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我悠悠醒來。
殘燭明暗交替,隱約听到風打木窗的聲音。那道身影就佇立在窗前,隨著窗外飄搖的樹影搖曳不定。
「姬賢。」我微弱地呼喚一聲。
姬賢轉過身來,面色冷凝。我哽了哽喉嚨,問︰「我現在在哪兒?」
「客棧。」他淡淡道。
「你終于出現了,你也來了澶州。是你救我回來,對嗎?」
「我無意經過。你知道的,我會來澶州找紫蘇。」
他的聲音依然如水般清涼,又仿佛伴著冷嘲聲聲刺耳,「戎狄家的女兒,沒有書香人家的端莊賢淑也就罷了,就是平時的潑皮無理也就罷了,沒想到還會做賊。但是,無論怎樣,我不能坐視不管,因為你是吳越人。」
因為你是吳越人。這句話有人也這樣說過。
第一次,我帶著愧意垂下眼,淚水潸然而下。原來在他的眼里,我是這樣跋扈無理的人,糾纏不清的人。如今,又平白抹上「賊」這個罪名,我知道,心中僅存的一絲僥幸和期待,此時化為了泡影。
「不要有別的妄想,等你身體恢復,各行其道吧。」他又說道。
我全然喪失了平時的伶牙俐齒,無力替自己辯解,只有茫茫然望著姬賢。多少次想象,自己會以美好的形象出現在他面前,不會讓他失望。萬萬沒想到,我們的再次重逢,卻以這樣的場景出現,沒有比這個更糟糕的了。
我真的失去他了。這種意念侵襲周身,入骨入心的痛。
姬賢留下一碗熱粥,便要抽身離開,我用顫抖的手捧住,雙唇抖動,終于說道︰「紫蘇……在柴府。」
姬賢愣了愣,在原地凝滯片刻,那身影便消失在門口。我的心里充溢了惆悵和失落,掩面而泣,直哭到聲音嘶啞,燭光燃盡。
白日里,姬賢無聲地將飯食放在我的床前,背著畫篋出去。接連幾天,他都是日出而出,日落而歸,彼此之間也沒說什麼話。我知道他需要替人畫像添補客棧房租,我的到來增加了他的負擔,心里委實過意不去,等身體恢復大概,便悄悄尾隨而去。
巍峨亮皇的柴府大門緊閉,提刀佩劍的兵士威立兩旁。姬賢在不遠處的道邊掛起畫架。此處行人稀少,顯得蕭索冷清,梨樹新綠的葉片隨風抖動,似乎在提醒春意漸回。姬賢呆呆地望著柴府的高牆,眼里浸著一絲哀傷。
我默默地望著,不敢上前驚擾。看他時不時將目光投向柴府大門,看他專注的替人作畫。等暮色降臨,他收起了畫架,我默默地獨自退了回來。
繼接的日子,我變得異常的安靜,開始用木頭削制陀螺。
「你刻這個干什麼?是自己玩嗎?」有一天,姬賢突然問我。
我抬起頭,他的面色溫和,便朝著他友善地笑了笑。他一愣,淡淡地牽了牽唇角。第一次,我平靜地回答他︰「我早已沒有這種玩興了,是做給一個孩子。」
他不再問,似乎是怕我誤會再度粘著他,匆匆提著畫篋走了。他一走,我整個人像丟了什麼東西,空落得厲害,只顧垂著頭掉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