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
下午三點起床後,範學毅睡眼惺忪的走出房間,看見客廳那彷佛被狂風襲擊摧毀過的景象,整個人瞬間清醒,他瞇起黑眸尋找始作俑者,就見哈魯伸著舌頭,一臉無辜又天真的看著他,他怒瞪著牠,盡可能壓抑想痛扁牠一頓的沖動。
哈魯咬爛了沙發跟抱枕,在桌腳、牆邊、櫃子前亂尿尿,還翻倒了茶幾上的水杯,弄濕了昂貴的地毯。
「不能生氣,範學毅,牠是條不受教的狗,你不能跟牠計較。」他不斷喃喃自語催眠自己。
哈魯走到他腳邊,蹭著他,他低頭看牠,而牠正咧著嘴抬頭望著他,像是在對他笑。
頓時,他的怒氣平息許多,因為他想起當初牠就是在櫥窗里這麼對著經過的他跟李品臻笑,他才一時失心瘋的買下牠,送給當時嚷嚷著好可愛的李品臻。
好可愛?那個瘋女人居然在分手後將狗扔還給他?
難怪人家常說夜路走多會遇鬼,這回,他可真是遇到鬼了。
想他範學毅縱橫情場數年,壓根兒沒遇過這種不上道的女人。
他在台北及台中擁有多家頗具規模的夜店,有「夜之皇帝」的稱號,他有可觀的身家,還有著迷死人不償命的外貌,也因此身邊從來不缺女人,而且是漂亮的女人。
這些年,他身邊的女人一個接著一個換,有時他都忘了正在交往的是哪一個,而且他總是將丑話說在前面,他不打算結婚,不給承諾,不負責,女人們也都接受這樣的條件,不過他對每一個和他交往的女人都很大方,他相信她們也沒什麼好抱怨的。
他是花心,他從不否認,他不相信愛情,沒想過為誰安定,事實上,他的年紀也還不到安定的時候,但致使他對男女關系及愛情有這樣看法的,是他的身世。
範牧,他的父親,是個地產大亨,擁有五個女人、八個兒女。
他的母親張文芳是三房,在範牧的五個女人中算是得寵的,在他十歲之前,範牧甚至長時間跟他及母親住在一起。
但不多久,他有了第四個女人、第五個女人,一個比一個年輕,五房甚至只比他原配所生的女兒大四歲。
之後,他雖然還是會到他跟母親住的地方來,卻鮮少過夜了。
從小看著這樣的父親,讓範學毅覺得愛情既廉價又不可靠。
叛逆期時,他甚至痛恨過母親,覺得母親是為了過優渥的生活,才委屈自己當三房,于是他開始逃家,在外面鬼混,幸好母親從沒放棄他,一次又一次的將他找回來,並給他滿滿的愛及關懷。
過了叛逆期,他對母親的想法也慢慢改變了,沒了以往的恨,而是對母親感到心疼與不舍,所以他決心當個好兒子。
高中畢業,母親將他送到澳洲念書,在澳洲待了五年後,他回到台灣,開始思考未來及出路。
他喜歡夜店,喜歡那種熱鬧的氛圍,于是在友人的建議下,他開了第一家夜店—CATWALK。
CATWALK成功打響了名號,讓他「夜」進斗金,短短幾年,他在台北及台中開了五家夜店,年營收破億。
多金又英俊,讓他無往不利,他從沒嘗過愛情的苦,因為他不相信愛情。他從來不必費心去討好或追求哪個女人,因為只要他使個眼色,就有女人自動跟上來,他也非常享受這種不需付出感情、只需感覺的關系。
不過,人總有時運不濟的時候,這回他真是衰星上門,踫到李品臻這個超級不上道的女人。
當初明明都講清楚了,而她也欣然接受,可當他提出分手,她卻苦苦糾纏,三天兩頭打電話或找上門騷擾,看他不為所動,她竟然將他送她的狗丟給他以報復他。
她以為這麼做他就會回頭嗎?哼!
他是從不回頭的,即使做了後悔的事,他也絕不會回頭,因為只要一回頭,便是承認他錯了。
想著,他伸手模模哈魯的頭。「大家伙,我決定送你去上學。」
「嗚—」哈魯歪歪頭,似懂非懂的看著他。
範學毅先打電話叫清潔公司派人過來收拾殘局,然後上網查一下哪兒有犬只訓練中心,很快地,他找到一間名叫Lucky4的動物醫院,不只附設寵物美容,還有寵物旅館以及日間托育的服務。
他很快的梳洗換裝後,便帶著哈魯前往目的地。
這是家嶄新的動物醫院,門面及招牌是明亮溫暖的黃色,非常醒目,門口兩側有園圃,整理得十分整齊,雖是冬天,卻還有花朵綻放,透過大片玻璃窗,可以看見有四名美容師正在幫寵物貓狗修剪毛發及指甲。
範學毅牽著哈魯往門口走去,但牠似乎是聞到了醫院的味道,開始抗拒。
「哈魯,乖,快走!」他抓緊牽繩,以防牠松月兌逃跑。
哈魯抵死不從,一**坐在地上。
「哈魯!」
濃眉一揪,正要對牠訓話,他的手機突然響了,他一把抓著牽繩,一手從軍綠色外套口袋里拿出手機,口氣有些氣惱,「喂?」
「Boss,我是Joy。」
Joy是他的秘書,辦事能力極強。
「有事快奏。」範學毅不耐煩地道。
「你可以現在立刻趕來店里嗎?」Joy語帶試探,但卻透露著你非來不可的意味。
「怎麼了?」他問。
「有個自稱薛哥的男人說他的女朋友在店里被欺負,上門來討公道,說要你……」
Joy沒說完,他便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
開夜店就是如此,總得應付黑白兩道、三教九流。
「知道了,我立刻過去。」說罷,他將手機放回口袋,瞪著哈魯。「大哥,我現在有急事,可以麻煩你配合一下嗎?」
哈魯歪歪頭,**仍舊黏在地上,不動如山。
他急了,又扯著牽繩。
這時,從店里走出來一名穿著白色醫師袍的年輕女子,輕聲喚道︰「先生。」
聞聲,範學毅下意識地抬頭一看,她留著一頭烏亮的長發,鵝蛋臉,五官清秀,但最讓人印象深刻的是她的雙眼,充滿希望,彷佛什麼都不缺。
她走上前,親切的問︰「牠叫什麼名字?」
「哈魯。」他說。
「哈魯是嗎?」她伸出手,輕輕的撫模、搓揉哈魯的頭頂及脖子,笑道︰「小帥哥,為什麼不肯進來呢?是不是害怕呢?」
哈魯被她揉得一臉舒服,伸著舌頭,兩只眼楮晶亮的望著她。
「我是雨靜姊姊,是這里的醫生喔,我很厲害,打針不會痛,吃藥不會苦,你放心。」
範學毅听著覺得好笑,他才不相信哈魯听得懂她的話,不過他的視線倒是很自然的隨著她的話語落到她胸前的名牌上,杜雨靜,好秀氣的名字,果然人如其名。
就在他分神之際,突然感覺到手中的牽繩被一股力道扯動,他回過神來,看到哈魯站了起來,蹭到她腳邊,不禁有些驚訝。
「乖孩子。」杜雨靜溫柔一笑,揉了揉牠的頸子。「可以把牽繩給我嗎?」
迎上她明亮的黑眸,他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嗯。」
她接過牽繩,立刻帶著哈魯走進Lucky4。
看見剛才抵死不從的哈魯,此時竟乖得像頭羊似的跟著她進去,範學毅真感意外,他跟上前,開玩笑地道︰「原來人跟狗之間也是異性相吸。」
杜雨靜回頭一笑。「其實只是需要一點耐心。」
「喔。」
她的意思是……他缺乏耐心嗎?嗯,是的,他這個人是沒什麼……突然,一條警覺的神經拉回他的思緒,對了,他得立刻趕到店里處理問題呢。
「杜醫生是吧?」範學毅輕拉了她的衣袖一下。
杜雨靜腳步一頓,不解的回頭看向他。「是的。」
「我是範學毅,是哈魯的……主人。」他本來不是,但現在他迫于無奈必須接受這個新身分。
「喔,然後呢?」
「我現在有非常緊急的事情得去處理,可以請妳幫哈魯洗個澡,然後幫牠做個身體檢查什麼的……總之,我晚一點會來接牠,OK?」
杜雨靜看他一臉我有要事的表情,先是一愣,然後輕點頭。
見她首肯,範學毅放心的笑道︰「謝了。」說罷,他一個轉身飛快離去。
看著他離開的身影,杜雨靜站在原地怔愣了一會兒。
同學兼合伙人趙雅芬在店里看到她呆站在門口,不禁有點疑惑,便走上前去。「雨靜?」她看看她手里牽著的哈士奇,再看看她。「怎麼了,哪來的哈哈?」
「喔。」杜雨靜回過神來解釋道︰「剛才有個男的送來的。」
「是嗎?」趙雅芬看著哈魯,伸手模了模牠,然後皺皺眉頭。「這只哈哈的皮膚好像不太好耶。」
「嗯,他說要我們幫哈魯……喔,牠的名字叫哈魯,他要我們幫牠洗澡,然後做身體檢查。」
「是嗎?」趙雅芬點點頭。「有登記吧?」
「沒……他說有急事,晚點再來接。」杜雨靜回道。
「嗄?」趙雅芬一驚。「杜小姐,他該不會是要棄養吧?」
「不像啦。」她覺得他不像是不負責任的狗主。
「最好是。」趙雅芬白了她一眼。「別忘了孤跟孤是怎麼來的。」
孤是一只雪納瑞老狗,孤是一只瑪吉混種,都是被棄養在他們醫院里的毛孩,因為是沒人要的孤兒,她就將牠們取名為孤跟孤。
「希望牠不會成為孤。」
「不會啦,牠有名字。」杜雨靜馬上說。
趙雅芬翻翻白眼。「真服了妳,好吧,看看咱們夠不夠Lucky,如果牠有植芯片的話……」說完,她拿來掃描儀,在哈魯的脖子掃描,但她幾乎把牠全身都掃遍了,仍一無所獲。「剉賽,沒有。」她皺起眉頭。「倒霉了妳。」
杜雨靜沉默不語,低頭看著正對她吐舌笑著的哈魯,牠真的會變成孤嗎?她又想起剛才那個男人,他是那種會將毛孩遺棄的人嗎?不,她相信人性是善良的。
有了這樣的信念,她堅定地回道︰「他會回來的。」