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關上,室內恢復一片寧靜,連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听得見,仿佛剛剛那場混亂從沒發生過一樣。
渾身力氣宛如被抽離的夏茹冪跌坐在地板上,眼淚無聲無息的奪眶而出。
她哭著,不是難忍身體的痛,是擔憂母親的狀況,她一整個束手無策,放任母親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卻又不敢逼母親面對現實……
她忍著臉頰熱辣的痛,腦子混亂一片,擺在玄關櫃上的手機在這時候響起,但她現在不想跟任何人聯絡,只想一個人靜一靜,于是任憑手機響了又停,停了又響起。
外頭天色逐漸轉黑,沒有開燈的室內陷入一片黑暗當中。
她累了,意識變得昏沉,眼淚已經流干了,紅腫的臉頰殘存著斑斑淚痕。昏昏沉沉間,天色似乎更暗了,手機不再響起吵雜的音樂聲,但她似乎听見了一些細微的聲響,感覺到一道氣息慢慢靠攏過來。
她恍惚的抬起頭,嬌柔的身軀驀地騰空,抵上一堵寬厚的胸膛,落入雷聿溫暖的懷抱里。
熟悉的男性氣息將她團團包圍,這安心的懷抱,讓她好不容易止住的淚又撲簌簌滾落。
她不想讓他看見她哭泣的丑樣,不能讓他操心。
她埋在他胸口,小手抹去眼淚,用力的眨掉快要奪眶而出的淚水。
雷聿將她的委屈和脆弱模樣看在眼底,但他沒說破,用著平常的語氣跟她閑聊。
「怎麼不回床上睡?」他表情沉重,自己如果沒有趕過來,她打算這樣窩在客廳一個人掉淚掉整晚嗎?
「累得走不動。」她壓抑情緒,聲音沙啞。「你來正好,抱我回房。」
「我也累得快走不動了,不如我們就窩在客廳睡覺。」他不想動,只想這樣抱著她,守著她。
幾個小時前,黎敏從張嬸那得到了消息,因為她是夏茹冪的經紀人,常幫她接听電話,因此兩人算得上熟識,黎敏知道後想聯絡她卻聯系不上,只好轉而打給雷聿。
黎敏先是轉述了一些事,包括周蓮的病情,還有這些年來夏茹冪是如何拚命的賺錢供給周蓮過富裕的生活。
然後,黎敏告訴他,周蓮回台灣了,周蓮知道他們在一起,氣得想帶她回美國,甚至動手打了她!
他立即丟下開到一半的會議趕往機場,飛回台北。
一抵達台北,他一路上打了無數通電話給她,卻沒人接听。
听不到她的聲音,他整個慌了,巴不得立刻飛到她身邊。
好不容易趕至她的身邊,一顆提得高高的心還來不及放下,一進門就看她孤伶伶縮在黑暗中,他感覺自己喉嚨被狠狠掐住不能呼吸,心揪成一團,心痛又心憐。
「地板硬,睡不舒服。」她試著輕松說話。
「你睡我身上鐵定很舒服。」他將她摟得更緊,緊密得仿佛想將她揉進自己的身體里。
她感覺到他在發抖。「聿,我沒事。」
他沉默著,沒有放開她。
半晌,紅唇吐出安心的喟嘆。「謝謝你能來陪我,我一個人其實有點害怕,我……很慌,不知該怎麼辦才好。幸好你來了,我很高興,我真的沒事,你不要為我擔心。」
他來了!真好!定是張嬸擔心她跟黎敏取得聯系,黎敏再找上雷聿吧。
不願看他為自己擔憂,但她必須承認,她就算再怎麼堅強獨立,還是需要一個懷抱,一個依靠。
她心情恢復不少,像只無尾熊賴在他懷中,粉顏隔著襯衫蹭著他溫暖的胸口。
看她像孩子似的撒嬌舉動,心情看來已經平復,雷聿心中大石緩緩落下,心不由得柔軟起來。
他坐到沙發上,她窩在他懷里,挨在他大腿上。
「我看看。」他陡地伸出手扭開沙發旁的立燈。
她即時抓住他的手臂。「別開燈,會刺眼。」
他吞下一口嘆息。「我去拿冰袋來,得冰敷才行。」其實雙眼早已適應屋子里的黑暗,隱約看見她左頰上紅腫的指印。
「好,麻煩你了。」
「一點也不麻煩!小冪,相信我,我已經有足夠的能力保護你,保護我們的愛情。」
「我相信你啊!」
「如果你對我有足夠的信心,應該先跟我坦白你母親的病情,而不是隱瞞著怕給我帶來麻煩。」他還是從顏巧柔的那份調查報告才得知她家庭巨變的狀況,從黎敏那邊得知夏母的病情有多嚴重。「答應我,不要對我有任何隱瞞,有什麼事我們一起解決好嗎?」
他需要她的承諾!有她的承諾,他才能進行所有計劃。
她凝視著他在黑暗中顯得神秘的黑眸,沒有說話,一徑的沉默。
「你是存心不讓我安心,存心想折磨我?小冪,依靠我並不難。」
她依舊沉默著。
「你這個小騙子,嘴巴上說信任我,心里卻不認同我,如果你認為我沒資格扞衛我們的感情,沒辦法保護你周全,我們——分手吧!」他乏力的吐出話語。
她震驚的瞠目瞪著他。「你說分、分手?」
「我願意放手,讓你自由,去找一個你認為足夠讓你依賴的男人。」他一臉挫敗,站起來離開沙發,跟她拉開距離。
她跳起來,抱住他的腰,不準他離開半步。「我不要,我只要你!不準你離開!」
在她沒看見的角度,他噙著笑,黑眸閃過一抹精光。「要我留下可以,你必須答應我,全然信任我,讓我出面解決眼前的所有難題。」
「可惡,你明明知道我不是不信任你,我也想依賴你啊,可是我媽的狀況真的很棘手——」
「再怎麼棘手還是得試試看,放手一搏吧。」
她還能說不嗎?從她決定跟他重新開始的那一刻起,就把麻煩往他身上帶了。
「我答應你,交給你處理,不過你別給自己太大的壓力,能解決就解決,不能解決的話我們再慢慢商量對策——」
她未說完的話消失在他的唇里。
他有自信,一切會迎刃而解,關于她心中那些不必要的擔心就省省吧。
雷聿將她吻得暈眩,讓她再也無法思考。
三日後。
夏茹冪緊張的瞪著緊閉著的門扇,咬著粉唇一臉憂心忡忡。
她轉頭看著一派輕松,看不出一丁點兒不安的雷聿。
「我們還是回去吧,我媽她正在氣頭上,現在說什麼都听不進去,我看還是等媽情緒穩定一點再來。」說著,她拉著雷聿轉身就要走人。
雷聿文風不動,微微一使力將縴細的她勾回來,給她一個安撫的微笑。「林志雄律師已經到了,事情既然起了頭,就不能半途而廢。」
她有沒有听錯?
林志雄可是台灣律師界的翹楚,是達官顯要和國內大集團的御用律師及法律顧問,要請林律師出面,就算只是一般顧問諮詢也得靠關系,即便出得起錢林律師也不見得願意買帳。
「聿,什麼事必須請到律師出面?你所說的計劃又是什麼?我媽真的會接受我們交往嗎?」
「很簡單,伯母要一個有能力、財富和地位的女婿,我的私人財產有林律師出面證明,這麼一來伯母應當不會質疑我所提出的財力證明資料。」
他有多少財力需要用到律師出面證明?
夏茹冪疑惑之際,雷聿已按下門鈴。
張嬸立刻過來開門,一見雷聿帶著小姐出現,笑得闔不攏嘴。
「我的好小姐,雷先生,你們快進來啊!」
雷聿摟著她踏入房間內。
兩房一廳的貴賓套房里,穿著華麗、發妝完美的周蓮坐在高雅的單人椅上,林志雄則一派輕松的坐在兩人沙發上,桌上擺著一些文件,周蓮一臉笑咪咪的跟他相談甚歡。
這不在她預期的情況中!
夏茹冪疑惑的看著眼前一片和樂的畫面,母親看著雷聿的眼神有著贊賞和認同,笑容很溫柔。
有多久不曾看見母親這麼開心過了?她眼眶頓時浮上熱氣。
雷聿摟著她胸有成竹的走上前,恭敬的叫了一聲伯母好,跟林律師熟稔的打了招呼。
「雷大建築師,你交代的事情我都辦妥了,關于你投資藍天集團的股份有多賺錢,你所獨資成立的冪文化創意園區從三年前開始,每年上億元的驚人獲利著實讓人佩服,你這小子,竟然比我這名律師還會賺,真有你的!」
頂著一頭白發,雖已年過六十卻還能保持好身材,西裝筆挺擁有熟男魅力的林志雄,激賞的不吝給後輩稱贊。
「好了,我完成你交代的任務,容我先走。步,我還得趕到法院。」林志雄從沙發起身,拍拍雷聿的肩頭,彬彬有禮的跟夏茹冪頷首打招呼。「對了,我家那不成材的阿陽還請你多多擔待啊。」
雷聿的助理林陽原來大有來頭,是林志雄的獨生子,堅持不肯繼承父業非要走建築設計一途,林志雄拗不過兒子,只好隨他去。
林志雄因緣際會在一個社交場認識了雷聿,加上兒子視雷聿為偶像,因此透過朋友牽線讓林陽拜師學藝,雷聿和林志雄的好交情就是這麼來的。
「沒問題,林陽就交給我。今天謝謝林律師百忙中抽空過來幫忙。」
雷聿送林志雄到門口,又寒暄幾句後,林志雄便先行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