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終年白雪皚皚的雲國一片寂靜,象征皇權的宮牆高高豎起,隔離人間的溫暖。皇宮內亦是一片冷清,只留得一人獨自站在雪中,神情淒慘,眼含淚水,瞭望他方。
「皇後又在思念公主了。」一位身穿丫鬟服飾的嬤嬤端莊地走上前,體貼地替她口中的皇後披上披風,暗嘆口氣。皇後還未成為皇後時,只是雲家的快樂千金雲欣婻,而她則是她的貼身丫鬟錦娘。小姐未踫見帝皇高雲飛時,她是快樂的,是無憂的,但命運捉弄人,欣婻對高雲飛一見鐘情,並想方設法嫁給高雲飛。
但是回報欣婻一片深情的只是皇宮高高圍牆的寂寞和虛假的榮華,她從未得到皇上的關愛,即使她是皇上唯一的女人,可他依舊不愛她。欣婻終究比不上一個男子,一個不愛皇上的男子。當日,欣婻身懷六甲,高雲飛卻是為了一個名喚軒轅陽羽的男子起兵滅軒轅,將其囚禁于皇宮,夜夜陪伴,留欣婻一人空守寢宮,對欣婻月復中的孩子毫不關心。
可笑的是名叫陽羽的男子愛的人卻是他的妹妹,因其妹為他產下一雙兒女,高雲飛一怒之下,滅其妹,殺其子,最終高雲飛心愛之人死在他懷中,兩人齊齊從火焰國最高峰雪峰跳下,留下皇後一人撐起雲國大局。之後,欣婻產下一女,慘遭軒轅王朝的殘黨報復,擄走她與他唯一的女兒,至今下落不明。
身為皇後身邊的丫鬟,錦娘也是知曉的,整整十八年,皇後掛念其女兒已整整十八年,白天是威嚴端莊的執政皇後,夜里則是失去女兒的孤獨母親。眼見雲欣婻一日日的消瘦,錦娘很是心疼,卻又不知該如何排解皇後心中的痛。
「錦娘還未休息?」欣婻攏了攏身上的披風,暗暗抬手拭去眼淚,勉強扯起笑容。
「奴婢這就去休息,皇後也該早些歇息。」錦娘笑著,假裝沒看到她的眼淚與思念,以免欣婻又將自己憋壞了。
「嗯,去吧。」欣婻再看了眼遠方,轉身走入寢宮,將門關上,褪下披風,坐在*邊暗自宵魂。
「月兒,你在哪里?過得可好?」
欣婻哭著笑了,連連搖頭,「都怪母後未曾將你看好,才讓賊人有機可乘,月兒可還活在世間?若是活在世間,可會怪罪于我?」
「雲飛,倘若你還在世間,你會怪罪我嗎?」欣婻淚流滿面,扶著*桿,喃喃道︰「雲飛,你若在天上有知,請一定要保佑我們的女兒,雲飛……」
「婻兒……」一股低沉陰森的話語在欣婻身後響起,一抹黑色身影在燭火中若隱若現,欣婻听見聲響,猛的回頭,淚水流得更加猛烈。
欣婻起身,慢慢靠近那道身影,淚眼深情地看著那張如同刀刻的堅毅的臉,手顫抖著撫上他的臉,萬般情緒涌上心頭,梗在喉間,半字也吐不出口。
「婻兒,原諒我的私心,對不起……」來人握住欣婻顫抖的小手,灰白色眼眸中盡是愧疚,如刀片般薄的嘴唇緩緩吐出多年來的心聲。
欣婻臉上淌著淚,嘴角的笑容卻是愈發燦爛,「雲飛,我不是在做夢,我的雲飛回來了,我的雲飛……」小手反握住雲飛的手掌,又哭又笑,情緒激動,眼中盛滿了深情與迷戀。這個讓她痴迷了二十年,等候了十八年的男人終于回來了,原以為就這麼天各一方了,沒想到他還活著,他還活在世間!
「這些年委屈你了。」雲飛輕柔地將眼前的女人抱入懷中,下巴輕輕地靠在她毛茸茸的腦袋上,輕聲說道︰「對不起,原諒我的私心。」
「我不怪你,你回來便好,回來便好。」欣婻緊緊抱住雲飛結實的腰身,哭笑著。
「婻兒,听我說,」雲飛稍稍將欣婻拉離自己的懷抱,盡可能溫和地說道︰「月兒還活在世間,現如今她是火焰國太子妃,身中劇毒,急需你我的鮮血才能解其身上的毒。」
隨後從懷中掏出一個藥瓶,塞進欣婻的手中,說道︰「這瓶中是我的血,速去火焰國。」
「那你呢?」原本听到女兒還活在人世間的消息,欣婻是開心的,但在听到女兒身中劇毒,她是揪心的,後來听到雲飛無意去火焰國,更無意留在她身邊,她是受傷的。欣婻失望地推開雲飛的懷抱,苦笑道︰「你還是要離開我?我等了你整整二十年,為你耗費了整整二十年的青春,卻依舊留不住你。呵,是他還活在世間嗎?」
「他……」雲飛頓了頓,掩住所有的情緒,無悲無喜地說道︰「早在十八年前,他就已經死了。」
「既然他已經死了,你為何不回來?」欣婻上前扯住雲飛的衣袖,痛哭流涕,聲聲質問,「我那麼愛你,難不成我連一個死人都不如?我不奢求你能夠像我愛你那樣愛我,我只求你能留在我身邊,能在你心中留下一塊屬于我的位置。難道真的就有那麼難嗎?」
「對不起,對不起……」雲飛再次緊緊摟住欣婻,滴下愧疚的淚水,狠狠地推開她,轉身,絕然離去,全然不顧身後的呼喚。
「雲飛……」
他終究還是要走!
欣婻苦笑,流淚至天明。
火焰國皇宮中,蕭雅淒慘地叫著,忍受著肉被腐蝕的痛苦,也因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惡臭味,無人敢靠近。只有墨天面不改色地守著她,照顧她。現如今她猶如一個不會游泳的人,掉進水中,死死拉住墨天這塊浮木。
「阿墨,我會死嗎?我不想死,我還不想死,阿墨救我,救我……」
看著蕭雅通紅的雙眼,墨天溫柔地笑了,溫柔地將她摟入懷中,細細撫慰道︰「阿雅放心,我會救你的。」
「真的?」蕭雅哭倒在墨天懷中,死死揪住墨天的衣裳,長指甲掐進墨天的肉里,無助地哭泣,「我好痛,臉好痛,身子好痛,就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咬我一般,好痛啊,阿墨,救我,救我……」話罷,便要伸手掐住自己已經腐爛的臉。
墨天見狀,連忙拉下她的手,死死抱住她,墨色的眼眸中閃著淚光,溫柔地笑道︰「沒事的,沒事的,不要急,阿雅只需再忍忍便好,再忍忍。」
這種溫柔的寬慰連續了整整兩天,墨天無暇處理國事全心陪著蕭雅,逸天只得重新掌政,皇後也因此事對靜雅印象更是不佳。
正當墨天寬慰蕭雅時,有人來報,雲國執政皇後親臨火焰國,眼中閃過驚愕,看了一眼依舊痛苦不堪的蕭雅,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皇後親臨火焰國,不知所為何事?」墨天舉止謙恭有禮,溫和有加,卻讓雲欣婻覺得此人城府極深。
欣婻端莊地笑笑,與蕭雅有些相似的絕美容顏有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只听得她問道︰「*上之人可是太子妃?」
墨天明白了兩人間的關系,溫柔地笑道︰「正是。」
欣婻眼含淚水,褪去一身光環,也不過是一個思念女兒的可憐母親。墨天見她顫抖著身子,一步一步靠近蕭雅,不嫌棄地撫上蕭雅已經沒有完處的臉,溫柔地說道︰「太子妃如今命不久矣,生前能了結皇後一段心願也是善事一樁。」
「胡說,」欣婻扭頭怒罵,「身為月兒的丈夫,不該有此想法,理應全心全意找人救治月兒才是。」
墨天笑笑,溫柔地搖了搖頭,說道︰「那也得有人願意才好。」
欣婻皺緊眉頭,問道︰「是何人下此毒手?又是何人能救卻又不願救的?」
「此人身份尊貴,乃是水煙國公主,現如今是我國四王爺之妻李靜雅。」墨天依舊溫柔,不改面色,卻掏起了欣婻的怒氣,一心撲在蕭雅身上的欣婻稚女敕得如同嬰孩一般,任由墨天擺弄。待她回過神來,已經是照著墨天的想法去做了,倒成了墨天手中的傀儡,後來想想,墨天確實是一個十分可怕的人。
此時欣婻並未多想,開口說道︰「叫一個人帶本宮去王府,殿下好生照顧月兒。」話罷,便匆匆往王府趕去。
墨天看著欣婻離去的背影,心中暗道,看來那人是有好好傳話了,沒想到蕭雅的身份竟是雲國公主。
欣婻匆匆趕至王府,不理會身旁的小斯,拂袖,飛上王府的圍牆,以極快的速度沖入王府,四處尋找著王妃的蹤跡,如入無人之境。
此時,靜雅與浩天同坐在花園中,一人品茶,一人看書,一黑一白的身影與簇然叢生的鮮艷花朵交相映襯,好不悠哉。
「可是王妃?」欣婻幾乎是轉了王府一圈,總算是看到有點像是王妃的女子了。只見眼前的女子雖身子嬌小,面容平凡,氣質卻是不凡,平淡中帶著淡雅。而女子對面的男子更是一副尊貴冷漠的模樣,想必就是火焰國四王爺了。
在欣婻打量著兩人的同時,兩人也在打量著欣婻。兩人見女子一身華貴,與蕭雅有些相似的臉龐自有不怒而威的氣勢,只是不知眼前的女人與蕭雅是何關系。
靜雅看了一眼猶自飲茶的浩天,放下手中的醫書,淡然看向來人,輕笑道︰「我便是,不知找我有何事?」
欣婻見其不驚不躁,心中好感頓起,放松了臉部線條,柔和地說道︰「本宮乃是雲國皇後,今日尋到本宮的親生女兒,特來火焰國看望,誰料她竟身中劇毒,據說只有四王妃才能救治,特來尋醫,還望王妃給本宮一個薄面。」
靜雅笑笑,也不請來人坐下,徑自看書,不冷不淡地反問道︰「我若是不給皇後這個薄面呢?」
「本宮自然不會拿王妃怎麼樣,但雲國是個有血性的國家,雲國公主若是受到傷害,本宮相信,雲國上下絕不會善罷甘休。」欣婻巧妙地以國家相要挾,靜雅卻是不吃這套。
靜雅心中已經清楚來人與蕭雅的關系,嘲諷地笑了,淡然回道︰「皇後娘娘,本宮不僅是火焰國王妃,亦是水煙國公主,這兩個國家是否有血性,相信皇後娘娘比本宮還清楚,至于您的女兒,本宮確實無能為力。」
欣婻雖說身份高貴,但靜雅也沒那必要去看她的臉色,即便火焰國不是她的依靠,但水煙國卻是她終生的依靠。倘若皇兄知道,她受人威脅,絕不會善罷甘休,這也是靜雅如此任性妄為的原因。
欣婻也不生氣,看了眼皺著眉頭的浩天,高貴地笑笑,「本宮會在皇宮等你」,話罷,便轉身離去。
倘若她看得沒錯,王爺必是擔心月兒的,希望他可以說服王妃。
欣婻眼一眯,想道,若是不行,便不惜一切代價也要讓李靜雅血債血償。
浩天皺著眉頭,放下茶杯,料想剛剛那女人必是蕭雅的親生母親,心中抑制不住地狂呼,阿雅有救了!
不自覺中,浩天眼中泛著淚花,失神地看向靜雅,小心翼翼地問道︰「能救她嗎?可以救她嗎?可以嗎?願意嗎?」一遍又一遍。
靜雅暗嘆口氣,起身欲離開,不願看向浩天,有些閃躲的意味。
「別走,求你別走,」浩天慌張起身,從背後緊緊抱住靜雅,乞求道︰「救她可好?」
「……」靜雅無言,沉默地拒絕。
「救她,就這麼一次,就救她一回吧。」浩天苦苦哀求道︰「靜雅,我求你,就救她這麼一回吧,靜雅……」
「……」靜雅再次沉默,心中泛起淡淡哀傷,只為身後的人依舊在乎宮中的某人,牽腸掛肚。
「靜雅若是覺得心中委屈,靜雅大可打我罵我出氣,只求靜雅救救阿雅。」
「……」
靜雅無情地掰開浩天的手,走進東廂房,狠狠關上房門,面帶怒氣。
浩天追至房外,略帶哭腔,「靜雅若是不救她,我便在此長跪不起。」說罷,便拋下所有顏面,挺直腰桿,跪倒在地。
靜雅透過門縫,見浩天為了蕭雅做到如此地步,不禁怒氣更盛,冷聲道︰「你想跪便跪吧。」
轉身至桌前,一把扔下醫書,坐立不安,心煩意亂。最終,捱不過自己的意願,沖動地打開門,原本想就此答應他。卻在見到他冷漠堅定的模樣,口不對心,冷聲嘲諷道︰「王爺果真是有心人,竟能為一女子做到如此地步,但人家也未必領你的心意。王爺又何必如此?」
靜雅冰冷的嘲諷令浩天沉默,明知沒有回報,他依舊不顧,明說過一切重來,他依舊沉溺過去不可自拔。他只能苦澀地笑著。
而他的沉默更加惹怒了靜雅。
「哼,你就死心吧,蕭雅對我做的事,我定會加倍奉還,不會因為你而改變我的決定。」
冷冷的話語彰顯自己的決心不可動搖,而浩天依舊沉默,固執地跪著,一動不動。
「不過我倒是很好奇,你這麼愛她,若是我要你用命來換回她的命,你願意嗎?」靜雅見浩天依舊那麼固執,恨不得一巴掌扇過去,打醒他。後想到,他與她也不過是夫妻,她又何必干涉他的感情世界,嘲諷地笑了笑,逐漸平復心情,恢復平日不冷不淡的表情,淡然說道。
浩天面無表情地回望靜雅平靜的眼眸,知道她情緒已定,便開口說道︰「倘若真要如此,你才肯救她,我願意。」話罷,運功于掌,抬手欲劈自己的天靈蓋,好在靜雅連忙一把抱住,浩天才得以逃月兌一死。
「我要你性命又有何用,不如答應我一個條件,我便答應你救蕭雅,如何?」靜雅淡笑著將浩天扶起,無奈地說道。
「什麼條件?」
「無論以後蕭雅發生了什麼,你都不能干涉。」
「……好。」
「我們走吧。」靜雅心中已有決定,扯起淡笑,從容地走出王府,往皇宮方向走去。浩天微微笑著,眼中盡是釋懷,放慢速度,跟在靜雅身後,臉部線條柔和。
靜雅踏進皇宮時,早已有人在宮門口等候。
「拜見王爺,王妃,」長得白白淨淨的小太監恭敬地鞠子,手中的拂塵恭敬地指著太子宮的方向,尖聲道︰「太子已等候多時,請隨奴才來。」說罷,便走在前頭帶路。
靜雅心中暗驚,莫非太子已經料到她會來救太子妃。
扯起淡笑,走至太子宮前,墨天,皇上,皇後以及雲國皇後都在太子宮,而蕭雅則是躺在榻上痛苦地嘶吼著。靜雅瞄了眼已是心疼萬分的浩天,分別拜過皇上皇後,見過雲國皇後以及太子,從容地踏進房中,對于空氣中的惡臭,面不改色,看了眼蕭雅的狀況,便走出房間,對欣婻說道︰「還請皇後娘娘將您的血交于我。」
「這是我國陛下的鮮血,」欣婻端莊地從懷中掏出一個藥瓶,遞給靜雅,隨後從頭上拔下鳳釵,取來茶杯,眉頭也不皺,往自己白淨的手腕一劃,待接完整整一杯的鮮血,也不管還在淌血的傷口,將茶杯遞給靜雅,笑道︰「快快救我孩兒。」
相對欣婻的著急,靜雅反倒不緊不慢,先將欣婻的傷口處理好了,放下鮮血,開口說道︰「我需配藥,藥房在何處?」
「弟媳隨本宮來。」墨天溫柔地笑道,率先走在前頭,帶靜雅去藥房取藥。路途中,洞察人心的墨色眼眸滿含笑意,輕聲說道︰「還望弟媳手下留情。」
靜雅又是一驚,假裝若無其事,問道︰「皇兄知道我要做什麼?」
「無非就是動點手腳,莫要過分才好。」墨天依舊溫柔地笑著,而他身旁的靜雅卻是大吃一驚。
此人料得好準。
靜雅暗自提防,淡笑道︰「皇兄也是有心」。墨天笑笑,不再開口,一路上,兩人俱是無言。兩人取藥煎藥完畢,一起回到太子宮。靜雅將欣婻雲飛兩人的鮮血倒入碗中,攪拌均勻,遞給墨天,說道︰「讓她喝下,換下舊皮,便可無事。此間會劇痛無比,甚至可能會暈死過去,也是正常,不出三日,太子妃便會痊愈。」話罷,便抽身離去,嘴角嚼著一抹得意的笑。
不要怪我,這只是一個小小的懲罰。
靜雅暗想,她不過只是加劇蕭雅痊愈的痛苦罷了,這與蕭雅要取她性命也算是大巫見小巫了。但這更是引起了蕭雅的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