旋凝起眉︰「他這樣的人怎麼會說出輕薄他人的話?」
話音一落,一位穿淺紫色衣裳的女子蒙著面一步一步簡簡單單走上台,沒什麼出奇的地方,然而眾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緊盯著這位女子,一眼也不舍得離開。
清風台好像突然間靜了下來,連呼吸聲也是極其細微的。
只見微風付過她拾階而上的裙擺,每一步都那麼輕盈、漂亮。清瘦的身姿如出淤泥而不染的芙蓉,高貴而出塵。寬大的紗質衣擺隨著身影的行動飄蕩出流水般律動,當真是絕世風華。
「怎麼是你,他呢?」清冷的聲音如冬季里的寒潭,驚醒了沉醉如斯的眾人。
「你下的戰書是我,當然是我來應戰。」邵冰冷冷道。
「又騙我!」面紗下的俏臉冷峻。「好,待我打贏你再抓他出來!」
「請!」
邵冰一個起手式後,兩人便動起手。
邵冰一個劍尖直逼守櫻。守櫻也不後退,身無長物的她只是輕輕抬手,氣勢卻鮮有的凌厲,輕松擋下他的劍鋒。邵冰臉色一凝,面對她,攻勢也越發認真起來。他原本只以為她只是一個小姑娘大放厥詞,打算一劍放倒她,沒想到她的功夫與他不相上下。
須臾間,上百招眨眼而過叫台下的人看得眼花繚亂,目瞪口呆。他們之中極少有人能有機會看到這麼勢均力敵、招招精彩的比武,就連那些看慣大場面的大俠也引頸長望,恨不得自己也上場過過招。
「守櫻前輩似乎很厲害。」祁蓮淡淡道。
謝初旋點頭︰「台上,她看似與邵冰勢均力敵,但內行人卻能看出她是一只正在玩老鼠的貓。她遲遲不肯把老鼠一掌拍死似乎在逼一個人出來。」
眼光繼續放在擂台上,女子行雲流水,紫衣翩躚,一副泰然自若。而男子則漸漸顯得狼狽了,額際的冷汗打濕了他的臉頰,面色微微泛白。
勝負已分,然而守櫻遲遲沒有結束比武的意思,只是一味不痛不癢地攻擊對方,耗盡他的元氣。
「再這樣下去,邵冰必受重傷,輕則一生拿不起劍,重則失去姓名。」謝初旋突然說。
只听旁邊兩丈遠的樹木傳來簌簌之聲。一白衣翩翩的俊美男子從隱蔽的樹葉間傾身竄下,白影如練,竄到了台上。
「住手!」白衣男子一紙瓖玉銀邊折扇,上等和田美玉為腰配,金線做繩高高束起墨色長發,穿得好不富貴繁華。
祁謝二人面面相覷,眼底均劃過一絲驚異之色。謝初旋自是知道那棵樹上藏著一個人,先前自己的一番話就是為了引他出來,只不過她沒料到,這個白衣人是如此面熟,儼然就是染黑頭發的扶禪!
見他現身,守櫻自然停下攻勢。
「你終于肯出現了,我還以為你非要我打殘你的寶貝哥哥,你才肯出現。」守櫻冷哼道。
扶禪痞痞一笑︰「小櫻兒這麼想見我,我當然十分萬分樂意出來見你。」
「貧嘴!」守櫻手一揮,空氣中像是有一只無形的手把扶禪的臉重重打偏。
扶禪踉蹌一下又直直筆挺站好,嘴角有絲絲血跡︰「怎麼?惱羞成怒打人了?」
又是一巴掌,重重的聲音響徹台上台下。但扶禪竟規然不動,站得筆直,眼楮極亮,生出一股鐵錚錚的傲氣。
守櫻一愣,要是平常人受這兩巴掌早就倒地不起了。
「看來你還有幾分骨氣,可比養的小女圭女圭有趣多了,這樣也好……」守櫻一語未盡,突然上前抓住扶禪的領子,頃刻間消失在眾人面前。
因體力不支而單膝跪地的邵冰臉色大變,卻也只能茫然無助看著空蕩蕩的擂台。
「走吧。」謝初旋帶著祁蓮跳下桑樹。
在轉身離去之際,祁蓮渾身一僵。他緊張望向人群發現一個極其不起眼的人。那人把臉和身子裹在黑色披風長袍里,似乎是把自己深深埋藏在一片黑暗之中。細細看去竟生出陰冷詭異的氣息。
「怎麼了?」謝初旋問。
祁蓮晃晃神︰「沒什麼,我們走吧。」
「嗯,劉大叔估計現在忙瘋了。」
「別急,我們再逛一下。」他神秘一笑。
「什麼?」謝初旋還沒開口說別的,就被他一手拉走。
「就是這了!」
終于停了下來,祁蓮停在一個集市的街口。集市里路旁擠滿了各種各樣的攤子,餛飩、燒餅、桂花糕、頭飾、手環、胭脂還有各種人偶小玩意。攤子一直排到遙遠的仿佛沒有盡頭的地方。
謝初旋看著這人來人往的地方,又看看一臉興奮的祁蓮,心底泛出隱隱的甜意。
牽著她的手的,十指緊握。祁蓮兩眼認真凝視著她︰「旋兒,我們從這里一直逛到盡頭好不好?」
謝初旋沒有回答他,直接用行動帶著他向前走去。
偌大的街上,仿佛就只有他們兩個人般。一步又一步徐徐地走過一個又一個大石板,偶爾看看街邊的玩意,但大多數都是互相看著對方,眼里心里滿滿的也都是對方。
「你等我一下!」
祁蓮匆匆轉身回去,沒過一會兒又跑了回來,手里還帶了一包糖炒栗子。他小心翼翼地剝開栗子皮,把里面還冒著熱氣的果肉遞到她嘴邊。
謝初旋稍稍咬了一口,嘴里的甜香立馬散了開來。她眼角忽的一彎,一向帶著凌厲的眼變得溫潤如玉,如春天的點點細雨,極是柔纏。
「真好。」祁蓮忽然道。「小時候見你的時候,我一直覺著你眼楮里裝的東西太少,黑沉沉的又空落落的,似乎少了點生氣。現在多好啊,還會笑。」
「那你呢?你眼里裝的東西就太多,弄得兩只眼楮太亮,亮得都要裝不下了,害得別人都不敢看向你。那時我就在想,一個人的眼楮怎麼會亮得跟夜里的珠子似的。」
「所以你是看到我這雙眼楮才喜歡上我的?」
謝初旋趕忙把一個自己剛剝好的栗子塞到他嘴里︰「吃你的吧!」
祁蓮囫圇吞了一下又說︰「說真的,那時的你眼里只有寂落和冰冷。一個小女孩是要經歷了多少的不開心才會有這樣的一雙眼楮,讓人看了很心疼。那時的你跟我有很大的不同,你不接受任何人的好意,也不露出一絲善意,哪怕是一個簡單的微笑你也是很吝嗇。那時的我在想你是不是因為缺少別人的關心與疼愛才變得這麼冰冷,不近人情。如果是,那麼我可以來關心你,如果是,那麼我可以來疼愛你。雖然我不知道在你未來的日子里會遇到多少個把你放在心尖上的人,但那里面一定會有我。你就像突然闖入我世界的一片雪花,捂熱了怕融化,冷了又擔心你是否受的住,但是我又不想你從我世界里飄走。要是我留不住你,我估計會後悔一輩子。不過現在沒關系了,你這枚雪花已經牢牢被我拴在了心里。」他認真說「旋兒,我一定會對你好,好好疼你,讓你現在、以後都會很開心,很開心。」
謝初旋心里一顫,看著面前這個自己從小唯一認定要跟一輩子的男人,眼里不禁滲出些光亮,點點的,碎碎的。她一直覺得如果自己沒出現在他的生命里,那麼他也許會一直有那麼一雙快樂的、明朗的、溫潤的眼楮,是她害了他。可是現在他竟然沒後悔認識他,相反的,他很珍惜她,視如珍寶。這樣的男人,這樣的男人,她還有什麼可要求的呢?
「可是旋兒,六年的時間很長,而我們中間又錯過了兩個六年,你說我們該拿什麼來彌補呢?」
「不用,這樣就很好,有你在就很好。以後我們還有好多個、好多個六年可以一起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